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各織造場銷售工作之所以分成十份,目的說白了就是為引進競爭。我和朝廷的那些聖人弟子們對市場一項都不是很瞭解,這就需要讓商人們在競爭中把真正的市場價格表現出來,也好讓織造場不至於因為銷售上的壟斷造成多產而薄利,最終使一片為軍戶改善生計並且減輕軍餉壓力的心全讓商人們藉機牟利了。
當然,我也知道朝廷親自操辦生產難免影響那些織造主的生意,從而扼殺了來之不易的資本主義萌芽。為了防止官民爭利,我在各營織造場運行進入第三個月時專門頒下了諭旨,明令各織造場的銷售完全由商人操作,並進一步下調稅收水平,這樣就避免了朝廷官員親自進入市場競爭,依靠自己的特權影響市場的產品分配,使民營的織造場因為不敢和官營相抗衡而形成貨物積壓,最終導致民營織造場萎縮,影響了工業的正常展,這也算是一種政府不干涉市場政策吧。有了這項保障,在官營織造場迅猛展的同時,江南等地出現了動輒雇工上千人的大型紡織,陶瓷、工礦等近代型的「大企業」,在他們的影響下,市場上的商品數量迅增加,價格也大大降低,購買力也因此提高許多,一個新興的資本主義社會雛形漸漸顯出它的輪廓來,而朝廷的歲入也跟著連連攀高,把方明德等大臣高興的幾乎在我面前蹦了起來。
在這同時,朝廷對官員的分流政策也得到了很好的貫徹,一大批有經商頭腦的官員棄政從商,在經濟的大潮中表現出了他們驚人的經商頭腦,因為這個政策,江南官府人員大大減少,在此基礎上,朝廷又引入了陞遷、獎賞等競爭方法,官員們受此刺激,辦事效率比從前大大提高,原來拖沓的頹風幾乎再也見不到。有了這個成功,朝臣們再也不對我當初對官員進行「分流」說三道四了,這項政策經過改良很快便在全國推行開來。
經濟上的成功帶來的是各項事業的全面跟進,就連西川的收復失地也彷彿在這東風吹拂下變的順利了許多。從孫起良幾個月來向我上的奏章來看,川西大片失地在西川軍步步為營的作戰方式下被收回,吐蕃人為了進行曠日持久的宗教之爭已經無暇顧及西川了。在這種形勢下,孫起良可謂躊躇滿志,甚至向我進言要率大軍一舉擊潰白利土司,將康邊完全置於大漢的直接統治之下,並以此為基礎,進一步使吐蕃各部臣服,重新歸入大漢的統治之下。
面對孫起良的大志向,我當然是高興萬分,但我知道越是在順利的情況下越能出現變故,因此在給孫起良的諭旨中我多次告訴他要謹慎行事,切不可冒進。
天最熱的時候,孫起良規模最大的作戰計劃遞到了我在御書房的書案上,這作戰計劃部署之詳盡讓我完全放心孫起良的能力,並準備在孫起良大勝而歸事好好的獎賞他,為這事我還專門把議事大臣們招來,好好的商量了一回未來對孫起良和西川軍的獎賞問題。
「皇上,臣看孫大將軍恐怕除了一項賞賜外不稀罕皇上的其他賞賜吧?」吏部尚書曾楚卿半真半假的說道。
又搞什麼怪?這個曾楚卿花花點子最多,到目前為止至少從我這裡「訛」去了兩三千兩賞賜銀子,我可得對他好好提防,免得再次破財:「曾楚卿,你跟朕說話也這麼說半句留半句?」
「曾楚卿最近特別不像話,皇上得好好罰他。」太師康大和最近和曾楚卿老是頂牛,一聽我訓曾楚卿,馬上攻擊起來。
我板起臉道:「曾尚書,康太師可已經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他可是朕的師傅,論關係可比你近的多……」
「皇上,皇上,您可別受了康大人的鼓惑,臣哪有什麼不像話的?」曾楚卿告起了饒,「皇上,臣是說孫起良最在意的是國丈爺的『差使』,皇上只要把這賞了他,比給他個公爵爵位都令他高興,這個,這個,這是臣的一點想法,誒、誒——皇上,臣不說了還不行?」曾楚卿見我一副要作的樣子,連忙住了嘴。
