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征濤的話提起了我的精神,我要加大對商稅的徵收,以彌補農稅靠天吃飯的不穩定性,然而沒等我為自己的計劃高興多大會兒,馬樹華的幾句話就打消了我的積極性。
「皇上,要說那些商賈財,倒也不盡然。俗話說『家有二畝地,不做挑貨郎』,雖然有些大商大賈是賺了個盆缽皆滿,但是東西南北市裡那些做小本生意的要是家裡有點地,只怕便不會出來受這苦了。」
受苦?做生意自然是要受些苦的,可也比靠天吃飯強上百倍,不知這些古代人是怎麼想的,難道就那麼安貧樂道,拘泥於田地家產?
「是啊,皇上。」徐征濤接口道,「臣在外面認識一個賣絲綢的,我倆還頗有點交情。前些日子他跟臣說,他在鄉里購置了三百畝水田,準備將手裡的貨銷盡就回家當田莊公去,再不出來受罪了。」
打住!這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馳,如果經商的都是如此想法,那就說明經商這錢很是難賺。我沒再多問,馬樹華和徐征濤都是武夫,再問下去,他們告訴我的也不過是些市井俚語,街頭怨言。要想瞭解透徹些,還得問問那些大臣們。要是實在不行,那我就得出去走走,搞點實地考察什麼的。
第二日早朝,許仕勤第一次當上了宣奏太監。可還沒等許仕勤那句早已醞釀了多少次的「有事奏來,無事退朝」說出來,我就擺擺手制止了他。許仕勤不明所以的退到了一邊。
我向下看了一遍,該來的大臣都來了,惟獨四王沒到,這個四王,你就是和我消極對抗也不用來的這麼快吧:「四王爺怎麼沒來上朝?」
「啟稟皇上,四王告假。說是聽聞太后薨逝,憂傷過度,便病倒了。」值殿太監稟道。
哼,憂傷過度?隨你的便吧:「四王既然病了,就不用來上朝了,朕先准他一個月的假,要是不夠,那就讓他再來告假吧。」四王,你以為我會怕你的按兵不動?
殿下群臣斂容躬身,也看不出有什麼反應,我也不想管這些,接著說道:「朕昨日聽了句外面的話,叫什麼『家有二畝地,不做挑貨郎』,這話倒是新鮮,哪位愛卿跟朕說說,商賈們為何有這般想法?」
朝班裡靜了一靜,方明德接著走了出來:「皇上,這等市井粗口不知是誰說出來混淆聖聽的,當真是有罪。」
這個方明德,當真是討厭,難道我就不能聽聽宮外面的真話,每天只聽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話不成?不過這個方明德自己就已經說自己是「禮教騶狗」,可見對這些個禮儀規矩是死抱著不放的。看來有必要給他們啟啟智了,不能老讓他們抱著孔孟程朱那一套不放。
「方愛卿,這話是誰說的你就不要管了。朕身為一國之君,自然要知道些子民的想法。不然豈不就是個昏君?」
「是,臣知錯。」方明德聽出我責備他的意思,稍稍又給了我一點面子,「皇上,我朝聖學治國,士農工商各安本分。這商賈嘛,生性狡詐,最貪蠅頭小利,與我聖學最是相背,所以是最末一層的。太祖朝時,太祖皇帝深知商賈貪利害民,故頒下諭旨,明令商者三代不得入仕為官,後來歷代先帝也明有禁令,使生民不敢自甘墮落,惟利是圖。這是其一;其二,我朝為行抑商之策,歷來對行商豎賈徵收重稅,以限其暴利,商賈們無利可圖,自是冷於此道。除非家中無根無基,是不敢鋌而走險,走這商道的。」
原來是陳友諒絕了商路,這個陳友諒本身就是個打魚出身的,估計什麼聖學不聖學的倒是個幌子,真實目的不過是想多從商人手裡搶點利,好讓自己手裡多點錢花。這個幌子打的好,真正是道貌岸然,讓那些只讀聖賢書的呆子們大為受用,同時還讓陳友諒得了個「禮教衛士」的好名聲。然而他這樣做,短期內是收上來不少錢,可時間一長就會讓商業萎縮,國家稅收大減,這不現在就已經顯出這個惡果來了嗎?不過陳友諒是我名義上的老祖宗,我還是不要明著說他的不是為好。
「太祖爺自然是聖明的,他老人家令行禁商確實可絕了商賈的貪念。只不過士農工商是缺一不可的,若是因此絕了商賈,朕倒覺著有些可惜。」
娘的,就這話,真算得上自己打自己的臉了,可我有什麼辦法?太祖太祖,那就是腦門子上壓著的太大阻力,我要是硬把他的話給推翻了,這些個大臣不吃了我也得把我弄個半殘。對他們還是以利誘之的好。
大臣們聽出了點意思,紛紛看向了我,目光中多是不滿。別介,我不會和你們硬拚的。
「皇上,對這些商賈必須嚴征重稅,以抑其貪念。」康大和出班奏道。
看來要想一時半會改變這些食古不化的大臣們的想法是不容易的,那只有慢慢來了:「這不過是些閒話,不說也罷。今年天旱,朕已經頒下聖旨,要減賦五成。不過即使今年減五成,百姓們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好過的,因此嘛,朕想傚法文景之治,輕徭薄役,藏富於民。」
「皇上聖明,蒼生之福!」沒等我說完,群臣轟然拍起了馬屁。
呵,聖明?既然你們說我聖明,那下邊我要說的事你們就沒理由反對了:「聖明不聖明的不敢說,朕不過是想做點事,不讓後世罵我是昏君罷了。文景之治,農稅十五稅一,三十稅一。我朝如今也不必弄的這麼可憐,就把這農稅減免五成作為定制吧。」
我話音剛落,下面的群臣就炸了鍋了。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效果,這些大臣開口閉口勤政為民,其實哪一個不是為了坐穩高官,多得點錢財?我一下子就把農稅減去一半,那就相當於整個稅收少了三分之一。這樣一下來,朝廷稅收大減,相應的自然要削減官員俸祿,他們怎麼肯幹?
「皇上,如此只怕不妥。輕徭薄役固然可使萬民得富,可、可……」新任的吏部尚書曾楚卿出班說道,他「可」了半天,怎麼也不好意思把諸如「百官便少了俸祿」這樣的話說出口。
「皇上,這賦稅一時半會是減不得的,我朝不比文景之世,官員設置何止於其十倍。本來稅賦用於俸銀兵餉各項開銷已經吃緊,若是倉促減賦,只怕朝裡便轉不動了。皇上還請聖裁。」方明德身為戶部尚書,這些話是其本職所在,所以他沒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好,方明德,我就是要讓你們自己說出重稅的真正原因,如此一來,就表明了你們的真實想法,只有將你們的切身利益與稅收變化掛起鉤來,你們才會直面重稅少收的現實,並最終按照我的想法來改變稅收政策。
「方愛卿說的這些朕何嘗不知道。可百官不容易,總是不愁吃喝,百姓不容易,可能就是傾家蕩產,衣食無著。你們說,誰更不容易些?」
「皇上聖明,百姓更不容易!」群臣又是轟然應答。
我在心裡憋住了笑。這些聖人弟子們,現在恐怕已經在節操理想與現實利益的怪圈裡轉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