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臉上忽然有了感覺,被柔軟細膩的東西輕輕擦拭著。我仰躺著,睜開眼睛,看見一塊潔白的手帕正擦掉眼中紅色的血絲,還有菲歐娜公主那非常關切的眼睛,因感動而含著淚花。她拿著手帕,把我的頭抱在懷中。怪不得,我覺得軟綿綿的,非常舒服。
藍天白雲,公主的關切和胸懷,身體還有些麻木,卻非常放鬆,這一切,絕對是一種享受,讓人只願躺著不願起。如果把公主換成花飛雪,那就更好了。
一想到花飛雪,我心裡驟然一醒,這才注意到喊殺聲已經停止了,敵人被殺退了,此時城上的所有人正看著菲歐娜公主和我。這可不妙,上次靈犀事件之後我就打算「遠離」女npc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可麻煩總是找上我。唉,魅力太強,連麻煩都接踵而至。
我急忙站起來,做出威嚴和堅定的神色——英雄都是這樣的。城上城下數千士兵用崇敬的眼神看著我,他們受到的鼓舞比震天鼓給予他們的更大。菲歐娜公主在我身旁,擔心著我的傷,已準備隨時伸手扶我。風雨彩虹在我另一邊,跟菲歐娜公主同樣的打算。好像內傷不輕,但還沒到站立不穩的地步,只要我不移動。
看來看去,人群中不見花飛雪的蹤影。我明白,我出風頭做英雄的時候,她是不會讓我看見她的。人之常情……
趁著眾人歡呼的時間,我暗運內力察看傷勢,現震天鼓並沒有給我造成太大的內傷,只是使氣血翻湧,還有,我的心臟直到現在仍隨著敲鼓時的節奏跳動著。
「靈大哥,我想到了破敵的辦法。」風雨彩虹忽然說道。雖然她語出驚人,但我一點都不驚訝,菲歐娜公主也只是關注,而沒有激動,顯然不相信她忽然想到的「破敵的辦法」。
風雨彩虹稍稍有些受挫的感覺,但仍然信心十足地說:「靈大哥,你不是妙手機關師嗎,只要幫沙歐國造一些弩車,就可以打敗沙刀客了!弩車的威力那麼大,沙刀客沒準會不戰而潰。」
我並不是沒想過造弩車,但這只是一個應急的辦法,不足以改變戰爭的結果,因為,沙歐國適合製造弩箭的鐵料太少了,而且,即使有足夠的弩車弩箭,敵人也可以逃掉,他們會改變戰術,在較長的時間內,隨時隨地的騷擾沙歐國,那真是不得清靜了。
菲歐娜公主顯然曾想到過沙歐國擁有弩車的可能,但也意識到弩箭的缺乏,所以對風雨彩虹的建議並沒有太驚訝。但無論如何,有了弩車後就可以減緩眼下這場戰爭的壓力,也可以震懾敵人,對戰局頗有好處。她沒有開口相求,卻用眼睛表達了這個意思。
我既然決定幫她,自然會不遺餘力,於是點頭答應。但也略有些鬱悶,彩虹妹子怎麼就盯上我了呢,怎地不去動員她飛雪姐?
菲歐娜公主立即派人找到安全的場所作為製造弩車的專用場地,同時緊急調集二十多名匠師從旁協助我,另外,也命令鐵匠開始鑄造弩箭箭支。
至於弩車的種類,對於沙歐國來說,中型弩車已足夠使用了。大型弩車不僅費時間,而且會更加消耗本來就不多的弩箭,反而不如中型弩車實用。
正是中午,天氣炎熱,沙刀客虛張聲勢,號角吹的直響,卻沒有動進攻。沙歐城兵士嚴密監視,一刻也不放鬆。我的震天鼓也借給了菲歐娜公主,但已跟她說好了,這敲鼓可是一件危險的事,無論是誰,都要「量力而敲」,最好是大家輪流敲,每人只敲兩三下。
本以為製造弩車會像原來那樣麻煩又枯燥,但現在菲歐娜公主派了二十多名匠師幫忙,我自然把所有的加工細活都交給了他們,我的工作就是按一下系統虛擬的紅色的「開始」按鍵,等著弩車成形。
匠師不愧是專業人士,加工的細活做起來很熟練很精確,我製造弩車的度也大大加快了。弩車一下生產線,就會立即開赴戰場,投入戰鬥。
雖然不能在戰場上獲得些升級經驗,但我一邊製造弩車一邊運功療傷,傷勢好的很快。
做完十多部弩車後,忽有一名女子雙手拿著精緻的多層飯盒走了過來,原來是菲歐娜公主派來送飯的侍女。公主真是心細如,這麼危急的戰況中還沒忘記派人來送飯。但我哪裡好意思自己用飯,人家沙歐國從公主到士兵,乃至普通百姓,全國上下都還沒顧得上吃飯呢。
