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余賀倫打去籌措援朝抗倭的事時,他向我提了幾個要求,別的都還好說,就是兩個月內造出二十艘大五千料、載重五百人的四桅封舟有點難為我。
我所謂的難為並不是說大漢沒有造這種大船的能力,而是因為自從禁海之後,朝廷的戰船規模也隨之減小,近幾十年來造的最大規模的戰艦也不過兩千料,一時半會要想恢復建造五千料的大艦,朝廷舟場必須恢復棄置多年的大型建造工場,不說別的,單就人力物力的投入那就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做到的,要再加上大艦上的火器配置那就夠我喝一壺的。
因為這個事,我交代余賀倫先從各水師抽調盡可能多的兩千料戰艦投入對倭作戰,並向他保證,只要他能截斷倭寇增兵和撤退的通道,使朝廷有充足的時間兵朝鮮,那我在三個月內可以給他配給十到二十艘五千料大艦。余賀倫雖然有點不樂意,但也不敢抗旨,最後還讓兵部左侍郎史景隆代他呈上了一份他多年以來研究和繪製的大艦配載圖。
為了盡快實現我的諾言,我把軍器局主事焦言秀和專管造船的工部都水司主事孫福煥招了過來。
焦言秀看了大艦配載圖以後,捋著山羊鬍子考慮了半天,最後下定決心似的說道:「皇上,這事是有些難,不過軍器局緊緊手,加班加點先造艦載火炮三個月內應該能造出來,不過朝廷還得多撥些銀兩才行,至少得二十萬兩。」
「這個沒問題。」我點頭道,「你擬份折子交給朕,朕交由戶部辦理就是,如今方明德手裡頗為闊綽,不割他的肉對不起朕對他的栽培。」
說完,我用詢問的目光向站在一旁沉思的孫福煥看去,孫福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當看見我要詢問他時,忙一躬身道:「皇上,五千料大艦工場早已廢置多年,一時要想啟用,只怕要費些事,皇上恕罪,臣不是推脫,只是三個月,……唉,似乎倉促了些。」
「造不出來?」我有些失望的問道。
孫福煥很讓我失落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提高精神說道:「皇上,朝廷舟場一時為難,不過福建幾個福船場倒有這能力,只是他們現在造的是民船,要徵用福船場還需對場主加以優撫,而且民船改兵船,工場也需改造,雖然可以節省些時間,但也需花些銀子。」
又是銀子,真是沒錢難倒英雄漢,不過幸好我進行的改革讓朝廷歲入大增,而且一些開支也朝廷織造場的興隆減免了,現在就看孫福煥要多少錢了。
「銀子好說,如今各營軍餉,戶部已另有出處,而且征北的軍需也不需全由庫中撥付,你說的這些只要能盡快造出大艦,需要多少銀子,朕會撥付給你。」
孫福煥並沒有要多少銀子,這就讓我放心了。我吩咐孫福煥、焦言秀他們用心辦差,至於那些具體事我就沒必要多操心了。
孫福煥先走了,焦言秀卻留了下來,他現在領了兵部右侍郎的爵銜,和我見面的次數多了,已經沒有那麼拘束了:「皇上,您不傳臣,臣還正有事稟報呢。皇上讓臣招攬有能力的紅夷,您還別說,臣還真尋摸到一個番僧,這人不但精通火器船艦,就連曆法天文也頗為精通。臣覺著這人可用,正想向皇上稟報。」
「番僧,莫非是天竺和尚?還懂火器曆法,這倒有些意思。「我敷衍的說了一句。自從我重用焦言秀以後,他沒少向我推薦什麼「人才」,可惜這些個人才除了懂點火器知識,別的就是一竅不通了,弄得我心裡有氣又不好,並且為了不打擊焦言秀的積極性還得整天誇獎他,現在我聽他說什麼紅夷已經不感興趣了。
焦言秀解釋道:「這事怪臣沒說清楚,那不是什麼番僧,而是個佛朗機國來的耶酥教傳教士,叫什麼盧斯特的,這人曾遊歷東西各國,不但懂漢話,而且還懂各國番語。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通,單說對火器的精通,就令臣佩服的五體投地。皇上,臣看著這人可用,絕非臣以前引見過的那些紅夷可比。」
噢?焦言秀這個人自恃才高,從來沒有佩服過什麼人,這次居然佩服的五體投地,那這個盧斯特應該是有真才實學的,那我不如再相信焦言秀一回,見見這個什麼佛朗機(歐洲統稱)洋和尚。
我准了焦言秀的請,讓他明天把盧斯特帶進宮來,我要在晴翠閣接見他。
到了晚上我回到後宮把盧斯特當希奇事說給了蕭玉和翠兒聽,翠兒很是激動,她以前就聽我說過幾次洋人的事,早就不知提起了多大的興趣,這回一聽來了個會說中國話的洋和尚,就軟磨硬纏的想讓我帶她去開開眼。我被翠兒纏得沒點脾氣,又想到晴翠閣與內宮近在咫尺,便破例答應她和蕭玉明天可以躲在幕簾後頭偷偷看上一眼,但只許看一眼便要馬上回內宮。蕭玉和翠兒高興萬分,當夜伺候的更是慇勤。