與曾楚卿關係頗好的禮部尚書蕭雨明忙替曾楚卿解起了圍:「皇上,臣看曾楚卿說的倒也不錯,孫將軍勞苦功高其實什麼也不圖的,本來皇上大婚也快到了,這事提提也無妨,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對孫將軍的賞賜。」替曾楚卿解了圍,蕭雨明正色道,「皇上,依往例大將取大功當升爵三級,孫將軍現在已經是特進光祿大夫了,下一步若是再賞那就應當賜伯爵,本來孫將軍的父親就是榮寵承光伯,這個爵位雖不是世襲的,但以孫將軍的大功承襲此爵應當可以,而且孫將軍又是國丈,按例當賜伯爵,臣看這承光伯這次改為世襲賜予他正合適。另外大軍取得大勝,如何賞賜前例已有,臣部按例辦理便是。」
「蕭尚書此說正佳。孫將軍當受世襲承光伯。」左督御使劉有光幫襯著說道,他前一段時間懲辦了孫起良的外甥李棟,現在正想辦法修復與孫起良的關係,這一句話的人情自然要有的。
「嗯,既然有此例那就照著辦吧。等孫起良回來你們上個折子具體安排此事。」我一邊和蕭雨明說話,一邊瞪了曾楚卿一眼,小樣兒,還反了你了!
一切安排停當,就等著孫起良大捷的消息了。七月初四,孫起良來報,西川軍兩萬餘人的先鋒軍抵至康邊山中,與吐蕃白利部接戰,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大敗受傷,率部眾西逃三十里;七月初七,孫起良大軍六萬人全數抵達康邊白利部地界,已很少有吐蕃人抵抗;七月初八,孫起良大軍繼續西進,不日便可抵達雅魯峽口,將白利部趕到吐蕃本部,讓他們在與吐蕃藏巴汗丹迥旺布接戰中全軍覆沒……
嗯,形勢很好,以現在的情況推斷,八月之前,孫起良就能抵達吐蕃本部,然後和丹迥旺布來個東西夾擊,白利部就算徹底玩完了。到那時,吐蕃各部遠離康邊,再想重返康邊蠶食西川土地已無可能,西邊總算是安定了。
希望是美好的,前景也是光明的,然而一切就在這等待中徹底變化了。當兵部尚書史景隆拿著一份奏報急匆匆的來見我時,我還以為又是一份捷報。
「皇上,不好了。」史景隆神色緊張的稟報道,「西川剛來加急軍報,孫起良部在雅魯峽谷遭吐蕃白利部伏擊,孫將軍拚死突圍,退出三萬餘人。突入峽谷的另外三萬人因未得命令,繼續向前突進,在經白利部數天圍困後大半陣亡,剩下的人為掩護孫將軍撤退,與白利部苦戰兩日,現在已經沒了消息,恐怕,恐怕凶多吉少!」
什麼?我渾身一機靈險些跳了起來:「孫起良不是連勝嗎?白利部不是快全軍覆沒了嗎?怎會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皇上——」史景隆快要哭出來了,「孫將軍未全盤考慮,冒功急進。白利部哪是潰敗?分明就是誘敵深入!皇上,三萬多精銳啊,就因為孫將軍一句拚死抵抗,全部丟在吐蕃了!」
混帳!我心中大怒,孫起良啊孫起良,我當初讓你謹慎再謹慎,你為什麼不聽?三萬多人就這麼說丟就丟了,那可都是朝廷的精銳啊:「這個混帳!孫起良其行當誅!快,快,將孫起良給朕抓回京裡來,朕要將他千刀萬剮!」
「皇上,孫將軍退回西川,調兵譴將把白利部堵在了康邊,不過現在西川雖已無憂,可西川軍損失很大,只怕難擋吐蕃人進攻。孫將軍他,孫將軍他……」
「孫起良他怎麼了?莫非自盡了?」我驚叫道,雖說我喊出要對孫起良千刀萬剮,可那都是氣頭上的話,孫起良要真是因為這自盡,我依然心如刀鉸。
「孫將軍他倒沒自盡,不過他安排完西川大事,已自坐囚車回京來向皇上請罪……」
孫起良沒死,我放下心來,可胸中怒火卻更盛了:「他還來跟朕請什麼罪?三萬多人,就因為他冒功急進全完了。他回來朕也饒不了他!」
在東暖閣的議事大臣們聽見我的咋呼,全部趕到了御書房來,當他們明白出了什麼事,一個個都是大驚失色。
「皇上暫且息怒,這事該如何處置還須冷靜。」七王爺在別人都不敢吭聲的情況下硬著頭皮來勸我。
我平穩了一下情緒:「七王,西川弄到這個地步,你看應當如何處置?」
