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沙場魔王15危難人心
李炭頭奸詐十足和出人意料的帶隊叛逃,清風寨還剩下的幾十號弟兄,都被震撼了。
除了士氣和兵力的極大打擊外,最大的損失就是丟了山腰卡子,大家只能守住山脖子卡子。
這個卡子已經是清風寨最後一個要害了。
從這個卡子往上走一段路,山路轉個彎就是正對清風觀山門的幾十級石頭台階了;在山腰卡子上,左側峭壁上還有一道橫的工事,山脖子這邊也有,但是這裡那橫著的工事就是清風觀的一道側面的院牆
從這段院牆看下去,就俯瞰卡子的平台工事和下面的一溜山路,山賊們把這段院牆拆了一半,剩下齊腰高的磚牆,多出來的磚準備用來當滾石往下砸官軍。
若是這個山脖子位置再丟了,那就沒有天險了,只能和官軍在清風觀裡肉搏了。
原本齊猴子還特意吩咐忠心的弟兄盯著謝家兩隻狗,但是說謝家弟兄想跑和出這個主意的傢伙李炭頭自己先跑了齊猴子自然懨懨的不再理謝家弟兄,仍由兩人嘀嘀咕咕的交頭接耳。
但謝家弟兄並不是臉上一看就長著反骨的傢伙,整伙山賊士氣都低到極點,人人臉上都掛著詭異的神情,眼光都遙遙的看向遠方,彷彿一夜之間這裡的山賊都有了變成投奔活命的飛鳥之魂。
齊猴子無奈的看著這一切,只能徒勞朝著沒人聽他的手下反覆大叫:「援兵一定會來,再堅持幾天」,然後又反覆無奈的坐下。
原來山腳寨在的時候,還有高狐狸頂著,他的江湖聲望如雷貫耳,以狡詐多計聞名,大家都是衝著他來的,當時雖然丟了山腳寨大家也不至於想什麼,和蕭翰不共戴天的齊猴子更是什麼都不想,就是師叔說什麼,他就幹什麼;
後來師叔跑了,在山腰卡子上,還有個李炭頭幫他撐著,這個李炭頭有人有經驗,也有口碑,大家都覺的他實在,說話算話,大家都信服他;有李炭頭支持自己,雖然面對難以置信的進攻和折磨,齊猴子覺的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一死唄——齊烈風,轟轟烈烈的戰,風風光光的死,因為死在自己對蕭翰的戰鬥中和對師叔的信任中。
但是誰也想不到一臉老實忠厚的李炭頭最奸詐了,自己帶著手下一夥都跑了現在齊烈風也只能依靠最牆頭草的兩個混蛋了,謝家虎和謝家侯,一邊得督促他們死戰不要投降;一邊還要防止他們謀殺自己投降,這真是太累了。
「我太累了,太累了……師叔,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齊猴子閉起眼睛喃喃說道。
幸好官兵鑒於在山腰卡子裡死傷太慘重,也沒有敢倉促的對和山腰卡子一般險要的山脖子動進攻,他們用了三天時間把木料石料搬上來修建對面的柵欄防禦工事,其間李炭頭也出來朝弟兄們喊過幾次話,自然還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命活那套屁話。
對此,齊猴子也不憤怒了,有氣無力的讓三狗射李炭頭。
當然,三狗這王八蛋第三次把箭釘在了李炭頭兩腳之間的地上;
齊猴子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再管三狗的游移兩端。
除此之外,齊猴子的菜刀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身子,連睡覺都抱著菜刀睡——李炭頭叛逃之時,他等於撿了一條命。這條命他一定要放在和蕭翰的血拼之中,哪怕死在刀劍之下也好,死在亂箭之下也好,死於走投無路返身跳崖自殺也好,但是決不能被某個貪生怕死的狗種把他捆了去交給蕭翰。
那樣死的話,這輩子真是太悲哀了。