「放在這裡就行了。回報公主,就說『俠義將軍多謝』。」我對侍女說道。
剛做完一部弩車,把它交給旁邊等待的軍士,卻見穿白裙的侍女依然站在那裡。
「你還有事?」我問道,順便看了一眼她的名字,叫做「素素」。
她低聲道:「公主吩咐,讓婢女一定要看著將軍吃完,不然……」說到這,低頭不語。
「不然怎樣?」我看著她笑問道。她年約十五六歲,白嫩而俏麗的臉,身穿潔白的裙子,身段苗條;形容舉止有些羞澀。
過了一會,她用微弱的聲音答道:「不准回去……」她紅著臉,頭更低了。
算了,算了,不為難她了,工作都不容易啊!揭開盒蓋,飯盒中都是精心做的菜餚,只看一眼就讓人胃口大開。不能辜負了公主這番好意。我邊吃邊想。俏麗的素素果然一直在旁邊看著,忠實地執行了公主的吩咐。等我吃完,她這才鬆了口氣,收拾東西轉身離開,留給「後人」婀娜的背影和她走動時臀部自然的扭動。
欣賞,欣賞而已,絕不是色。
我繼續做弩車,而花飛雪卻在用弩車射殺敵人搶經驗。不過,一想到她那是往沙漠裡扔金幣,我心裡多少平衡一點。
下午,投入戰鬥的弩車越來越多,極大的震憾了敵人。沙鐵改變戰術,派出武功高強的沙刀客逼近城牆「誘敵」,假裝進攻,想消耗沙歐城的弩箭。菲歐娜公主識破敵人的陰謀,對於少數沙刀客的挑釁行為不予理會,等他們靠得近了,這才出其不意地用幾部弩車同時攻擊,保證能一擊致命。總而言之,沙歐城的戰術指導思想就是「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整個下午,雙方一直持續著這種引誘和捕捉的危險「遊戲」,沙歐城士兵一邊躲避敵人弓箭,一邊「守株待兔」,而沙刀客卻在弩車射程線上打「擦邊球」,努力不讓自己成為撞上木樁的那隻兔子。
天黑時候,氣溫逐漸下降。在寒冬到來之前,沙刀客從沙歐城眾人的視線中消失。沙歐城兵士仍然保持著警惕,因為敵人或許沒有走遠,寒冷的夜可能成為掩護敵人進攻的有利條件,而且,誰敢說城外的沙子下面就沒有沙刀客在埋伏?
菲歐娜公主公務繁忙,道歉不能親自款待,派人安排我和花飛雪等人去皇宮休息。我對此表示完全理解,她確實有很多事要忙,比如安排夜裡的城防,看望受傷的士兵,安撫受驚的百姓等等。
說是沙歐國的皇宮,其實只比普通人家的房子大一些罷了,而且佈局也差不多,屋裡相同的壁爐,屋外相同的煙囪,沒有豪華的裝飾,一切都是那麼樸素。前面提著淡紅燈籠帶路的,正是菲歐娜公主的心腹,侍女素素。跟著她來到一所潔淨的小院,她親自安排飯食,並一直在旁邊服侍著。我數次勸她離開,但她對菲歐娜公主實在太忠誠,低著頭紅著臉,不言不語,但就是不走。吃過飯,我借口要休息,終於把素素打走了。這才有了跟花飛雪單獨相處的時間和空間啊。
這一段時間,要想借花飛雪的東海白玉越來越難了,不是聯絡不通,就是她也正好在使用。東海白玉既能療傷,又能加快內功修習度,誠乃寶物,我考慮著今晚再借過來用用。
「你氣色好多了。」花飛雪忽然說。
「可我還是覺得心疼。」我答道。
「心疼?」花飛雪問,語氣立即變得不怎麼友好,「你心疼什麼?」
「不心疼什麼,是心疼。」我撫著胸口心臟位置,認真地說。
花飛雪想作,卻找不到借口,看向我的眼神很不爽。
我接著解釋:「可能是內傷作……」
花飛雪打斷道:「聽你說話中氣很足,區區內傷對你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你放心吧。」
「可我還是心疼。」
花飛雪克制住想動手打人的衝動,說道:「那你回去自己療傷吧,一個人好好清靜清靜,別胡思亂想。」
「哦。」我答應一聲。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我想借你的東海白雲療傷用……」
「不借!」她乾脆地說。
「什麼?!」這麼「絕情絕義」,我兩三步到了她身邊,沉痛道:「我心疼……」
「我也心疼。」她看著我。
我十分乖巧地說:「那我給你揉揉……」話沒說完,我轉身就跑。再不跑就要「吃」她一劍了,那把紫色的骷髏劍也不是等閒之劍,很可能是嗜血屬性的。
