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壓力驟減,國內那些原來被軍情壓了一頭的繁雜政務頓時浮出了水面,在第二天早朝便出現了爆之勢。吏部的、戶部的、兵部的、督察院的、地方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不大卻又千頭萬緒的事情足以將我一整天都拖在朝堂上。
說心裡話,現在我都有點懷念太后在世時設立奏事處和內憂外患交加的那些日子了。奏事處雖然是限制了我的權利,但卻也在保持各方勢力平衡的情況下替我分擔了大多數政務;至於內憂外患交加的日子,我可以心安理得的把軍情以外的大多數政務交給手下人去辦理,並且可以理直氣壯的把那些以內政來「騷擾」我的大臣哄走。現在就不一樣了,金國撤兵,西北即將平定,孫起良那裡步步為營,讓我放心到了那些奏報除了匯報戰果以外根本不用我費腦子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什麼可以憑借的借口?也只有讓大臣們把那些不好辦、不敢辦、辦了要得罪人的事一股腦的推在了我身上。
處理了老大一陣子政務,我不免有些沉不住氣了,連忙抬手制止了幾個正想出班奏事的大臣:「各位愛卿,朝廷設置各部機樞,目的就是替朕分憂,一般政務各部處理了便是,為何今天出了這麼多事情?」
群臣沒有一個人吭聲,這事誰不心知肚明,可誰會說呢?這讓我想起了康熙的一句話,原話記不清楚了,大意是皇帝們之所以短命的多,其中一大半並非是因為荒淫無度,而是被處理不完的政務累死的,難道我也要步這個後塵嗎?想想都害怕。
「皇上。」資格最老的大學士康大和這時走了出來,「朝設各部,本意是為天子分憂,不過各部只有奏議執行權,決斷大事職權還在天子。大漢以前各代朝廷曾有丞相一職,我朝開國之初也設過幾任丞相,然權相之患甚於猛虎,曾令君權不穩,故而我太宗皇帝毅然削去丞相一職,此乃維護我大漢江山穩固之本。皇上聖明之君,國中大事也只有皇上決斷方可保萬事順遂。」
純粹是狗屁理論,你個康大和拿我當只喜歡聽好話的昏君了,我知道你拿我當個寶似的捧著,可也沒必要把什麼事都推到我身上才放心吧?我還不聽你那一套了:「師傅這話說的朕汗顏,朕登臨大寶雖然已有十餘載,可親政不過年餘。說什麼『聖明之君,決斷可保萬事順遂』那是抬舉朕了。朕如果安然受之,那便是昏君一個,自古明君皆是廣納善言,絕不避諱什麼逆龍鱗之舉的。朕欲傚法先賢,自然也是要這樣做。各位愛卿,你們都是輔佐大漢王朝之賢良,決斷國政比朕有經驗,各部大事除難決難斷必須朕處理的,其餘事都應擬出辦法再報與朕,如此才是賢臣之舉,為朕分憂之行。」
「皇上聖明,臣等謹尊聖諭。」群臣又是老一套辦法來糊弄我。
不行,雖然我說了廣納善言、不怕逆龍鱗,可明哲保身只怕才是這些官場老油子安身立命之道吧。怎麼才能讓他們敢做事呢?這一時半會還真不好改變他們的想法。
「皇上,臣一向是最聽皇上話的,臣便遵旨先說兩句,就算是皇上所說的逆龍鱗吧。」吏部尚書曾楚卿這時走了出來,一句不倫不類的話頓時弄的朝堂上「哧」聲一片,然而曾楚卿並不理會,依然滿面嚴肅的說道,「皇上剛才說了要廣納善言,這是傚法大唐貞觀之治的聖舉。然而臣看雖然皇上有唐太宗的氣魄,群臣亦有房玄齡眾臣的能力。可……皇上,各位大人,臣要說句得罪人的話,」這時曾楚卿將聲音整整提高了八度,「眾臣雖不缺房玄齡的能力,卻缺了魏征般的敢言。各位大人,所謂聖朝不是掛在嘴上的,皇上說了如此賢明之語,我等卻只以一句『皇上聖明』對之,如此豈不辜負了皇上的一片苦心?下官一番肺腑之言,還望各位大人見諒。」
曾楚卿說的好啊說的好!他這哪是逆龍鱗?分明就是把我不好說的話替我說了出來。我果然沒用錯曾楚卿,他也確實履行了當日替我「背黑鍋」的「諾言」。這個曾楚卿是個聰明人,小小的得罪一下同僚怕什麼?只要替皇帝做了不好做的事,說了不好說的話,依靠這得了皇帝的信任,從而穩固自己的權位才是上上之選。恐怕他當初就是靠這成為太后黨核心人物的吧。
曾楚卿的話音剛落,兵部右侍郎夏朝宗接著走了出來:「曾尚書之言刊稱當頭棒喝,令下官茅塞頓開。皇上聖明君主,有興復大漢,龍嘯九天之志。這靠的什麼?各位大人,我等皆是皇上股肱,光靠幾句歌功頌德是不行的。」
好,又是個聰明人,不過比起曾楚卿還是要差了一等。
「皇上……」
「皇上……」
