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隨著戰馬的顛簸發出的「嘩啦啦」脆響,以及戰馬鐵蹄踏擊地面的隆隆聲,在奔馳中很快就匯成了一個鮮明的節奏,整齊而雄渾,疾竣而從容,彷彿天地間蕩起的交響樂,轉眼間就蕩滌了月氏人帶來的喧囂。剎那間,好似世界都失去了聲響,只有那萬物為之驚顫震撼!
「霍、霍、霍--」
毫無來由的,幾乎所有的月氏人都停了下來,目光茫然的掠向巍巍京觀的後面--那裡到底有什麼,竟然發出了天地跳動的聲音?是人?還是神?然後,忽然的,像是被捅了一竹竿的馬蜂窩一樣,所有的人都再次狂奔起來,大喊大叫著,好似這樣就不再膽怯。
同身後的鐵騎兵們一樣,我也在享受這種風馳電掣中的沉沉節律。身體就像已經融入了戰馬,根本感覺不到一絲兒顛簸。我清楚的能夠感覺到身下面戰馬的發力與蹬踏,儼然如同我自己的肢體。我滿意的微笑著收起了戰刀,雙手握拳收攏於小腹前,如遊獵一般自在。
月氏人迎擊的戰士驀然跳進了我視線,彷彿被剪斷了膠片的電影,一眨眼間,就進入了弓箭的射程。我分明的看見為首的月氏人取出了弓,就在跳動的馬背上搭上了箭,瞄著當頭的我,緩緩的拉成了滿月狀!
我嘿然一笑,右手一劃,反手抽出了身側的騎槍,上身側仰間,手臂劃著弧線在側後上方伸展,森寒的槍尖斜指前方。我清楚的看到了對面月氏人臉上露出的嘲笑--他不相信我能在他角弓的射程內投出騎槍!我同樣微笑,猛然斷喝一聲,腰間一振,隨著上身急往前傾,手臂發力,狠狠地將騎槍擲了出去!
騎槍槍尖刺破空氣激起的尖嘯如裂空的閃電,燦爛而激盪。()在人們做出反應之前,那筆直的騎槍已經刺進了月氏人的胸膛。巨大的動能將那人撞得凌空跌下了戰馬,隨著騎槍一起撞上了他身後同伴的戰馬,隨即被那匹因受到了撞擊而翻滾起來的戰馬壓在了身下,頓時血肉飛濺!
「萬歲!」
身後跟著我收起了戰刀的鐵騎兵們再次吶喊了起來,這次隨著他們一同吶喊的還有同樣密集的尖嘯聲。
「嗖嗖嗖--」
鐵騎兵們的連弩開始發威了!
一轉眼間,對面的月氏人就稀疏了起來。
迎著密集的弩箭,月氏人的反擊終於到來了,只是同鐵騎兵們那似乎是綿綿不絕的弩箭比較起來,月氏人的弓箭緩慢而後繼乏力。
「萬歲!」弩箭過後,月氏人已經近在咫尺了,兒郎們紛紛拋開了手中的弩弓,吶喊著擎起了騎槍,撲向了因為陣型明顯稀疏而慌亂起來的月氏人。
「萬歲!」雄渾的和聲同樣感染了身為主帥的我,這一刻,我由衷的自豪起來--為著所有這兩萬將士的萬眾一心,都是我一手鑄就!這一刻,我知道我心裡再也沒有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患得患失。這個世界,我再不會只是一個過客!
猛然抽出了戰刀,我高高的揮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帶、也將是我最後一次帶領完全效忠於我的千軍萬馬廝殺,此戰過後,這些將士們將視我親臨戰陣為他們最大的恥辱!
「萬歲!」我的兩邊不停地有身影吶喊著越過了我,他們完全忘記了吝惜戰馬的體力,完全忘記了那正在穿越亂石陣的數十萬月氏人大軍--他們只想趕在我之前衝進月氏人的陣線,用他們的勇敢與毫無畏懼向我證明,他們無愧於是我忠實而驕傲的部屬!