而人品最渣的謝家弟兄幾乎無時無刻的在商量如何逃生。
「哥,你說咱們要不要晚上綁了齊猴子送給官軍?這樣功勞豈不是比李炭頭投誠要大了?還多了百兩黃金的賞格?」三狗盯著遠處抱著菜刀的齊猴子賊態兮兮的說道。
「我現在倒在琢磨李炭頭為嘛不殺齊猴子那個傻貨。」二狗手摸著下巴一臉沉思的模樣,慢慢說道:「這老黑臉黑心黑手也黑,竟然在背後編造咱們的瞎話,讓齊猴子把我們支派到山脖子這裡,他和齊猴子在一起,想怎麼跑就怎麼跑。要是逃走的時候,順手給齊猴子一刀不就了了嗎?為什麼不殺?」
「他仁義?」三狗滿臉的難以置信。
「屁來他都做出這種卑鄙無恥的事,還能仁義?」二狗怒吼道:「李炭頭這個混蛋最壞了最奸了,他不殺齊猴子必有深意不管是什麼,鐵定不是什麼仁義」
再次瞄了瞄遠處的齊猴子,三狗也學著大哥那樣手摸下巴,說道:「齊猴子不死,清風寨就不算丟。李炭頭自己逃命,卻還不搞爛寨子?是想給蕭翰添堵吧,嗯,要是齊猴子繼續抵抗官軍,李炭頭在蕭翰眼裡還能有點價值……」
「對你說得對」二狗一錘手掌,叫道:「這王八蛋也是害怕寨子一丟,蕭翰就翻臉不認人,那時候剮了他也有可能的清風寨六大匪可都是手上有蕭景逸老爺子的血的」
三狗頓時變了臉色,叫道:「哥,你別這麼說你要是這麼講,咱們那豈不是無路可走了?」
「唉,官軍太無恥了,什麼時候也來個一言九鼎、說話算話的清官來剿滅我們啊。就像包拯包老爺那樣的,」二狗歎了口氣:「現在官軍都是一群畜生,說話都跟放屁一樣,懂不懂什麼叫一諾千金啊?懂不懂什麼叫樹活皮人活臉啊?搞得人家想投降都怯怯的,真太可恨了…….」
這天下午,二狗支開弟弟,自己湊到齊猴子身邊,滿臉媚笑道:「寨主,有空嗎?」
「援兵馬上就到別妄圖勸我像李炭頭那個賤人一樣」齊猴子把嘴裡的狗尾巴草吐了老遠,沒好氣的回答道。
「切猴子你怎麼看我的?」二狗一臉的被誤解的憤怒和無奈,指著自己胸膛,扭頭看了看四下無人注意,湊近齊猴子道:「寨主,我相信你,我也相信高老大,投降?那是不可能的蕭翰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投降誰也不能投降他啊我是和您生死與共的」
「哦?」齊猴子驚異的扭頭看了一眼滿是媚笑的二狗的臉,笑道:「你被鬼附體了?」
「哪有的事我平常是樂意沾點小便宜而已,在大是大非上,哥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為了義氣兩肋插刀那是小意思,咱大腿插滿刀都無所謂」二狗激昂的講道。
「你倒底想幹嘛?」齊猴子知道一旦二狗擺出這副嘴臉,那只能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想騙你;第二,他準備騙你。
二狗歎了口氣,說道:「你看,咱這寨子都被攻到這個份上了,弟兄們死了大半,只剩下幾十個,山腳寨和山腰卡子都丟了,就剩下這一道要塞。再說也不知道飛天神龍春六郎啥時候能到,這段時間,咱不能等官兵修好寨子肆意打咱們啊,咱得主動進攻啊」
「主動進攻?就現在這點人?下檯子去衝下面官軍?」齊猴子眼珠子都瞪大了。
「不是不是咱們可以智取啊」二狗揮著手說道:「你難道沒聽過唱戲的或者評書啥的,官軍現在人數太多,這麼多張嘴一天要吃多少糧食?他們後面寨子裡肯定糧草堆積如山,要是咱們能繞開官軍卡子下到山下,給他的官軍放一把火,燒了他大營糧草,官軍指定沒法再圍攻了,要乖乖的撤退」
「你說的有道理啊」齊猴子聞言一愣。