曾楚卿和夏朝宗開了炮,許多大臣紛紛照樣學樣的「逆起了龍鱗」。我也懶得理他們這種變了花樣的拍馬屁,抬眼處不經意間正好看見站在班的七王爺很無奈的搖了搖頭。
「各位大人之語可以休矣!」戶部尚書方明德在這亂紛紛的變相歌功頌德中突然大聲了話,他這一句另類的話頓時使群臣閉了口,紛紛詫異的向他看去。方明德似乎很生氣,他等群臣都退回朝班裡以後隻身走了出來,「皇上,何謂聖君,何謂賢臣?這話臣也要問問滿殿的大人們。曾尚書和夏侍郎剛才都說光會歌功頌德不是賢臣,這話不假,下官附議,可下官聽著各位大人剛才的話雖不再是歌功頌德,但卻比歌功頌德更讓人難忍。皇上剛才說的話乃是讓群臣做事敢擔責任,不要推委塞責,可怎麼到了你們嘴裡卻變成了借所謂『批龍鱗』來討皇上歡心?如此『批龍鱗』,下官看還是免了的好!」
方明德剛剛說完,群臣臉上立刻變色,方明德這可是真的得罪人了,他這個清流領袖怎麼這麼不顧別人的面子?我得想法保一保他。
「好了,好了。各位愛卿所言朕聽著都有道理,曾楚卿諸位所說的是應該去做,而方明德說的則是如何去做,這其實是一個意思。眾臣能同心一意共保大漢,朕很欣慰。因此這些話就不必再爭下去了。」
「遵旨。」大臣們終於又用了一個聲音說話。
我點了點頭道:「嗯,朕想了想,朝中政務多如牛毛,朕親政時日尚短,若是出個紕漏,難免出了亂子。以前有丞相之設,弊端很多,太宗皇帝既然已經撤了此職,朕也沒必要再重新設置。不過設一個輔政機構還是需要的,也好幫朕決斷出些主意,至於……」
「皇上莫非說的是重設奏事處?」七王爺出班說道,他對奏事處這事很是敏感,一聽我說要設輔政機構,難免想到奏事處,「臣以為不可,奏事處雖無丞相之名,卻有丞相之實。那是限制了君權的,於國家社稷不利。」
唉,我得承認七王是個好人,可他做事太過穩妥,我要想把大漢朝按自己的意思進行改造,哪能考慮那麼多呢,要不然就得寸步難行。不過我對奏事處也是很敏感的,自然不會去重新設置它。
「七王想岔了,朕說的是輔政,而非限政,朕要設的這個機構,其職權嘛就是為朕處理政務提供建議,以便集思廣益又不意見紛雜的將政務處理好。當然,這最後決斷權還是在朕。嗯,此輔政機構就叫『議事處』吧,『議事』嘛,自然是議決大事以供朕參考的。人數嘛,不需要太多,五六個、六七個就足夠了。至於地點,就在御書房邊上的東暖閣,這地方正好,又方便朕詢問,又方便各議事大臣處理各自部中事務。」
「皇上的議事處果然設的好。」康大和滿面紅光的說道,「臣這話絕非歌功頌德,議事處之設既可免除權相專權,又可使天子決斷國政不出偏頗。實乃是……是……呵呵呵,臣堅決。」康大和「是」了半天也沒好意思把「聖舉」兩個字說出來,他一個清流領袖是最怕別人說他拍馬屁的。
我看見七王爺也點下了頭,那麼這事就沒必要再問別人了,於是我開始安排起人選來:「議事處嘛,自然是各項國政都要議的,那麼就需要各方面機樞都參與,不過議事處設立之初議事大臣人數不可太多,免得出現拖沓,好事變了壞事。朕看這樣,康大學士是三朝老臣,又是朕的師傅,資格是最足的,你就與七王一起做個領班議事大臣,至於其他人,幾位領了大學士銜的——吏部尚書曾楚卿、戶部尚書方明德、禮部尚書蕭雨明、督察院左督御史劉有光四位都要參加。」
康大和、七王他們六個人磕頭謝了恩,這就算是正式上任了。
我又向下看去,看看是否還需要提拔誰,這一看眼光便定格在了兵部左侍郎史景隆身上,於是我有了主意:「兵部史景隆。」
史景隆聽見我喊他,立馬一哆嗦出班跪在了地上:「臣在。」
「史景隆,你雖不是大學士,但兵部是國家重中之重,朕不能缺了這方面的人。你也做個議事大臣吧。」
「臣何德何能!」史景隆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自從四王死了以後,史景隆消沉了許多,雖然他表面上還強自振作,但要說他沒受影響那絕對是假的。現在我突然讓他越級當議事大臣,這擺明了就是準備讓他代替生死不明的許名秀當兵部尚書。我絲毫不介意他曾是四王黨的人,反而重信於他,這樣的皇恩浩蕩,他怎會不激動呢?
我看著殿下站成一排的七個議政大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嗯,官僚機構、皇族、清流、軍方、財政、監督各方面的代表人物都齊了,我只要把他們幾個用好,各項舉措便可以開始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