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幽蘭身子猛然間顫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哭出聲來,然而她貝齒緊咬的下唇卻已經開始哆嗦了,半晌她才悠悠說道:「那都是臣妾不懂事欺瞞了皇上,皇上……」
我長歎了一口氣:「那樣不也挺好?你是張靈哥,朕是陳鑫,如果朕不是皇帝,你不是孫起良的女兒,也沒有什麼宮廷規矩,也許一切不會是現在這樣。」
「皇上不要說了,臣妾……臣妾擔待不起。」聽孫幽蘭的嗓音,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不要臣妾來臣妾去的,朕聽著心煩。」如果說禮賢下士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那麼現在我僅僅是在面對我的過去,那一個已經有些飄渺的過去,「朕能否給你講個故事?」
孫幽蘭沒吭聲,但已經抬起頭來,這是默許了。我微微醞釀了醞釀,把我曾經的大學生活、與女友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講了出來,至於主角的名字好辦,就用了我的原名郝建哲和女友的名字蘇婷婷,我並沒有講故事的天賦,其間磕磕絆絆,外加時不時停下來追思過往,這使我的故事變的十分晦澀,然而孫幽蘭顯然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她一直靜靜的聽著,沒有插一句嘴。
「是不是很不好聽?朕說的事也許你沒法明白。」到了最後,故事的凌亂使我再也講不下去,我只好悵然的放棄了努力。
沉默,良久的沉默,孫幽蘭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臣妾明白的,雖然皇上說的什麼『公司』臣妾從未聽聞,但是皇上說的蘇小姐……似乎與臣妾有幾分相似……如果臣妾是蘇小姐該有多好!」
有嗎?我這樣說了?也許是吧,我不自覺的在故事裡把女友和孫幽蘭混在了一起,雖然她們僅僅是在性格上有幾分相識,但是……唉,該死的「雛鳥定律」。
「然而郝建哲也有對不起女朋友的地方,他曾經背著婷婷在外面做了那些荒唐事。」我對自己曾經的荒唐感到懊悔,如果這裡的一切不過是個夢,那麼在夢醒時分,我會緊緊的擁住女友,並在心中誓與她終身廝守。這可以做到嗎?現在我越來越感覺也許原來的一切才是一個長長的夢而已,這讓人感覺痛苦。
「他們已經很恩愛了,兩人已有婚約,只不過郝公子還沒有把蘇小姐娶過門而已。依皇上所說,郝公子應該是位世家子弟,不然也不能在朝廷的國子監官學讀書,以他的家世可以將寵愛的青樓女子納入家中通房,可是郝公子並沒有這樣做,可見他對蘇小姐的情意……皇上,蘇小姐這輩子沒有白活呢。」孫幽蘭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下去,她微抬著頭忽閃著雙眸,那眼神明確的告訴我,她可以不在乎妃嬪的身份,但她在乎的是我對她的冷漠。孫幽蘭表面上是有幾分剛毅,然而她的內心很脆弱,這正是她不能當皇后的原因,因為她雖然屈從於大漢朝所謂的倫理道德,但從內心來說她並不願意讓別人分享她的丈夫。
呵呵,倒是我強求了,孫幽蘭畢竟只是個古代女子,她不會明白現代的事情,所思所想終究脫離不了大漢的時代。孫幽蘭的話徹底擊碎了我內心殘存的那一點往日之情思。我不得不承認,孫幽蘭畢竟只是孫幽蘭,我把她當成另一個人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她——只是一個後宮裡的妃嬪,與邵芳荷、蕭玉她們沒有兩樣!
「皇上。馮妃娘娘、蕭貴人、程貴人來拜望貴妃娘娘,因不知皇上在此,怕驚了聖駕。馮妃娘娘說不敢打攪皇上和貴妃,準備回去。奴婢不敢擅做主張,特向皇上請旨。」許仕勤小心翼翼的身影出現在敞開著的門口。
來的倒是時候,只怕是掐好的時間,還說什麼不敢打攪?