二狗伸手指著山下方向說道:「而且我看,官軍被咱們打怕了,山路上堆的都是官軍和勞役,他們肯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上了,山下營寨必然疏於防備,要是能搞次偷襲,一兩個勇士說不定就可以扭轉整個戰局」
「說得好不能光等著挨揍有機會也要揍官軍」齊猴子咬牙切齒的叫道。
二狗乖乖的等著齊猴子把鼻子裡因為激動而出來的粗氣喘完,才陪笑道:「只是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繞開官軍下到山下山腳寨附近,這個清風寨不是地形險要就只有這一條路嗎?」
「我在山上呆了這麼多年,這山上什麼溝溝坎坎我不知道,要是自己逃,早跑了」齊猴子冷笑一聲,這時他看到二狗眼睛一亮,齊猴子一愣,指著二狗叫道:「好你媽啊,你是不是想讓我為你帶路下山你好跑啊?」
「哪有的事,又沒有馬,下面遍地是官軍我能怎麼逃?」二狗趕緊倉皇的擺手,接著他扭頭瞄了瞄遠處的三狗,小聲說道:「我推薦我弟弟跟你去,他是神射手,眼神好、殺人快、可以前後弓箭掩護,這種事,我一個賣勞力的大刀手沒什麼用。」
猴子這才放下了心。
兩人商議了一會,大體商量了如何下去,總之齊猴子是熟悉地形的唯一的人,他必然要去帶路。
商議完畢之後,二狗又說道:「猴子,這計劃一會你給三狗說的時候,就說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為什麼?」齊猴子大惑不解,什麼時候,這條二狗懂的謙讓不居功了?
二狗神秘兮兮的小聲說道:「不瞞你說,我是下定決心追隨高老大和你的,但是我那個弟弟,人品卑鄙無恥之極,天天拉著我商量怎麼逃跑他要是知道我提了這種可能反轉戰局、為咱們寨子出謀劃策的主意,定然要和我翻臉那樣的話,他想幹什麼就不會和我商量了,萬一哪天這條披著人皮的狼想殺了你給蕭翰邀功,我就不能阻止他了。」
齊猴子頓時被嚇呆了,雖然他早有覺,但聽到二狗親口指證他弟弟妄圖殺他求榮還是大驚失色。
這時二狗一臉悲慟的神色,說道:「雖然三狗他卑鄙無恥、齷齪之極,我恨不得宰了他祭奠死去的各位弟兄,但是畢竟他是我的親兄弟啊,在這險惡的世道上,我身負哥哥這種責任重大的身份,不得不屢屢勸他改邪歸正、講仁講義,寨主,他現在還沒定下主意,你要給我時間說服他啊,咱們面對官軍猛撲,暫時不能缺了他這種神箭手啊。」
齊猴子齜牙咧嘴的說不出話來。
二狗對齊猴子點了點頭,再次以做賊的表情四下看了看有無人注意,這才微微一拱手,起身走開。
但山賊們只能窩在山頂這巴掌大的地方,眼神賊好的三狗早就看見二狗和齊猴子嘀嘀咕咕了。
二狗一走開,三狗立刻跑過去,拉住他哥,小聲問道:「你剛剛在和齊猴子說啥?」
二狗猛地扭過臉盯著三狗,看著二狗滿臉都是猙獰厭惡之色,三狗嚇了一跳,退後了兩步。
保持著這種猙獰厭惡的臉色,二狗神秘兮兮的湊到三狗耳朵邊道:「齊猴子想自己跑」
「什麼?怎麼回事?」三狗大吃一驚,要是齊猴子都跑了,那豈不是投降也沒有意義了。
「他告訴我說,現在要扭轉局勢,應該趁官兵把注意力都放在咱們山上、山下戒備鬆懈的時機,從小路下到山下,放火燒了官軍的大營官軍若無糧草,人多勢眾的他們一天也支持不下去,清風寨的圍困就解了。」二狗解釋道。
三狗愣了一下,說道:「這說的也有點道理啊。」
「有什麼道理?我看他就是想跑他可是對這座山熟悉得好像左手摸右手,他就是想趁亂下到山下,然後揚長而去」二狗惡狠狠的叫道。
「不對吧,這齊猴子和蕭翰是殺父殺母大仇,不共戴天的,他能怎麼跑?高狐狸走的時候他都不跑,現在才跑?再說在官軍堆裡經過?徒步跑?他要是跑了,這寨子立刻就潰了,官軍打下寨子再去捉他都來得及。」三狗攤開手反駁道。