月氏人被嚇壞了。
當他們發現自己的箭矢對我們幾乎毫無威脅的時候,他們就開始畏懼了。而現在,面對著如林的騎槍,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是那樣的無力與脆弱--我們就像衝破地獄冥霧的惡魔,凶殘、瘋狂而堅如磐石!他們機械的策動戰馬、毫無意識的抽出了彎刀,卻發現,在森寒地騎槍下,他們只是一隻隻待宰的羔羊。他們就這樣呆呆的被挑落馬下、撞翻在地,直到發現自己已經血肉橫飛!
終於,他們有人驚醒了。在我揮刀將擋在我視線的最後一個月氏人劈落馬下以後,我突然發現面前霍然開朗得起來--所有的月氏人都已經尖叫著遠遠的逃了回去,然後在我給他們預備好的亂石陣中,同趕來支援他們的月氏人大軍攪纏在一起。
「吁!」聽到身後適時響起的銅鑼聲,我勒轉了戰馬,揮舞著戰刀,大聲吆喝起來:「穩住陣線!不要再追過去了,前後排交換位置,列好隊形……」
話音未落,心裡突然一動,猛地轉回頭,在漸落山尖的金黃色陽光照耀下的巍峨京觀旁邊,一團混合著黃色的土、紅色的血、灰色的人體殘肢的蘑菇狀煙塵越升越高,在幾乎與壘成了京觀的尖頂的數百枚死不瞑目的頭顱平行的剎那,突然四散開來,沉重的肢體拋灑著鮮血與各種各樣的人體器官,離開了越升越高的煙塵,猛地落向因不明所以而呆滯地揚起了頭的地面上的月氏人。隨後,在大地一陣抖動之後,我聽到了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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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前,伊爾汗還想像不到自己的宏圖霸業會這樣煙消雲散。立馬於山坡上,伊爾汗俯視整個戰場,曾經是那樣輕鬆與自得,可是現在,笑容雖然還沒來得及從臉上消失,但面色卻已經灰敗如死。連綿不絕的轟隆聲從那擁擠著他二十多萬大軍的亂石曠野中傳來,恰似末日轟鳴的喪鐘!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跟他一樣呆若木雞,如置身地獄一樣的臉色死灰渾身戰抖。而他數十萬戰士現在卻正置身地獄!
原來,那些潰兵說的是真的,秦人真的擁有神的力量!
伊爾汗忽的往前一趴,伏在馬背上猛烈地嘔吐起來。
突迷當也在嘔吐。
如果說當秦人強大的鐵騎擊潰了他的部下時,他感到了絕望的話,那麼現在,置身於這修羅地獄之中,他卻連恐懼也喪失了,空空如也腦袋中只剩下了一絲明悟。痛惜這這明悟來臨的如此之遲,他滾落下馬,俯伏在地上,痛痛快快的嘔吐起來。
當淚水同膽汁一樣被傾吐乾淨之後,突迷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神呆滯的解下了繫在腰間的彎刀,迷迷糊糊的向前走了兩步,在感覺到氣力消散之前,面向著他曾經進攻的方向「撲通」跪倒在地,然後雙手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將彎刀舉過了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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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爆炸的聲音漸漸的從耳邊飄散之後良久,我默默地取下了頭盔,輕輕的拂拭去了上面沾染的血肉與煙塵,在身邊部下們的注視下重新佩戴好之後,緩緩的策馬來到了那個直挺挺的跪著的月氏人跟前,俯身從他已經僵硬的手中拽過了他的彎刀,就在手中打量了打量,然後策馬轉身,面對著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我的部下,我嘴角微笑著,單手用力將那彎刀高高舉過頭頂,任由那鑲嵌在刀柄上的寶石在落日的照射下發出亮麗的光芒。
「萬歲!萬歲!萬歲--」
猛然爆發出來的歡呼聲驚天動地。
等歡呼聲在我的示意下停止後,我揮舞著彎刀在指向了身後,大聲道:「兒郎們,拔出你們的戰刀,追上去,砍掉所有敢於跨上戰馬的敵人的腦袋!從今以後,沒有我們的允許,沒有人可以在在這片大地上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