「都到門口了,還回去做什麼?讓她們進來吧。」
馮文燕三個人沒有進門便齊齊蹲身拜賀:「臣妾恭請皇上聖安,向貴妃娘娘請安。」
「進來吧。你們來的正好,朕正要讓許仕勤傳你們過來說話,你們便來了。」我隨隨便便賣了個人情。孫幽蘭稍稍蹙眉,從我身邊站了起來,顯然對馮文燕她們攪了剛才的好氛圍感到懊喪。
何必呢?這面子還得我替孫幽蘭買,我裝作無所謂的笑了笑:「朕剛和幽蘭說了會子話,幽蘭說你們相處的融洽,如同親姐妹一般,朕聽著很是欣慰,所以想讓你們過來一起說說話,你們來了就好。」
馮文燕是什麼時候都能笑出來的人,進門便笑道:「貴妃娘娘不嫌臣妾們粗卑,待如親姐妹,這是臣妾們的福氣。臣妾在房裡聽貴妃娘娘撫琴正至妙處,忽然便停了,臣妾原來還以為貴妃娘娘休息了呢。剛才看見娘娘房裡燭炬未熄,所以才拉兩位妹妹過來陪娘娘說話以消長夜,並不知道皇上御駕在此。」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還不就那麼回事,不過這氣氛還是要保持的:「翠兒,這裡面就屬你最小,這一路顛簸,累的定是不輕了。」
「臣妾不累,進宮都快十年了,今天能跟著皇上出來,高興還來不及,皇上向著臣妾,臣妾怎麼會累呢?」翠兒算是沒心沒肺到家了,就算我不在乎,你也得注意旁邊有別人吧。蕭玉趁著別人不注意,忙從後面拉了拉翠兒的衣襟。
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翠兒會說出什麼來,不過好在她心地純良,並不用怕得罪什麼人,不然的話真有必要教教她社交語言。
「孟津渡雖然離京城不遠,只怕你們都沒來過,既然不累,不如都陪朕到河邊走走。」
孟津雖然離洛陽只有幾十里路,但孫幽蘭她們這些曾經的小姐宮女們根本沒機會來,而且明天祭祀活動也不可能讓她們參加,今天不帶她們去看看黃河的最後一段急流,這孟津她們就算白來了,所以我做了這個提議。
馮文燕她們都是讀過書的,自然知道孟津的名氣,一聽我說要帶她們去看河,包括孫幽蘭在內臉上都現出了興奮表情。
一行人出了小宅院,陳淼已經在院門口候著了,本來今天他不當值,我已經讓他去休息,所以看見他在這裡,我頗有些奇怪:「你怎麼沒去休息?明天還有那麼多事要做。」
陳淼當著這麼多「嫂夫人」的面不好意思耍痞相,很是恭敬的回道:「此處不比離宮,臣職責所在,不敢離皇上太遠。剛才安頓好手下兄弟,臣便趕了過來,皇上御寢處的侍衛說皇上到了娘娘這裡,臣不敢造次,所以在此護駕聽命。」
陳淼這人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不過忠心卻是頭一份的,而且心也細,這是我對他放心和喜愛的地方:「也好,你既然來了,就跟著朕到黃河邊走一走。」
「這……」陳淼可能覺得有些晚,不過只略一猶豫,便沒在阻攔,「遵旨,臣這就調侍衛隨駕。孟津縣令潘機巡也在宅院外候駕,說是不敢擅離職守,皇上要不要傳他?」
難得一個小小的縣令如此心細並且忠於職守,我點了點頭:「也好,人家好歹也是東道主,就讓他前頭帶路。」
「要不臣去把曾尚書他們請來。」陳淼又道。
我搖了搖頭:「罷了吧,幾十歲的人,受這一天的顛簸,哪比得咱們?讓他們休息算了。」
說著話出了宅院,黑影中潘機巡忙上來請安,我對他誇獎了幾句,潘機巡謝恩不迭,領路的勁頭更足。
前頭六盞燈籠引路,我們一行擇路向黃河邊上走去。這裡離黃河不足二里路,在村裡就能聽見河水咆哮的聲響,漸行漸近,咆哮之聲更如萬馬奔騰,氣勢不凡。
潘機巡見我領了四個妃子,不好意思離的太近,自覺的拉開了十餘步的距離,自己一個人在前頭深一腳淺一腳的探路,盡量選擇較為平坦的地方讓我們走。陳淼和三四十個侍衛也自覺的拉開了幾步距離,在後頭和左右虛虛的護著。
黃河邊上,大堤縱橫東西,在月光下有如靜臥的巨龍,孟津縣的大堤據說是最好的,這也許是朝裡的官員們選擇這裡作為祭祀活動地點的最主要原因,這些老油子揣摩心思的本事不小,早早的就料定我有巡視河防的想法了。
黃河自古就有無風三尺浪的說法,站在高高的堤壩上向下看去,河水映著月光翻滾著波濤向東流去,確實不是江南長江分出來的那些小河汊靜若止水的恬靜可以比擬的。不過說真的,我總感覺孫幽蘭她們對這種大氣磅礡的氣勢缺少興趣,似乎有些後悔大晚上跟著我跑河邊來受罪了。
「潘縣令這河防做的不錯嘛,有此固若金湯的河堤保駕,便不必擔心黃龍肆虐了。」我誇獎了潘機巡一句,雖然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河堤如何,但這一段還是很不錯的,該誇獎的還得誇獎,至於明天在別處看見河防不成樣子要治潘機巡的罪那也是明天的事。
「謝皇上誇獎。唉……」潘機巡道了聲謝,最後卻莫名其妙的長歎了一聲。
我奇怪的看了潘機巡一眼,潘機巡覺出了自己的失禮,忙躬身賠罪。
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潘縣令似乎有心事,也說與朕聽聽,不要有那麼多顧慮,只要是忠言,朕自有包容之心。」
潘機巡頗有些猶豫,他臉上的表情琢磨不定,彷彿不敢說,彷彿又怕丟了這次機會以後找不回來,最後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他終於開口說道:「皇上恕臣直言,朝廷雖然每年派大筆河銀治河,然而行的卻是捨本逐末之法,將銀子都丟水裡了。」
「噢,此話怎講?」我沒敢太急切,生怕潘機巡因為害怕把後面的話嚥回肚子裡。這個潘機巡,一定有些道道。
潘機巡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根治河患只在四個字——束水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