跑出房門,一轉彎,差點跟一人相撞,來的正是菲歐娜公主和風雨彩虹。風雨彩虹整天跟在菲歐娜公主身邊,聽說她正在準備一個新欄目,叫做「每週新聞人物」,毫無疑問,本周的焦點人物就是菲歐娜公主了。
跟菲歐娜公主和風雨彩虹一起來到花飛雪房間,卻見花飛雪剛剛把手中的利劍收起來。她狠狠盯了我一眼;我權當是沒看見。
菲歐娜公主忽然屈膝,說道:「靈少俠,飛雪姐,菲歐娜不知怎麼感謝你們,請受我一拜!」
小稱呼,大問題。菲歐娜公主真是非常有意思,對我稱呼「靈少俠」,這是抓住了男人喜歡聽到恭維之語的心理,而稱呼花飛雪「飛雪姐」,這是因為女人多感性,更容易受感情的影響。當然,菲歐娜公主並非故意做作,她的身份決定了她從小受到了這方面的教育,稱呼這個問題,她大概連想都不用想,自然而然就知道該稱呼什麼。
我想伸手去扶公主,忽然又一想,於是沒動。果然,花飛雪早上前一步,攙扶公主。
「我父王想見你們,當面說聲謝謝。」菲歐娜公主說道,隨即又加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打擾你們休息?」
是有點打擾「我們」休息……不過,人家國王重病在身,還想著當面表達感謝之意,我們也得體諒體諒,給他一個感謝的機會,也讓菲歐娜公主的心裡好受些,有時候欠的人情多了也是一種壓力。
來到後面院子,遠遠地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還有不間斷的咳嗽聲,那聲音非常讓人同情和擔心。
跟老國王的見面非常奇怪,我們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在中間有一道簾子。菲歐娜公主反覆解釋,這是「父王」害怕把病傳染給沙歐國的「恩人」,所以不得不這麼做。老國王趁著咳嗽的間隙,終於說出了他的「感謝」。菲歐娜公主隨即帶我們出來。
我明白老國王的苦心,他想表達感謝,同時,他也想替菲歐娜公主分擔一些。雖然他臥病在床,沒有參加處理國事和對沙刀客的戰鬥,但他對國家的熱愛和關注不比任何一個人少,所受的煎熬更加不是旁人所能體會到的。
在外間,花飛雪忽然問了問老國王的病情。菲歐娜公主引述醫生的話,說他「因生重病而導致元氣大傷,元氣大傷又導致身體孱弱,生病不斷」。就是免疫力嚴重下降,容易受到病菌感染。
花飛雪略一思索,將東海白玉借給菲歐娜公主,替老國王治病。東海白玉確實有固本培元的效用,正是對症下藥。菲歐娜公主並不完全相信,但一來是花飛雪的一片好意,二來也要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能有一分治癒的希望也是好的。
沒想到,東海白玉對病情的療治竟然立竿見影,老國王的咳嗽變少了,臉上有了一絲血色,明顯的感到了力氣的恢復。
東海白玉雖然神奇,但這種重病的立即好轉也只會生在遊戲中,絕不可能出現在現實。關於這一點,三國遊戲玩家們都是非常明白的。
菲歐娜公主握住花飛雪的手,激動地無法言語,眼淚刷刷而下。花飛雪輕聲安慰,神色真誠。風雨彩虹不僅如實的拍下了這一幕,而且也加入了其中,把手放在菲歐娜公主和花飛雪的手上。三個女人,一個是公主,代表政界,一個是記者,代表新聞界,一個是俠女,代表民間的強勢力量,她們緊緊團結在一起。
我在一旁站著,若有所思。這女人一團結,男人就得靠邊站。古人說「好男不跟女鬥」,其實,仔細深究,真正的原因怕是「斗也鬥不過」。不容易鬥,不容易斗啊。
菲歐娜公主不想冷落了我,帶著感激朝我看了看。我微笑著回看她,也不知是鼓勵,安慰,還是為她高興。
花飛雪的東海白玉就暫時借給老國王治病用。菲歐娜公主不僅用語言表示感謝,而且命人端來了兩大盤紅寶石,送給花飛雪和我。
最小的紅寶石都比核桃大,它們散著柔和的紅光,照亮了整間屋子,把一切都變得美輪美奐。我看的出來,這些紅寶石成色非常好,用來兌換金幣,每一塊都至少值五百金,這一盤紅寶石能值幾萬金幣不止。
我決定——堅決不收!