第二天下了早朝,我把商部主事徐光啟也叫了過來,讓他與議事大臣們一起陪我見盧斯特,我之所以叫他,是因為想看看能不能通過盧斯特激起他也許存在的科學精神。徐光啟這還是第一次與議事大臣們一起侍駕,興奮激動自然是溢於言表
辰時三刻,盧斯特在焦言秀帶領下捧著一本《聖經》進了晴翠閣,這盧斯特果然是一副歐洲人的相貌,身材足足比焦言秀高了一頭,藍眼酒糟鼻,腦袋頂上光可照人,只有兩邊耳朵上方有半圈說不上紅也說不上黃的捲曲頭圈到腦後。
我威儀無限的坐在龍椅上,這時身後的幕簾微微動了動,這一定是蕭玉和翠兒那兩個丫頭看見新鮮事而激動了。我回手輕輕拍了拍幕簾,示意蕭玉和翠兒不要亂動,我的這個指示起了作用,接著便聽見她們以輕微的腳步溜了出去。
「願主保佑我親愛的大皇帝陛下。上帝與陛下同在!」盧斯特彬彬有禮的行了個西方的鞠躬禮,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左督御使劉有光很不滿的說道:「你這個紅夷好生無禮,難道不知道覲見大漢皇帝要行三跪九叩大禮?」
「噢,下跪?」盧斯特很不解的攤了攤雙手,「不,大人,我們只應該向上帝下跪,皇帝陛下也是上帝的子女。」
「哈,你這個紅夷當真是從蠻荒之地來的。」徐光啟鄙夷的說道,「你難道不知皇上是天子?天子天子,意思就是上天之子。你那上帝是什麼東西,難道能與我大漢天子相比?」
盧斯特並沒有生氣,微微一笑說道:「仁慈的上帝會寬恕您的,年輕的大人。」
「好了,都不要再爭了。」我制止了這場毫無意義的禮節之爭,「盧斯特先生,您在大漢多年,應當知道大漢有句話叫做『入鄉隨俗』。不過朕知道神父是上帝在人間的使者,所以就不計較了。也願上帝保佑神父。」我說完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噢,上帝,我在異教徒的國家遇到了一位聖徒!」盧斯特捧起《聖經》激動的說道。
靠,這洋和尚也太好騙了,我只劃了個十字就使他這麼激動,要是用英語說句「上帝與我們同在」,他還不得暈倒。不過我還是不說為妙,誰知道這個時代的英語與現代英語有多大區別?
「盧斯特先生是哪國人?」我既然都是「聖徒」了,那就沒必要再和盧斯特那麼多廢話了。
「親愛的陛下,我是尼德蘭人。」
「是嗎?美麗的鬱金香讓人迷醉。」我奉承了一句。尼德蘭就是荷蘭,在這個時代鬱金香雖然剛剛引入荷蘭不久,但荷蘭人為其天生麗質、高雅華貴所傾倒,迷戀得如醉如癡,驚為天賜。它已經成為人們希冀的珍品。
盧斯特眼中滿是驚喜,向我做了個要擁抱的姿勢:「陛下也喜歡美麗的鬱金香?如果我回到尼德蘭,一定把最美麗的鬱金香移植到漢國,陛下可以把它獻給自己的甜心。」
這麼直接?西洋人感情表達方式確實和我們不一樣。
「盧斯特先生,朕聽焦言秀說,你對火器船艦還有曆法等等頗為精通,你可否告訴朕,在你眼中,大漢的戰船和火器如何?」我切入正體問道。
魯斯特聳了聳肩:「請陛下原諒,貴國的帆船上只裝有小型的鐵火銃,而無銅火銃,火藥也很糟糕……貴國的火繩槍質量也很低劣,彈丸連普通的胸護甲也打不穿,尤其是士兵不懂得如何瞄準,這樣一來浪費是驚人的。我曾在海上看到上百艘漢國的戰船圍攻一艘海盜船,這些船順風拋撒石灰粉,以迷盲敵人。因為他們數量眾多,可以產生一些效果。這就是他們的主要戰術。說真的,貴國的兵士並不知道怎樣揮自己的優勢。」
盧斯特的話讓我和大臣們很沒面子,但我也得很無奈的承認盧斯特的話,雖然中國的火藥和火器使用遠遠早於歐洲,但十五世紀末期以後,歐洲的火器已經開始越中國,現在經過一百多年的展,盧斯特完全有資格蔑視中國的火器。
盧斯特的批評至少在表面上是誠懇的,中西火器的差距也是現擺著的,但我知道,技術並不是大問題,畢竟大漢並不缺人才,在這個科學技術展還比較緩慢的時代,要在武器上越西方並不是難事。
限制大漢展的根源不在這裡,自從宋朝建立以後,特別是程朱理學在大漢成為主導思想後,中國人的尚武精神已經被磨滅怠盡,科學上進的精神也被鉗制了。如果不打破這個牢籠,大漢的未來必然是黑暗的。
然而我又不能完全用歐洲的方式改造大漢,畢竟一個國家的傳統形成是需要千百年的,而且已經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貿然用一種不符合國情的思想來改造大漢,那無異於外來物種入侵,最終不是因為不合國情而消亡,就是引起軒然大波,不管是什麼結果,對大漢都不好。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我想起了魯迅的《拿來主義》,是的,外國好的東西應當「拿來」,但是本國的優秀傳統還是要保留的,合其兩優為一優,滅其兩害為無害,這或許是一種可用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