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徐光啟!那個可以說是明末最傑出的科學家的徐光啟竟然鼻青臉腫的站在我面前,而且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應該是我救的!
面對這個我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個以前就知名知姓的大人物,我不由得仔細端詳起來,這一看又現問題了,面前的書生也就二十五六,三十不到的樣子。可據我所知,徐光啟是四十二歲考上進士的,若是面前的書生真是徐光啟的話,那麼只有三種可能,其一,此人為冒牌貨,只是與徐光啟同名同姓,其二,此徐光啟本科春闈名落孫山,再回家苦讀,經過幾次失敗,等四十二歲時再來博取功名,並且一舉登科,其三,此人確係徐光啟無疑,只是因為陳友諒戰勝了朱元璋,大明朝變成了大漢朝,這個徐光啟經過「幾世磨難」最終還是以自己的本來身份降生在這個時代,只不過陰差陽錯的早出生或晚出生了幾十年。然而不管是那種可能,我面前的徐光啟都會和原來那個世界歷史上的老徐多少有些不同,我現在只能希望這個差別別太大了。
徐光啟被我看的毛,有些尷尬的說道:「兄長,你……」
「噢,徐兄。」我也現了尷尬,一個大小伙子用這種眼光看一個比自己大些的青年書生,別人會怎麼想,「徐兄太客氣了,徐兄應該比小弟還要長上幾歲,小弟這個兄字實在不敢當。」這時我突然想起自己「應該」是十六歲。
「應當的,應當的。小生虛度二十五個春秋,院試、鄉試倒還連連登科,本想此次春闈一舉登榜,誰知剛到京城便遇這橫禍,若不是兄長相救,還不知會怎樣。呵,光顧說話了,還未請教兄長高姓大名。」徐光啟很是客氣的說道,似乎一提到自己功名,便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
徐光啟果然沒到登科的年紀,那我遇見他真是遇早了,也不知這會造成怎樣的結果,不管他了,連朝代這樣的大事都可以不同,還去在乎區區一個人的區別嗎?不過與這徐光啟聊聊倒還是應該的。
「小弟陳鑫。」我照著陳森,陳淼的名字給自己胡謅了個名字,這名字還算貼譜,要是按照陳貴的名字來謅,叫個陳福什麼的那也太俗氣了,「徐兄大才,此科春闈必可高中。徐兄,咱們萍水相逢,卻是有緣,兄長若是不閒棄,在下與兄長共酌幾杯如何?」
徐光啟打量了打量我,估計看著我像個顯貴公子,將來他要是入了仕還有用的著我的地方,於是便欣然答應了。
來到一家還算清雅的酒肆,要了個雅間,我與徐光啟相對而坐,而陳貴和那個侍衛卻站在我的身後沒有一點要坐的意思。徐光啟詫異的看了看陳貴二人,又不解的看向了我。
「呵呵,小弟家裡規矩嚴了些,沒有主人吩咐,伴當是不敢坐的。陳貴,你們也坐吧,徐兄在此,你們不要那麼多規矩了。」我笑了笑說道,這話是告訴陳貴他們不要洩露了我的身份。陳貴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和那個侍衛一起坐了下來。不過陳貴對我如此善待一個白衣書生很是不以為然。
徐光啟釋然:「觀陳兄舉止,當是官宦子弟,如今這些紈褲子弟們能像陳兄這般有仁好義的實在不多了。當真是為官者之悲哀。」
「徐兄謬讚了,小弟家父倒還有些職事,不過小弟靠的是祖上蔭庇,是比不得徐兄的。對了,春闈得到明春三月,兄長為何這般早早便來京城了?」
徐光啟聽了我的話,歎著氣搖了搖頭,很無奈的說道:「家中之事不提也罷,小生提前幾月便來京城,實是想躲開家中那些煩心事。」
噢,這大科學家原來也和平常人一樣煩心於雞毛蒜皮的瑣事,不過他既然不想提,我也不好追問:「徐兄江南人氏,這江南是富庶之地。徐兄看這京城與江南比如何?」
「江南雖稱富庶,但終究比不得我聖皇腳下。」徐光啟說著抱了抱拳,以示對他沒見過的皇帝的尊敬,「我聖皇天子當真是天降英主,親政數月就力排眾意頒下減免商稅政令。得此名主,當真是大漢萬民之幸。」
這個徐光啟當真是個拍馬屁的人才,沒見過皇帝就這麼大拍特拍,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又會怎樣?也不知道歷史上的那個徐光啟如何。不過聽到他沒用我問便提到了商稅的事,我不免心中一動說道:「天子固然頒下減稅詔書,不過各地執行如何卻不得而知,徐兄剛從江南來,可知那裡情況?」