這真是一個痛苦的決定,讓人心疼加肉疼。雖然我收了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這是沙歐國為了感謝我對他們的幫助,但我還是毅然不收。花飛雪早就毫不猶豫地「拒收」了,咱也沒理由讓人小看,索性不收,以表明幫助沙歐國不是為了錢,當然,更不是為了菲歐娜公主的美色。
男人就不能克服金錢和**麼?眼下的事實證明,是能的。
不過,女人之間的感情也是非同小可,我記得花飛雪原來是很小氣而且很喜歡金幣的,她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這麼多的紅寶石,儘管菲歐娜公主已表現出了極大的誠意,真心希望她能收下。
交談了一會,我見菲歐娜公主有些走神,知道她辛苦一天有些累了,於是起身告辭。出門前看了她一眼,心裡暗歎,不知明天有什麼艱難苦險在等著她。風雨彩虹卻精力十足,又去城裡城上尋找新聞線索了。
回到小院,我自然地跟著花飛雪走向她的房間。她進了屋,回頭道:「晚安。」我想也沒想,順口答道:「晚安。」
啪——她把門關上了。
「慢著,飛雪,我有事跟你商量。」
「明天再說。」
唉,回房練功吧,今夜無眠了。
自從火山島事件以來,一路逃亡,修習內功的時間確實太少了,太平玄異功第二層第一重到現在還沒有完成,實力增加的也就慢了,以至於面對區區一個沙鐵,竟然毫無辦法!
要平心靜氣,練好太平玄異功,縱橫三國!
忽然有輕微的敲門聲傳來,我警惕地打開門,一名女子婷婷玉立地站在寒夜中,原來是菲歐娜公主。
我心中微微一愣。寒冷的風迎面吹來,吹動她的裙擺呼呼地響。我急忙閃開門,讓她進來。
屋裡沒有生火,冷得很。我正在思索著她的來意,卻見她走到壁爐邊,放了些燃木,動手生火。我趕緊過去幫忙,把火升起來。屋子裡漸漸有了暖意。
搬了兩把椅子,對坐在火爐邊。菲歐娜公主一直看著燃燒的火焰,不知想起了什麼事。我看著她的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睛,白皙的小手,想到寒夜裡孤男寡女,心中微有異樣。時間就在靜寂中流逝著。
「它……叫什麼名字?」菲歐娜公主忽然問道。
我想了好一會,才明白她問的是暗夜三號,於是告訴了她。
「它很好。」公主說道。
「它找到了一個好主人。」我說道。
菲歐娜公主忽然轉頭看過來,那明亮而美麗的眼睛讓我心跳不由加快。這一切——寒夜,只有兩個人相處,高貴美麗而又神秘的女子——都似乎是一種誘惑,沉默的氛圍更增加了曖昧的意味。
「暗夜三號只是一個代號,你可以再給它重新起個名字。」我說道。
公主思索,確實不太明白「暗夜三號」的意思,想了想說道:「叫『暗夜星辰』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挺好。」
暗夜星辰,暗夜裡的星辰,能照亮黑夜裡的路,直到天明。
菲歐娜公主看著我,一動不動。她的眼睛既明亮又朦朧,還有她的沉靜,所有一切都顯示著——她累了。她確實累了,從被劫持到沙漠風暴,到現在的強敵圍城,無不消耗著她的精力。她來找我,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想找一個肩膀靠一下,明天,她相信,她一定能像往常一樣從容自信,但是今天夜裡,夜很靜,很冷,似乎特別難熬,她想找個人,或者聊聊天,或者什麼也不說,只是待一會,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但先要熬過今夜。
我讀懂了這一切,卻不能去擁抱她,無論是出於憐惜,或者出於友情,又或者出於人和人之間的單純的相互幫助。花飛雪就在隔壁。雖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瓜田李下的事情還是要盡量避免。其實,公主深夜在我屋子裡,這已經算是「瓜田李下」了。
我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鼓勵地看著她。這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動作了。
她反握著我的手,緊緊地握著。過了一會,她忽然拿著我的手向她的臉龐靠近,讓我的手從她的面紗下面插進去,去撫摸她的臉……
光滑、柔軟、細膩的感覺從手上傳來,我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她閉著眼睛,神色安靜,似乎心靈也平靜下來。
夜,冷風吹著,卻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