半獸人如潮水般分開,那個蒼老的聲音、一名年老的半獸人,慢慢走了出來。雖然他身材矮小,卻有著無形的威嚴感,使得所有半獸人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去。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名半截鐵塔般的侍衛,面目肅穆,雙手恭敬上舉過頭,赫然捧著一支金燦燦的雕翎狀金箭。
老半獸人徑直走到聞石身前,威嚴的道:「放他起來。」
聞石在老半獸人面前,竟然一陣心悸,莫名的畏懼,不覺後退了幾步,將踩在腳下揚言要燒死的半獸人,給放開了。
那年老而威嚴的半獸人冷冷的道:「是我召集的他們,你這個罪人,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此時半獸人群一陣無聲的湧動,無數聲音在竊竊私語:
「是大長老,真的是大長老!」
「大長老回來了,這下可好了。」
「大長老沒死?創始神保佑,大長老沒死啊!」
「胡說,大長老怎麼會死?那明顯是有人造謠。」
這名年老半獸人,正是虞瑪大長老,而他身後的侍衛,自然是常磐。
聞石一見虞瑪長老,面色大變,情知形勢不妙,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又想起兄長臨走前關於「見到虞瑪長老立即殺死」的吩咐,當下大喝道:「裝神弄鬼,你是什麼人?來呀,給我殺!」他手中的狼牙棒,「嗚」的一聲,風聲刺耳,已然對著虞瑪長老當頭砸去。
半獸人大嘩,齊聲驚叫:「長老小心。」「混蛋。」「快躲開。」
在眾位半獸人的呼喝聲中,狼牙棒已然距離虞瑪長老頭頂不足尺許。虞瑪長老垂眉低目,理也不理,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那下一刻足以將自己給砸成肉泥的棒子。而此時常磐侍衛長手捧金箭,也是來不及救援。
「光!」就在狼牙棒即將砸到虞瑪長老的頭頂那千鈞一之際,橫空生出了兩根粗大的狼牙棒,直架過來,正擋住了聞石砸下的狼牙棒。
這兩根狼牙棒力氣好大,聞石被反震的手臂酸麻,不住的踉蹌後退,而見詭計失敗,面色不由得大變。
那救下虞瑪長老的,赫然是兩名年老的半獸人,雖然面容風霜滿佈,堆滿了歲月的痕跡,但身板卻依舊挺直,手臂也依舊有力,舉止間更是一副標準的半獸軍士模樣。兩名半獸人齊齊對著虞瑪躬身道:「半獸軍團退役老兵,原第一千人隊隊長、第三千人隊隊長,見過長老。」
兩人行禮後即站立不動,在身後人群中,不斷有年老的半獸人走出,全身披著陳舊的皮甲,手提狼牙棒,上前來依次對長老見禮。一個個雖然年歲已高,卻仍依稀可見年青時半獸勇士的風姿。眾老年半獸軍士見過長老後,隨即在各自長官的命令下,依次在廣場上排成隊列,赫然不下兩千人之多,--卻都是當年的退役半獸戰士。
虞瑪長老再也平靜不下來,眼睛熱,點頭道:「弟兄們可都好?」一時間彷彿年青時與眾位兄弟生死依托、一起打拼的歲月,又回到了眼前。
聞石見廣場上形勢逆轉,主動已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臉色陰沉,慢慢的後退著,直退到聖廟前的台階上,依*著身後的六百精銳士兵,心下方感到了一絲安穩。面對這群人數不下兩千、又有無數的半獸人民眾做後盾的年老軍士,聞石心下不斷的怵,這些傢伙,雖然年紀已老,眼看時日無多,但眼下在人數上已然佔盡了優勢,況且又都是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實戰經驗豐富無比,比之他身後的雖忠心卻幾乎根本沒有上過真正戰場的下屬,可是強上太多了。
虞瑪長老安撫完下屬,緩步上前,威嚴的面對聞石道:「聞隊長,我以半獸族席長老的身份命令你,最好就剛才的行為對我有一個滿意的解釋,不然我將重重的懲罰你。你說我『裝神弄鬼』,難道你不認識我?還是說你另有什麼目的?即使我是冒名頂替,但這雕翎金箭,卻是不會假吧?怎麼,你還不前來參拜?」