「皇上,孫起良雖是大敗,可白利部損失也不小,同時他們還得防備吐蕃藏巴汗丹迥旺布從後攻擊,因此暫時不敢對西川如何,咱們應當盡快從川東和滇黔調軍補充西川,暫時保住西川才是正理。」
「好,史景隆,你這就去辦這事吧。要盡快,不要讓白利部有機可乘。」安排完了軍情,我在史景隆要離開之前問道,「孫起良這個混蛋現在到哪裡了?」
「孫……孫起良此時已經離川,恐怕不日便可抵京。」
「好,你去安排調軍的事吧。」我打走史景隆,轉身向左督御使劉有光問道,「孫起良冒功兵敗,這是什麼罪名?」
劉有光膽怯的躲過了我的目光說道:「回皇上,將軍敗陣乃是大罪。孫將軍先向皇上亂打保票,其後又急功冒進,致使損兵數萬,這是,這是……」
「這是什麼?」我怒道。
「皇上,孫將軍一片忠君之心天日可鑒,而且又是良將,雖然新敗,但西川之事無人能與他相比。皇上還要考慮周全啊。」七王爺憂慮的說道。康大和、曾楚卿、方明德、蕭雨明也跟著連連附和。
我漸漸冷靜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治孫起良罪的時候,但是我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不然以後如何震伏群臣?
「劉有光,孫起良已自縛還京請罪。下一步當如何處置?」
劉有光有些為難,但見我決絕的目光,只得回道:「當……當削其爵,打入大牢,並……並……」
「並什麼?」我急道。
「是,皇上,為免出意外,當抄其家,眷屬全數收押。」劉有光鼓足勇氣說道。我知道這是他不情願說的,孫起良家裡有一個未來的皇后,我現在沒話不讓孫幽蘭當皇后,難道連她也一起收押不成?
「劉大人,你糊塗,這讓皇上如何做?」康大和急切的責備起了劉有光,接著轉身勸我道,「皇上,孫將軍自縛回京,這……這抄家就免了吧!」
康大和要不說這話我還可能猶豫,但他這麼一勸反倒把我擠到牆角里了,我要是不抄孫起良的家,難免會給人偏私的把柄,要是那樣我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權威?
「什麼也不要說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傳旨,將孫起良全家收押,待孫起良一案審後再行落!」
我的命令下了,可議事大臣們沒有一個吭聲的,我知道難為他們也沒用,於是向門外喝道:「陳淼何在?」
「臣在。」在御書房外站班的陳淼不明所以的跑了進來,看見我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不禁嚇了一跳。
「陳淼,你帶人去孫起良家抄家,並將其全家收押入獄。快去!」我怒道。
陳淼猶豫了猶豫:「皇,皇上,抄家的事應該歸刑部管吧?」
「混帳,朕讓你去你就去,不要這麼多廢話!」
「是。臣這就帶人去。」陳淼沒敢再說什麼,轉身便跑了,幾個議事大臣見我鐵青著臉,紛紛知趣的退了出去。當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軟坐在了椅中,前所未有的疲憊襲上了我的心頭。
沒過半個時辰,陳淼竟然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這時間是不是太快了?這麼短時間陳淼根本不可能抄了孫起良的家。
「你怎麼回來了?差使辦的如何?「我頗有些有氣無力的問道。
陳淼以異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很是猶豫的回道:「皇,皇,唉,臣不敢說!」
不敢說,這又是出什麼狀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