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虎話音剛落,珩兒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只向那女翻譯點了點頭,逕自朝著崔東赫走去,用流利的韓語向他問好:「崔九段你好,我叫葉珩兒,是中國台灣棋院業餘6品,也是中國棋院業餘4段棋手。在崔九段與許嘯鋒八段交手之前,我將代表中國的業餘棋手們向崔九段請教手談之道,以示中韓兩國的友好,相信崔九段是一流棋手,不會因此拒絕我吧。」
「真是獨具魅力的小姐,你的韓語說得非常棒。」
崔東赫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珩兒,竟對著她笑了起來,那一臉囂張的樣子也消褪了不少。儘管他覺得大虎道場安排這個說得一口流利韓語的姑娘出場,一定有什麼目的,但一個業餘棋手,對他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能戰勝的,根本不足以影響他之後和許嘯鋒的對決。於是,他很大方地和珩兒握手,並立刻接受她的請求,很有紳士風度地搬出椅子請她坐下,接著把裝著黑棋的盒子放在她面前。
「葉小姐,請問你需要我讓多少子呢?」
珩兒打開棋盒,會心地一笑:「崔九段,你既然已經把黑棋給了我,那麼就不用讓子,由我執黑先行。請坐。」
崔東赫坐到對面的椅子上,不由得萬分震驚,業餘4段和職業九段對局,竟然會不要他讓子?然而,他正想為此詢問究竟之時,珩兒卻已迅出手,蘭花般的纖纖手指,拈起了一枚黑棋,隨著自然而秀雅的手勢,將它放在了右上角星位。
她下得好快!崔東赫心想,這女孩子像是急於想和他交手,就跟別的業餘棋手一樣,巴不得快點和職業棋手下一盤。他並沒有太在意,他真正的目的是和許嘯鋒較量,就算這盤棋給珩兒獲勝,他也不覺得可惜。當珩兒下出一星一小目之後,崔東赫下出了一個小目、一個「三三」。
開局非常平靜,在場沒有任何人看出其中的端倪。許嘯鋒也站在旁邊,他是第一次看到珩兒下棋,但覺得她的開局看起來很平常,也很規矩,沒有什麼驚人的招數。而崔東赫也跟著她中規中矩地下,同樣沒露出刁鑽的一面,他好像只是想和珩兒玩幾招,誰也看不出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但珩兒很快現了崔東赫不大認真的情緒,當白棋在右上掛角時,黑棋忽然在四路打入。崔東赫一見黑棋選擇打入而不是應他的那記掛角,吃了一驚,於是在右上角對黑棋形成「雙飛燕」,雙方下出了一個常見的定式。他還想著對珩兒讓步,誰知珩兒一點也沒因為他的讓步就下緩手,反而全是緊湊的步伐,一「扳」一「打」,飛快地吃掉白棋一子。
珩兒的連環兩手,讓在場的棋手們都吃了一驚,而接下來的兩手更是駭人。崔東赫在右邊「拆二」,黑棋竟然理也不理,反而到左下角去一路緊逼。這一手力量不小,左邊兩枚黑子,加上剛才的一逼,白棋左下角兩子立刻被夾攻得非常難受。
「啊?」
崔東赫低呼一聲,顯然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坐在他對面的那個漂亮小姐,會想盡辦法和他挑起戰鬥。珩兒的棋形看起來並不算美觀,甚至還有些重,但那些「重手」,都瞄著白棋的要害,白棋若是放著不應,非被壓死不可。
「嘿,珩兒還挺有兩下子!」
鄒俊崎在許嘯鋒耳邊起勁地說著,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六十手,許嘯鋒也驚訝起來,這個年紀輕輕、外表柔弱的姑娘,竟蘊藏著如此深厚的圍棋功力!只見黑棋一系列的主動進攻,果然點燃了崔東赫的鬥志,從右下角到右邊再到中央,黑棋和白棋扭殺在一起。而結果是黑棋攻殺的同時,也保持了精確的算路,不僅在中央順利出頭,還把右下角做成了鐵一般的實空。更厲害的是,黑棋右下角鐵空的兩頭,都是先手官子,馮大虎和林之韜也對她翹起了大拇指。
崔東赫頭上冒出了幾滴冷汗,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對這個姑娘讓步,他無法想像中國業餘棋手中,還有這等堪比一流職業棋手的怪才。戰場從右邊轉移到左邊,白棋竟落入了一個極深的陷阱,黑棋的攻勢一點也不凌厲,卻可比作沉重的鍘刀或是從天上蓋下來的大石板。本來擅長力戰和掏取實地的崔東赫,頭一次嘗到了被對方壓到喘不過氣的滋味,竟在中盤開始和黑棋進行了打劫。
俗話說「初棋無劫」,而崔東赫沒下到一百手便在左邊開了劫,到右邊尋找劫材,無疑有些特別。一直被黑棋壓制,對他來說根本是一種折磨,再不掏取實地,他恐怕真的會輸棋。實地!實地!他的心中不斷重複著這個字眼,白棋一手接著一手,開始在上邊和左上角連片,下邊也不能放過。
「天啊,珩兒剛才不是還把那傢伙逼成那樣了嗎?現在怎麼會放任他去奪取實地?」
鄒俊崎連忙拉了拉許嘯鋒的衣袖。
許嘯鋒先前也覺得奇怪,但隨著棋局的變化,他最終看出了珩兒的意圖,不禁低聲拍手叫絕:「俊崎,珩兒她不是在放任對手,她是在中腹圍大空呢!」
「好一個葉珩兒,渾厚紮實、後制人,實在難以想像她纖弱的身體裡隱藏著這樣磅礡的氣勢,我看就算是我們幾個上去,也只能和她下個伯仲吧……」
耳畔傳來範韻秋的低語,那語氣中透著無比的欽佩。
然而,在現場最震驚的不是崔東赫,也不是許嘯鋒和別的弟子,而是馮大虎。一縷遙遠的記憶,不知何時湧上他的心頭,腦海中不自覺地出現了一張久違的臉。二十年前,那柄同他一起橫掃日本棋壇的「重劍」,真的再出江湖了嗎?沒錯!如今下著黑棋的珩兒之氣勢,的確就是一條從深淵中覺醒而衝向天際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