聞石面色變幻,知道虞瑪長老已然掌握了形勢,但又絕對不能夠退縮,一旦退縮,之前的一切都付之流水不說,勢必還要影響正在前線擔任領的兄長的地位。聞石望了身後肅然站立的六百兵士,稍稍安心,咬牙狠狠的大聲道:「你是大長老不假,雕翎金箭也是不假,但你失蹤了幾個月,傳聞你已經被殺死,而今又突然間回來,誰知道你是不是暗中投降了我們的世仇精靈族?各位長輩們,不要聽這老傢伙妖言惑眾,他卻是將我們賣給了三族聯軍,不信你們與我一起將他給拿下,細細拷問。誰將大長老捉住,那就是我半獸一族的英雄,我將有重賞。」
「胡說!」「住嘴!」「無恥。」……
所有半獸人群情湧憤,本來就對他仗著聞巖的權勢,在綠洲城內橫行霸道已經大為不滿,而今聽到他肆意污蔑品行高尚、獲得全族人尊敬的大長老,更是憤怒,紛紛唾罵。更有半獸小孩,撿起石子向他扔去。
常磐侍衛長上前一步,捧著金箭,大聲道:「聞石,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還敢反咬一口?當日你哥哥聞巖騙大長老到軍隊中慰問士兵,他勾結那裝神弄鬼的人類軍師,借助那狗頭軍師帶來的黑甲騎兵,在半路上伏擊大長老。我率領的保護大長老的五百護衛,全部戰死,死在你們罪惡的黑心下,幸好創始神保佑,我僥倖保護著大長老逃出了生天。這次,大長老重回綠洲城,就是為揭你們兄弟的惡行,將你們的罪惡公佈給所有半獸人知曉。--怎麼,這一切你敢不承認?」經過玄武事先的指點,常磐巧妙的隱去了被浩泊相救的那一段,將結局略微改動,以免在這群情激憤之時,別生事端。
聞聽常磐侍衛長的控告與訴說,半獸人如同炸了鍋般,全然大嘩,紛紛無比憤怒的喝罵斥責著聞石。聞石面色白,情知大勢已去,難以挽回,卻仍想著作最後的掙扎,大聲嘶叫道:「一派胡言。弟兄們,隨我殺了那胡編亂造、製造謠言的混蛋。」他見大長老在半獸人心中地位崇高,拿他開刀已經觸犯眾怒,因此立即又將矛頭指向了常磐。當先聞石揮舞著狼牙棒,當先衝去。
聞石身後的六百半獸人士兵,剛才見到擁有無上權威的雕翎金箭,已然面色猶豫,而今見形勢已然逆轉,更是畏縮不前,但見聞石已然衝去,無奈也只得高舉狼牙棒,跟在他身後,對著族眾衝殺而去。
眾退役軍士,齊將目光投注到大長老臉上。大長老長長歎息,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黯然點了點頭。半獸人一向齊心團結,卻沒有想到,竟然也會出現同族相殘的慘劇,虞瑪長老心下大為痛苦。
那退役的兩位半獸軍隊隊長,卻沒有長老想的那麼多,他們對聞巖兄弟早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們兄弟、以及所有作威作福的下屬,全部用狼牙棒砸成肉泥。兩位隊長一揮手,分別著不同的命令。第一千人隊,立即四下合圍,將聖廟、連同聞石六百下屬全部包圍起來,圍了個密不透風;第二千人隊,卻立即端起狼牙棒,對著衝來的聞石軍隊,正面迎去。
一時間混戰作一團,凶悍的半獸人之間的拚死戰鬥,可是戰爭史上難得一見的景觀。聖廟之前,但見棒影紛飛,鮮血四濺,一根根狼牙棒上的倒刺,沾滿了撕扯下的碎塊血肉,而冰冷的齒刃,早已被同胞的鮮血給浸的溫熱。
作為天生戰士的半獸人,攻擊起來是悍不畏死,掄起凶悍而沉重的巨棒,瘋狂的橫掃、砸扯著,不將對手砸的靈魂出竅、砸成一堆肉泥,是決不罷休。在戰場上,凡是擋住去路的,都是必須清除的死敵,即使是同族中人,也是容不得絲毫手軟。那些退役的老半獸軍士,直殺得雙眼血紅;而旁觀的老兵,也是看得血脈怒張,似乎又回到了壯年時期,在戰場縱橫廝殺時的快意。
