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起良在大好的形勢下因為急功冒進,最終大敗而歸,致使三萬精銳陣亡,這個消息傳進京城頓時滿朝皆驚。我大怒之下不顧法度讓陳淼去孫起良家抄家,可很短時間以後,陳淼卻回來了。
「到底出了何事?什麼敢說不敢說!」我怒道。
陳淼又是一陣猶豫:「皇上,您先別火,臣去孫家本來已經準備好得罪人抄家的,可臣在孫家卻現……皇上,您可知孫幽蘭是誰?」
孫幽蘭是誰?這簡直是廢話。
「朕說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管是誰,一樣拘押!」
陳淼鼓起了勇氣:「臣知道這個,可,可,皇上,恐怕您也下不了這個手。孫幽蘭就是張靈哥!臣看見她被軍士從後院拉出來,當時就愣了!」
孫幽蘭就是張靈哥。我的心狂跳了兩下。我突然想起以前也曾經隱約有這個預感,可一直都未認真向這上面想,這可……我不能有一絲的猶豫,不然大臣們會怎麼想?
「不管她是誰,先行拘押起來再說!」
陳淼膽怯的看了看我:「是,是,皇上……不過張靈……不不,孫幽蘭央求臣帶她來覲見皇上,臣……」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朕不見她。馬上帶她去天牢!」我轉過身衣袖狠狠一拂,大概是用力過猛,身後書案上不知什麼東西被掃到了地上,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響。
「皇上……」陳淼依然是不死心。
到底該怎麼做?我也不覺猶豫了起來,難道就因為孫起良是張靈哥的父親,我就不顧法度了嗎?可是我……也許見上一面並不會怎樣吧!
「她在哪裡?」
陳淼滿是突然放鬆的口氣:「是,是,皇上,臣未經請旨,已將孫幽蘭帶至正陽門外候旨,皇上恕罪。皇上要見她,臣這就去傳!」
我歎口氣道:「算了,還是不要讓她到宮裡來……陳淼,不要驚動其他人,你陪朕見她一面,見完面……見完面你就將她帶去天牢!」
「皇上,恐怕不合法度吧?」
「別廢話,跟朕走!」
陳淼沒敢再勸,跟在我身後出了御書房。躲在東暖閣的七王他們此時早已支著耳朵在門口聽動靜了,見我出了御書房,連忙縮回了頭去。我知道他們雖然不敢接著跟上,但一會兒肯定要全數出動,躲在隱蔽處「保駕」。
正陽門外,張靈哥,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孫幽蘭已經在那裡跪候了很長時間了。那裡守門的侍衛們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千斤,但見是陳淼領來的,都沒敢上前詢問,只是躲在一旁指指戳戳的小聲議論著,當看見我到了,連忙閉嘴跪下。
「皇上——」孫幽蘭以一種含義複雜的口吻苦苦的喊了一聲,抬頭間淚水早已順頰滑下。
為什麼要哭?我最受不了這個,這感覺還不如那天她對我說她已經許配人家。
「唉——」我什麼話也沒說出來,惘自長歎一聲。
「皇上,奴婢不是來求情的,奴婢只是有幾句話想跟皇上說。」孫幽蘭語氣中沒有悲哀,一切偽裝都已經除去,我們這兩個相互欺瞞的人再沒必要解釋什麼,「父親大敗而回,損兵折將,犯了大罪,本來沒什麼好說的。可奴婢瞭解父親的品行,他是絕不願忍辱偷生的,可是父親如果這樣就死,他不甘心呀!皇上,奴婢知道自己欺騙了您,犯了欺君大罪,可奴婢還是想求皇上一次,求皇上再給父親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他為那數萬慘死的將士報仇。」
「報仇?你知道孫起良這是什麼罪過?」在張靈哥,或者說孫幽蘭面前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口氣說話,「他信誓旦旦的向朕保證可以一戰而定西南,可他冒功急進,致使大漢數萬精銳毀於一旦……你讓朕怎麼做?朕若放過他,怎麼對得起因為他的鹵莽而喪命的將士,又怎麼面對那些孤兒寡母?」
孫幽蘭苦苦哀求道:「皇上,古時候淳於縈緹代父受刑,奴婢雖然比不了那些古時烈女,但也願代父受死,只求皇上能給父親一個洗雪屈辱,為將士們報仇的機會,皇上給父親這麼個機會,使他不至於無顏見含恨九泉的將士,奴婢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孫幽蘭在地上連連的磕起頭來。
「你願代父受死?」我心裡猛的疼了一下。
孫幽蘭應道:「求皇上了!」
我此時心亂如麻,再不能和孫幽蘭說下去,於是揮了揮衣袖決然道:「你敢威脅朕!陳淼,將孫幽蘭打入……送回家去,朕不想再看見她!」
說完,我頭也不回,轉身向宮內走去。我剛剛走出城門門洞,就看見七王他們幾個正躲在一邊偷聽,我們不期打了個照面,他們紛紛尷尬的彎下了腰:「皇上恕罪。」
我沒理眾議事大臣,哼了一聲繼續向前走,七王等人交換了個眼色,跟在我身後數丈亦步亦趨的回了東暖閣。
白天過去了,我連晚膳也沒用,獨自一人躺在龍塌上愣,許仕勤等內侍也不敢過來打攪我,只得遠遠的站著,隨時等候我的召喚。