「你說得也有道理啊。」二狗疑惑的點了點頭:「要是我們出其不意真燒了官軍大營,說不定還真死裡逃生了呢。」
俄而,二狗猛地指著三狗鼻子,一臉嚴肅的說道:「但是我不放心這個小子你跟著他去盯著他」
「跟著他幹嘛?」三狗目瞪口呆的問道。
「潛下山燒官軍寨子啊。」二狗說道:「這是唯一的法子吧。」
「我草這九死一生的事讓我去?你怎麼不去?」三狗愣了片刻後,頓時勃然大怒。
二狗滿臉的難以置信,叫道:「老弟,你可是神箭手百步穿楊的你身手敏捷、眼神雪亮,這種事不就靠你嗎?潛入蕭翰大營、在遠處射敵軍巡邏兵、在近處替齊猴子放火把風、撤退時候用弓箭阻遏追兵……」
「我去你」三狗額頭冷汗涓涓而出,這些任務哪一項聽起來就讓他膽顫啊。
「你最適合,盯著他,別讓他跑了要是他跑了,咱們都得完蛋」二狗講道。
「憑什麼我去?我們難道不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嗎?我就得潛入蕭翰大營啊?你不一樣武藝高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你可想明白了,去燒營也成,但是齊猴子不能死。這要是有危險,或者不可為,就得立刻把他拉回來這種事能少了你這種牆上掉塊瓦就抱頭鼠竄的二狗嗎?」三狗跳腳大吼。
「你難道就不是牆上掉塊瓦就五體投地的三狗嗎?誰逃跑有你跑得快?」二狗豎起眼睛,兩手叉腰和弟弟大吵起來。
到了傍晚,齊猴子來找謝家弟兄了,他打算現在就走。
這種事就是一種賭博,而且越快越好,不趁現在官軍還沒進攻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和二狗三狗說了一下後,齊猴子看了看三狗,又把眼睛低下去看著三狗靴子,畢竟你盯著一個隨時可能會背叛你殺掉你而且你還不能說破的傢伙,誰也不會舒服,嘴裡說道:「這個事,需要機靈什麼的,這個三狗你……」
「我大哥去」三狗立刻滿臉堆笑的打斷猴子的話,一把拉過滿臉不情願之色的二狗,指著二狗胸口道:「剛剛我們弟兄商量了,這個事情啊,我大哥反應敏捷、力大無朋,人又機警靈活,你們要攀援山體要潛入敵營,沒有力大得力的助手不行,假如我去,不僅體力不如大哥,而且我的武器是弓箭,不方便翻山越嶺,萬一我從山上掉下去豈不是耽擱寨子裡的生死大事了?對吧?我大哥去放心寨主」
齊猴子看了看二狗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唉聲歎氣,也點了點頭,說道:「那就二狗吧。」
誰跟著去,也比身後一個隨時會賣你求榮的混蛋強啊。
現在三狗這混蛋果然怕死不想冒險,不過這正和了齊猴子的心意——二狗倒是出人意料的對寨子忠心,和李炭頭的奸詐一樣讓人摔碎下巴頦了,這真是危難之中見人心啊。
到了暮色沉沉之時,齊猴子和二狗身上背上繩索,腰裡斜挎的包裡放著引火之物,背上背著兵器就踩著山脊在暮色裡出了。
他們繞開一段一段卡在山路上的官軍卡子,在漆黑的山脊另一側行進,會在半夜到達山腳寨附近,展開這拚死一搏。
在清風觀裡,獨守大本營的三狗無心睡眠,就在大廳裡來回踱步,思考著各種可能,比如齊猴子得手怎麼辦、齊猴子死在敵軍大營怎麼辦、齊猴子死了卻沒被官軍現怎麼辦、齊猴子死了但卻既沒被官軍現也沒被自己人現怎麼辦,然後計算自己生存的各種可能。
突然一個猥瑣的笑臉閃進他的腦海,他停住腳步,目瞪口呆看向門外的黑漆漆的夜空愣了起來,猛可裡大叫起來:「我草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