「小生動身之時,聖命剛到家鄉半月,州府官員倒是聞風而動,將詔書昭示百姓,百姓聞此歡聲雷動。商賈們更是歡欣鼓舞。江南之人早有經商傳統,得此聖命,市中貨物頃刻間便數已倍計,價錢也是大降,等小生起程時,監察司下監督政令,其後如何,小生便不得而知了。」
數以倍計,誇張!不過貨物增加、物價下降倒是肯定的:「那就好。「我點頭道,總算是聽到了自己想聽的事。
等我剛滿足了一下,徐光啟一句話又弄的我尷尬萬分:「不過聖上雖然英明,這做法卻有些捨本逐末了。」
陳貴有些按耐不住,欠身離開條凳便要作。我以目光制止了陳貴,對徐光啟道:「此話怎講,還請徐兄指點。」
徐光啟並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危險,不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生一介布衣,哪知道朝廷之事。剛才的話全當是笑話吧。」
「誒,咱們兄弟閒來無事,隨便說說無妨的。」我說道。今天你徐光啟要不說出個子丑來,我還不放你走了。雖說大漢並不像清朝那樣嚴控輿論,普通百姓也可議論朝政,可你老哥當著我的面說我做錯事了,雖然你不知道我是誰,我的面子還是掛不住啊。
徐光啟見我非聽不可,便說道:「《谷梁傳》有雲,『古者稅十一,豐年補助,不外求而上下解足也。雖累凶年,民弗病也。一年不艾,而百姓饑,君子非之』。這也就是說,朝廷當藏富於民,不可對農家過於重征。百姓的財富多了,天災時才可自救。如此朝廷壓力才能減小。現在朝廷減了商稅,卻未對農稅加以改動,試想,農家完稅重征,哪裡還有餘錢去買那些勞什子?所以商稅稅率雖降,朝廷歲入卻難有增加。因此,這農稅、商稅、礦稅等等應當協調變動,而非只動其一,不顧其他。」
聽了徐光啟的話,我頓時滿頭大汗了,徐光啟確實說到了根上了,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光降商稅確實是捨本逐末:「徐兄接著講。」我硬著頭皮道。
徐光啟沒注意到我的變化,接著說道:「荀子雲,『田野縣鄙者,財之本也。垣、窖、倉廩者,財之末也。百姓時和,事業得敘者,貨之源也。府庫者,貨之流也。故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也就是說朝廷要想府庫豐足,必要先使百姓富足。這如何做呢?那朝廷就得要給百姓獲取財富的機會並扶持之。」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倒是想過了,並且準備逐步去做,還好,我的想法還不是一無是處,多少有些心安了。
「晁錯云:『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餒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徐光啟這回沒用我在催,接著往下說道,看樣子他沉浸在治世能臣的感覺中了,「也就是說,士、農、工、商各從其業,朝廷不當為其設置障礙,如此,諸事順暢,百姓財富增加,朝廷歲入也便跟著增加了。這豈不比只靠積蓄要穩妥的多。」
徐光啟果然是個人才,我沒有看錯,他就應當是那個歷史上有名的人物,最後,只需再問一句話即可確定他的身份:「徐兄果然大才,若能為朝廷所用,必成經天緯地之事。只是不知徐兄對這農、工、商各學所知如何。若是此幾般也精通,那便刊稱再世諸葛了。」
徐光啟不以為然的道:「誒,陳兄說的這是什麼話?所謂士農工商各安本分,農者務農,工者造器,商者從商。我等聖人弟子只需有治國安邦之能即可,學那些物事做什麼?沒來由的耽誤了學業,如何對得起先師至聖?我不會去學那些東西,也勸陳兄不要去想。」
我的天,這叫什麼事?我好容易遇見個大科學家,卻因為歷史的改變,他也跟著變的全然不同,根本對那些自然科學不屑一顧,那我以後要是想讓他寫個什麼《農政全書》、《醇佑歷書》,或者和老外一起弄點什麼研究看來是不可能了。所謂造物弄人!不過我還是慶幸的,好歹徐光啟確實是個治國能手,就這樣了——堅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