我這一躺下,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這一覺睡的真是不塌實,我一直做著光怪6離的怪夢,我夢見了以前的老闆和同事,夢見了我和女朋友一起出去旅遊,夢見了太后虎著臉訓我,夢見了四王自殺……這些人和事雜亂無序的交錯出現,使我明知是在夢裡,卻如何也趕不走。到最後,孫幽蘭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她滿面怒色的指著我道:「陳鑫,你騙我!」
就這一句話,我猛然驚醒,鞠身做了起來,當睜開眼時寢宮裡搖曳的燭光告訴我現在天已經很晚了。我的頭很疼,正茫然間,許仕勤走過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醒了?皇上要不要傳膳?」
我伸了個懶腰,向許仕勤問道:「陳淼走了嗎?現在誰在外頭當班?」
「皇上,徐征濤統領在外當班。不過……陳副統領沒走,他已經來了好幾回了,見皇上御寢,所以沒敢驚擾聖駕。」
「陳淼怎麼還沒回去?」我茫然問道。
許仕勤看了看我的臉色道:「皇上,不光陳副統領沒走,七王爺等議事大臣也沒走,正在東暖閣候旨。正陽門外……皇上,孫小姐現在還在那兒跪著呢?陳副統領一直在勸,可孫小姐就是不肯走,說什麼也要面聖。」
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孫幽蘭還在正陽門外跪著?我此時的心情當真是無以言表。這時徐征濤走了進來,只低呼了聲「皇上」便不吭聲了。
「徐征濤,你去東暖閣向七王他們傳旨,就說朕沒事,讓他們回去休息。」我有氣無力的說道。
「皇上!」徐征濤沒動,只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歎了口氣:「唉,朕明白,你去傳旨吧。許仕勤,你跟朕到正陽門去。」
來到黑沉沉的正陽門,這裡的侍衛因為陳淼和孫幽蘭在外頭,所以沒敢關門,只是將宮門留了條縫虛掩著,我走到門前,聽見門外陳淼正絮絮的說著什麼,卻沒聽見孫幽蘭的聲音。
「皇上!」孫幽蘭見我出現,出了一聲充滿希望的呼喊。
「陳淼,你敢抗旨?」我沒理孫幽蘭,面向陳淼說道,「朕讓你送孫幽蘭回府,你為何還讓她在這裡?」
「皇上,這不怪陳淼,是奴婢不肯回去的。皇上,奴婢求您了!」孫幽蘭倔強的說道。
「你什麼也不必說,孫起良所犯何罪,應當如何處置,自有律條管著,朕絕不能因其私而廢公。你回去吧,不要在這裡讓人看笑話,辱了大漢的體統。」
我這話說的夠軟了,可孫幽蘭依然不肯離去:「皇上,奴婢是罪臣之女,不敢奢望皇后的高位。奴婢只求皇上能法外開恩,讓父親洗雪恥辱。皇上若能緩這一步,奴婢願與父親一起赴死,以謝聖恩。」
赴死赴死!為什麼一說就是死呢?孫起良鹵莽行事,連累了那麼多條人命,要是按律當斬,那是活該。可你孫幽蘭這樣說讓我怎麼辦,難道我真的讓你跟著去死?
這時七王和徐征濤走了出來,他們沒敢靠太近,只是站在較遠處靜靜的聽著。
「陳淼,你快送孫幽蘭回去。」我厲聲吼道。
陳淼沒吭聲,一咬牙也跪下了。
「你……你也要抗旨不成?」我怒道。
陳淼磕了個頭:「皇上,臣不敢抗旨,臣只是為皇上可惜。」
「可惜什麼?」
陳淼抗聲說道:「皇上,孫起良兵敗損兵折將,依律本應當斬。可是皇上,為何當日西北匪亂鎮西將軍黃昭信打了敗仗您可以法外施恩,讓他戴罪立功。現在卻對孫起良如此決絕?莫非您如此重懲孫起良只是因為要避嫌嗎?皇上,臣不過是個小小侍衛,但跟著皇上這麼長時間卻知道皇上是個重才識才的明君,皇上要僅僅因為避嫌便殺了孫起良,致使西川無大將,臣以為此舉不智。實在不像聖君所為。」
「混帳東西。哪有你這麼跟皇上說話的?」七王這時走了過來解圍道,「還請皇上看在老臣的薄面上寬恕陳淼的妄語。」
「陳淼,你口口聲聲說瞭解朕,那朕問你,你可知道當初朕為什麼寬恕黃昭信?」我冷冷的向陳淼說道,「那是因為黃昭信雖敗,卻沒損失人馬,可以在瞬間轉局,朕若臨陣換將,西北大亂必起。可孫起良做的這是什麼?貪功冒進,將三萬精銳就這麼丟在了吐蕃,他如此作為對大漢是什麼影響,你明不明白?」
「皇上說孫起良將三萬精銳丟在了吐蕃,臣不敢附議。」陳淼不依不饒的說道,「這三萬人為何會丟在吐蕃?孫起良一向帶軍嚴明,這是滿朝都知道的,臣當日在他帳下聽命身有體會。孫起良對待部下猶如手足,但下軍命卻是令如山倒,因此無人敢於抗命,這並非大家怕他,實在是因為將士們敬他重他,只要他一聲令下,將士們戰死沙場也情願。皇上,您想一想,那三萬人為保主帥和同袍撤退,寧願陷入必死之地也要拖住吐蕃人,這正是孫起良治軍之能的表現,現在那三萬人殞命吐蕃,皇上再殺了他們敬重的主帥,這讓他們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皇上還請三思!」
「皇上,陳淼所言雖是不敬,但卻有他的道理。損兵過巨再斬良將,實在是大忌。」七王也勸道。
孫起良是有能力的,但他太過自信了,所以才會有了這次不該失敗的失敗,真是教訓。我看著七王、陳淼,還有跪在地上低聲抽泣的孫幽蘭,心情漸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