戰鬥激烈無比,卻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幾乎稱得上是很快,戰局已定。聞石的心腹半獸人戰士,欺負城內老弱婦女,倒是不可一世,但面對數倍於他們、戰鬥技巧大大過他們的退役半獸老兵,頓時相形見絀,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戰爭形勢幾乎形成了一面倒的屠殺情形。
六百叛亂軍士大多並無戰心,只有少數聞巖兄弟的心腹,猶自頑抗,死戰不懈,但卻不久就紛紛被砸成了肉泥。而他們的領聞石,也被退役的半獸軍團第二千人隊原隊長,給一棒掃去了半個天靈蓋。
虞瑪長老一擺手,身旁的半獸軍士忙敲響了金鑼。聽到鑼聲,佔盡上風、廝殺的過癮的退役第二千人隊半獸軍士,顯示出了良好的軍隊素質,立即停下手中攻擊的狼牙棒,齊齊後退,對殘剩的半獸叛逆軍士,圍而不攻。
大長老緩步走上前,神色複雜的定定望著廣場地上橫七豎八、血肉模糊的半獸死亡戰士,良久,慢慢抬起頭,對著尚存的二百多半獸軍士,緩緩的道:「怎麼,你們真要一心跟著聞石兄弟,背叛我們半獸一族、背叛創始神?」
那二百多軍士,瞬間全部丟掉了兵器,「撲通」「撲通」齊跪了一地。
虞瑪長老長長歎了口氣,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全部帶下去,關於處罰,以後再說吧。」
在兩位退役的千人隊隊長指揮下,數百名半獸軍士上前,將投降了的二百多士兵,捆綁起來,押了下去。
虞瑪長老分派著命令:「第二千人隊,立即進入聖廟,搜救十一長老;第一千人隊,馬上會同投誠的四座城門將士,接管四座城門,封鎖消息,不要引起前方作戰軍隊的騷動;其餘軍士,打掃戰場,清洗場地。」所有軍士,立即依令而去,一切有條不紊,不慌不亂。
虞瑪長老走到聖廟前剛才聞石站過的台階上,緩緩回轉身,面對剩餘的半獸民眾,大聲的宣佈道:「創始神的子民們,經過了千年悠久時光的等待,我們終於經受住了創始神的考驗,迎來了帶來創始神神諭的聖者。子民們,明天、明天將是一個充滿了希望與光明的日子。在明天的清晨來臨之前,在這創始神的聖廟之前,我們十二長老齊聚,將要宣佈一件我們關於半獸一族未來的天大喜事……」
綠洲城南門外的丘陵上,浩泊抱著夏燕,依*著獨角獸,一覺睡到了天亮。玄武卻在一旁走來走去,一夜不安。在第一線太陽升起的時候,浩泊睜眼伸了個懶腰,準時醒了過來;夏燕也揉著睡眼,站了起來,服侍浩泊用清水洗漱。
玄武不安的道:「師兄,那老傢伙會不會是騙我們?現在可是天亮了。」
洗漱完畢的浩泊微微一笑,望了他一眼道:「這麼不相信別人?看,那不是來了?」
綠洲城南門,果真在朝陽下,緩緩開啟。城內,走出了一隊衣甲鮮明、隊列莊嚴、儀仗隆重的半獸軍士,鼓鑼齊鳴,緩緩對著丘陵走來。
當先是常磐侍衛長,一臉肅穆的率領著半獸儀仗隊,竟然是有板有眼,暗合著樂器的節奏。但雖然竭力掩飾,全身貫注,卻也看出儀仗隊不過是臨時召集、倉促上陣的破綻。但以居住荒漠之中的半獸一族,竟然拿出如此一支禮儀隆重的儀仗隊來,實在也是難能;而虔誠恭敬之心,更是足可明鑒日月。
玄武不由驚奇:「喲,向來野蠻又不開化的半獸一族,什麼時候也搞這一套了?倒是大大出乎天縱奇才的本少爺的預料啊,師兄,您的面子可真不小。」
浩泊不滿的橫了他一眼,低聲道:「不得放肆。」隨即按照事前虞瑪長老的吩咐,騎到了獨角獸的背上,靜靜等待儀仗隊的走近。拉曼見到了自己出風頭的時刻,當下盡量的昂挺胸,顧盼作姿,儼然將神獸的威嚴與神聖,表現到了極致。
隨著儀仗隊走近,眾人方見在儀仗隊之中,尚有四名身披素白原麻長袍的年老半獸人,各各鬍子花白,滿臉皺紋,只是臉上的肅穆與莊嚴,倒是並無二致。
此時,全身沐浴在清晨明淨陽光之下的浩泊,披著黑斗篷,騎在神聖而高貴的獨角獸之上,身後是一片金黃色的沙漠,竟然顯得無比的聖潔與睿智、肅穆而從容,神姿赫然恍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