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21世紀的中國人,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還是很幸福的,至少,舉國數十年未經戰亂,這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都是不多見的。中國古代的歷史,從來就是一部吃人史,魯迅曾說過,翻開歷史書,「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而在戰國時期,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相侵相食,更是司空見慣。雖然。白起以坑殺四十萬趙軍降卒聞名,在歷史上受盡責難,但這種譴責卻從來都停留在他坑殺「降」上面。如果他殺的不是投降的俘虜的話,他也許就是士大夫眼中的完美戰神了——人命,有時候在所謂的「大義」面前,真的不如一堆糞土!
所以說,生活在沒有戰亂的21世紀的中國人真的很幸福。
也正因為如此,除非也來一次時光穿越,親身的體會一下身處戰亂年代的那種驚惶無助的感覺,21世紀的人,真的很難理會那兩《戰城南》所代表的意蘊。
那是一種深切的悲哀與絕望!
雖然戰死的絕大多數是沒有話語權的小民百姓,但是,在周平王東遷以來四五百年的時間裡,戰亂與死亡,早已經浸透了整個社會,即使是以前的奴隸主貴族,現在的王侯將相,又有誰能夠逃避這一命運呢?
就說這眼前的莊夫人和尤氏姐妹來講,她們不也是只剩下孤兒寡母苟延殘生麼?如果不是華陽夫人在秦國可以讓她們投靠,恐怕現在他們也早已經成為了「野死不葬」的烏口之食了。
這戰國時代的女子們呀,又有幾個人是沒有經歷過情郎遠戍親人喪亡的生離死別呢!
「……乃知兵者是凶器……」那蒙面的李氏微微的低著頭,喃喃的低吟著,聲音裡漸漸的不再有了掩飾:「……不得已……不為之……永不為之!」
「左相國!」那李氏猛地抬起了頭,望向我的目光閃亮著著說不出的堅定神采:「你能保證秦楚兩國永不戰亂麼?只要你能保證……本宮就下嫁與你……」
「不,」雖然很是有些驚訝於這蒙著臉的女子就是我早已經聞名的楚國太后,而且剛剛我還很是深沉高潔了一番,但是一旦涉及到了現實的利益,我還是立刻調整了自己的心情,畢竟,現在我也是一個主意就是幾十萬上下的——人命呢。所以我只是稍稍的愣了一下之後,立刻搖著頭道:「我不能保證!」
「什麼!」四個女人都跳了起來:「為什麼?」
看著我好奇與探究的目光,李媛媛一時會意錯了,以為我不知道她容顏美貌,當下銀牙一咬,伸手掀開了自己臉上的面紗,露出她那清麗絕俗的秀美面容:「現在,你……還滿意麼?」
「滿意……」我想我的嘴角一定是有某些閃亮的液體流了下來,因為我看到了李媛媛那雙嬌柔的眉毛不自覺的緊了一緊。但是我仍然感覺良好,而且是非常良好良好到了我不得不說實話的地步了:「非常滿意,但是,我仍然不能保證……我不想騙你……們。因為……第一,根據我同令兄的約定,李姑娘你實際上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你的那個說法是不存在的……」
李媛媛的俏臉不由得一陣緋紅,心裡對李園不無怨懟:「哥哥呀,難道這就你認為的我的好歸宿麼?一個真正的油嘴滑舌之徒!」
然而她卻沒有機會向李園表達她現在的思想認識的機會了,因為我還在接著說:「……第二,,只要秦國和楚國還是兩個國家,那麼,它們之間的戰爭遲早會爆,即使是我們,恐怕也沒有能力約束後來人……」
李媛媛明亮的眸子頓時黯淡下去了。她明白我的意思,即使我保證秦楚之間不開戰,可是一旦我去相位之後,繼任者的態度又會是怎麼樣的,我又怎麼能夠保證呢?這其實實在是一個真真誠誠的回答。這樣一個認真的人,又怎麼會是一個油嘴滑舌之徒呢?而歷來國與國之間的征伐,什麼時候又因為個人的姻親停止過呢?縱使以華陽夫人在秦國的地位之尊,她也沒有絲毫的影響秦國對楚國的侵吞與打擊。她李媛媛又怎麼能認為自己會比華陽夫人做的更好呢?
因此,在李媛媛看來,要想讓秦楚之間不再有戰爭,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兩個國家有一個不再存在!
但李媛媛從未奢望過秦國會自我解體。
「除非……」然而我的話鋒一轉,卻讓李媛媛看到了另外一個選擇:「……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秦國和楚國……」
「沒有了……」
李媛媛很想笑一笑,告訴我這可不是一個好笑的玩笑。但是接著聽我往下說,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秦國和楚國,從此成為一個國家,」我眼睛望著窗外,那裡除了秋風瑟縮之外,沒有任何亮麗的景色。但是我卻像是看著夢想中的天國一樣,眼睛裡面滿是讓李媛媛以及其餘三女迷惑的神采:「以後還可以把趙、魏、韓、齊、燕、衛等等諸國,統統包括進來,成為一個真正統一的、完整的、沒有分裂與戰亂、沒有殘殺與屠滅的國家……她的名字就叫——中國!」
「可是……」
李媛媛雖然聽得心神俱醉,但她心頭的最後一絲理智還在提醒著她,告訴她,那看起來很美的前景,從來就沒有人能夠實現,只是人們心中永遠的幻想!
「沒有什麼可是!」我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捉住了李媛媛一雙白嫩溫柔的小手,嚴肅的看著她道:「這就是我一直要建立的國家,也就是我將要建立的國家——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因為這就是民心和……天意!」
或許李媛媛還心存理智,或許她還沒有忘記自己楚國太后的身份,可是在這一刻,她卻只想說一句話,而且她也的確輕輕地說了出來:「……我相信……你……」
《戰國史·楚史》記載,「考烈王二十五年,王卒,子悍不立,為楚君。蓋李園誅春申君,以太后婚秦左相國項少龍,徇秦例,設元老院,立《物權令》,秦楚為一矣。此時是,秦王政亦去王位,號為秦君。秦楚為一,其西南夷盡屬其國。南至南海,東遣南、閩越。先楚左令項燕曰:『為其仁者乎。其為仁者也無敵。』」
附:
《漢樂府·戰城南》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薄葦冥冥。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
願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戰城南》李白
去年戰桑干源,今年戰蔥河道。
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
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
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唯見白骨黃沙田。
秦家築城避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燃。
烽火然不息,征戰無已時。
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
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
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這兩《戰城南》都是我非常欣賞的,現在貼出來,與大家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