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灰衣人提著一盞燈籠,走在小路之上,手裡燈籠的光在一晃一晃,然而在這皓月當空的夜裡實在照不了太遠,只如一顆黃色的大橘子選在半空,那人走了一會,抬頭撇了撇月亮,卻一轉身進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他滿意的哼了一聲,放下燈籠,離開了路踩進了草叢,對著一面牆靜立,把腰刀推到**後面,只聽一陣窸窸窣窣之後,一股水流聲傳來,還有他舒服的口哨聲。
正在舒服之時,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他保持著放水的姿勢,轉頭去看,然而眼珠還沒適應黑暗,膝蓋彎一股大力傳來,他不由自主的朝地上跪去。
不過這驚駭之下,他兩手卻沒動,依然在扶著那話兒。
「啪」膝蓋撞擊了地面,驚駭的他想張嘴大呼,然而後腦勺被人摁著一下砸進面前的草泥裡,那裡還帶著他剛釋放出的溫熱水汽。
片刻之後,他悠悠的醒過來,只覺手腳都被捆著,他倉皇的擦著草地扭過臉,那裡正有一隻手提起他的燈籠。
他想大叫,卻現嘴裡被勒了一根繩子,他驚慌的掙扎,卻現肚皮擦著青草,夜風習習吹來,全身都是冷颼颼的,他竟然被扒光了衣服。
片刻之後,另外一個高個子蕭家家丁正靠在門口,看著一個灰衣人拐彎進了門廊走了過來,他走得靠牆很近,那裡月光被擋住了,黑黝黝的,還低著頭,看不見臉,然而從他的衣服和手裡提著的那盞熄滅了燈籠來看,這蕭家家丁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怎麼去那麼久?」高個子很不耐煩的大聲問。
回應他的是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還有高高舉起擋住臉面的燈籠。
對方說的是:「火呢?」
「火?小李,你那膽比芝麻粒都小吧?出去撒泡尿都要拿燈籠?今天這月亮這麼亮,你至於的嗎?」高個家丁一邊挖苦,一邊卻轉身在門口旁邊去拿火炬。
他扭頭一瞥,卻笑了起來:「小李,怪不得你現在怪模怪樣的!原來你尿在自己身上了啊!哇哈哈,看你那可憐樣,下面一片濕漉漉啊。」
對面舉著燈籠的「小李」愣了一下,然後扔了燈籠,箭步衝前,一擊小飛膝兇猛的捅進了高個家丁的小腹裡。
手從火炬把上無力的滑下,抱著肚子滿臉白,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高個家丁踉蹌的退了一步,拼盡全力抬頭伸出手指指著那人,嘴裡叫道:「你不能……」
這句話沒說完,「小李」一記猛拳居高臨下砸在他脖子上,他頓時昏過去了。
其實他本來想說的意思是:「你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翻臉打人啊。」
高個家丁摔倒的門口裡面是十級朝下的台階,轉過拐角又是十級台階,在台階的盡頭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桌子,一個灰衣家丁模樣的人在桌子後面站著,兩手撐著桌子,把頭朝下樓梯口觀望。
就在這時,一個人叮叮噹噹的順著樓梯滑了下來,腦袋露出拐角,失神的看著這個桌子後的人,後者驚異之極的叫道:「老張,你沒事吧?怎麼摔下來了?」
那老張手掌蜷縮在胸口像隻雞爪子,艱難的對著跑過來的頭目叫道:「別…」
說罷他繞開桌子就急急朝那老張跑去,剛剛他聽到上面有嬉笑、打鬥的聲音,擔心上面的家丁小李和愛欺負人的老高又嬉鬧起來了,讓別人聽見不好,就讓老張上去看看,那料想老張踩著樓梯的腳步聲還沒消失,自己就又砸著自己的腳步聲摔回來了。
「你沒事吧?」他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一道黑影唰的一下跨過倒地不起的老張,肩膀猛地撞在了拐角牆上,隨後一躍而起,好像一團黑風朝自己裹了過來。
「呀?!」頭目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硬生生的當胸挨了一記飛踢,整個人倒飛出去,摔回他剛剛出來的桌子下面,只剩兩條腿掛在桌面上。
蕭家堡地牢裡出了這麼大動靜,桌子對面一排牢籠後面響起了一陣的窸窸窣窣和鐵器撞動的聲音,好像有人掙扎著站起,也好像有人跪在地上爬行,很快牢籠上面就握住了一隻又一隻烏黑瘦弱的手,手的後面是一雙雙受驚小鼠般的眼睛,他們又驚又懼的看著籠子外面穿蕭家家丁衣服的這個人,把樓梯上摔得半死的老張拖下來,銬在釘入對面牆上的鐐銬上,對桌子下面的頭目也如法炮製,把兩人肩並肩靠在一起銬在牆上,然後他才伸手拿起桌子上搖擺的油燈,在充滿著腐臭的空氣裡轉過身來,他小聲叫喊了起來:
「娘,你在哪裡?」
來人正是潛入堡子裡的齊猴子,他幾乎是赤身**的從水井裡爬出來,地牢離他進入的廚房很近,畢竟沒有人會把囚牢放在中心,這也是他算好了的。
憑借敏捷機警、對蕭家堡地形的熟悉,以及那麼一點點運氣,他很快就摸到地牢附近。
打暈制服了一個家丁,換上對方的衣服,齊猴子在地牢門口突然難,接連制服了三個家丁,畢竟蕭家堡不是城市,一個地牢遠不是天牢那麼守衛森嚴,唯一的難處就是要快要安靜。
否則在小小的堡子裡,只要有一個人大喊一聲,怕四鄰八捨全部被驚動了。
地牢狹窄骯髒又惡臭滿鼻,這裡充滿的好像不是氣,而是一窩渾濁的臭水,齊烈風借助油燈微弱的光線,打量著裡面一個又一個囚徒。
他們蓬頭垢面,不管年輕年老,一眼看過去臉好像是個曬癟了的干棗,又憔悴,又絕望,都是湊不齊租子或者得罪了蕭老爺及其手下的可憐窮人,然而他們沒有聲大叫,他們臉上寫滿了恐懼,以致於這個幾乎等於命運終點的地方被一個奇怪的年輕人突入之後,充斥他們胸膛的依然是恐懼,恐懼塞住了他們的喉嚨,除了微微的呻吟聲,沒人說一句話,就像面對昂挺胸進來這個地方的任何站在籠子外面的人那樣。
「娘?娘!」在地牢的盡頭,齊烈風認出了他老娘。
儘管油燈昏暗,然而齊烈風卻憑著母子連心的感覺,一眼就認準了披頭散坐在籠子中間的那個身影。
「娘?!我是猴子啊!我回來救你了!」齊烈風握著囚籠木柱大叫了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裡面那個身影好似被電了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接著黑暗裡亮起了一雙眼睛,她爬了過來,大喊道:「小猴兒?是你?」
「是我啊!你受苦了啊!」齊烈風一跺腳,看到老娘那個姿勢,就知道這個地方讓她吃了多少的苦,他眼睛裡不由自主濕潤了,鼻腔裡酸氣亂衝,眼珠在眼淚裡被沖得打轉。
他就這樣含著淚水,跌跌撞撞的轉身,從頭目身上摸出鑰匙,沖了回來,因為太著急還一頭撞在木籠上,哆嗦著手,一把一把試著鑰匙。
在齊烈風淚水飛濺的咒罵之中,一把鑰匙終於卡進了鎖孔,「卡塔」一聲扭開了鎖。
齊烈風衝了進去,跪在地上和老娘抱在了一起。
「你受苦了!」他泣不成聲。
齊大娘把他推開,雙手握住他的臉,反反覆覆打量著兒子的臉目。
而齊烈風也看到了老娘臉上的淤青和傷痕,更是淚流滿面。
「兒啊,你也沒胖啊。我天天想你,你可算來了。」齊大娘說道。
「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娘啊!」齊烈風無話可說,只是反覆的說著「你受苦了。」
「兒啊,你怎麼到地牢來了?」齊大娘摩挲著兒子的臉,問道。
「我來救你出去啊!」
「救我?你不是去當紅巾賊了嗎?」齊大娘這時才回過神來,搖著齊烈風肩膀急急問道:「哎,你這個小兔崽子,你當紅巾賊就好好去當啊!你回來幹啥?他們要你的命啊!」
「唉,娘啊,一言難盡,其實我都是官軍了…….」齊烈風一愣,有點羞愧,就又把自己的得意事說出來遮醜。
「什麼,你都能當官軍?你不是在高郵城當夥計嗎?」齊大娘問道。
「是真的!老娘!高郵城招新軍,你兒子本事也有的是,自然就被選上了!」齊烈風一攤手。
齊大娘把頭往後撤了撤,一臉不相信的表情,把齊烈風從頭打量到腳,突然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叫罵道:「小兔崽子,連老娘我你也敢騙?!你這副打扮狗屁官軍!你是混進來的吧?」
齊烈風捂著臉,全是無奈,哀叫道:「老娘啊,我平常、基本上、一般來說、大約都是不騙你,我就是當上官軍,可惜…可惜…那個高…高…」
說到這,齊烈風咬牙切齒的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交友不慎,到手的鴨子飛了。」
「哼!所以你還是紅巾賊,對吧?」齊大娘鼻孔裡噴出兩道不屑的氣。
齊大娘接著說道:「當山賊當紅巾賊都不錯,總可以活命,不至於像家裡人這樣被慢慢瘐死,我也看開了,怎麼活不是一輩子?!這個世道,就是一個苦字,山賊總比村民強,造反總比餓死強,你好好幹吧,只要你能養活自己,再娶了媳婦,就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齊猴子唉聲歎氣了一會,猛地回過神來,睜大了眼睛叫道:「我和你扯這些幹嘛?我瘋了?!老娘,趕緊走,趕緊走,我領著你逃出去!」
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