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李園對於我的第二刀還來不及緬懷,就被打斷了。抬頭看時,卻見考烈王正緊緊的抓著他自己乾癟的胸膛,聲嘶力竭的咳嗽著。他咳得是那樣的厲害,表情是那樣的痛苦,讓人看著忍不住就要替他難受。
「大王!」李園同春申君一同叫道:「您要保重身體呀……」
「咳咳咳咳咳……」考烈王一隻手仍然使勁的抓住自己的胸膛,另一隻手則艱難的伸出來,衝他寵信的——一個是以前寵信的,另一個現在寵信的——兩個臣子微微的擺了擺,似乎想以此證明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到油枯燈滅的地步。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雖然經過努力伸出去的那隻手完成了他的任務,但是事實上已經是殘燭被風的他,卻再也無力將那隻手收回來了。只見那只乾癟枯槁的手掌,在空中顫抖著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然後就像被弓箭射中的鳥兒一樣,「吧嗒」一下,掉落在他身前的木几上。而後,在李園和春申君的注視下,考烈王那枯瘦的身體,也轟然栽倒,重重的撞上了他面前那張放置著硃筆、竹簡以及印璽的木几上,將那張木幾直飛了起來,上面的印璽等物,亂糟糟的散落了一地。
「大王!」春申君大叫道:「快來人呀,快傳御醫……」
「哦……哦……」考烈王癱在地上,卻用盡了最後的力量抬起了頭來,渾濁的雙眼盯著李園,枯瘦的手指卻彎曲著指向了慌張的大喊大叫著御醫的春申君黃歇:「哦……他……」
「我明白了,」李園搶步上前,對著考烈王大聲道:「大王可是要圓護衛太子……剷除權奸?是!李園謹尊王旨——誓誅春申君黃歇及其黨羽……」
「啊……」考烈王眼中喜色一閃,可是隨即瞪得老大——此等密謀,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當著黃歇的面說出來呢?
與考烈王一樣,黃歇也是滿臉不可置信的望著李園,他實在難以理解李園到底是何用意!難道他真的是要不自量力的與自己為敵麼?可是,如果他果有此心的話,又為什麼會當著自己的面這樣大聲說出來?難道他不怕自己麼?還是他根本就是為了安慰將死的考烈王?李園的行為是如此的反常,給春申君帶來的震撼與不解是這樣的劇烈,以至於,黃歇完全忽略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考烈王早有除掉他的念頭!
「……既然有這個念頭,那麼又怎麼會不有所安排呢?」這是當時我對李園說的話:「所以王宮內城之中,一定會對春申君有所防範,那麼就不可能讓春申君帶著大隊的護衛出入。而另一方面,由於長期以來,春申君即使帶著少量的護衛出入王宮也毫無危險,所以他一定會對王宮內城掉以輕心。這樣一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沒錯,李園轉過臉來,冷森著臉,看了黃歇一眼,這第二刀也該出鞘了!
踏踏踏……大殿之外,略顯紛亂的腳步聲漸漸響起,並向大殿之內逼近。黃歇的臉色一寬,可是隨即臉色劇變,冷汗再次森森而下——被猛然推開的殿門處突兀的出現了一個身材不高、但精悍銳利的漢子。而令黃歇真正絕望的卻不是那漢子的顧盼之間的冷厲與他看向黃歇的目光中的殺氣,而是,看那漢子身上所穿服色,他竟然是秦國的將軍!
「陳將軍,」李園雙拳一抱,沖那人道:「有勞了!」
「呵呵,」擋在殿門處的陳三微笑道:「李先生,外面的事情現在都已經解決了,至於這春申君麼,爺有令,由你自行處理。」
「李園!」黃歇猛然轉過身來,戟指著李園喝道:「你怎麼能……你要知道,你之所以能夠上位,還不都是我……」
「呵呵呵呵……」隨著這夜梟一樣的笑聲,李園的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扭曲了:「老賊!我的這一切的確都是你給我的,不過,我之所以想要這一切,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你知道麼!呵呵呵!我為了這一天,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放心,黃泉路上,你絕不會覺著寂寞的,很快就會有人去陪你了——今天是你,明天就是李……」
說到這裡,李園猛地停了下來,很恨的看了黃歇一眼,伸手從懷中抽出了一支刺劍,猛然扎進了春申君的胸膛。
啊!
春申君瞪圓的雙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不相信自己稱霸楚國數十年,卻毫無徵兆的就這麼死在了考烈王的大殿之上;他更不相信,面前這個一向在自己面前卑辭諂媚,最後還把絕色的妹妹獻給自己,更為自己謀劃暗中取代熊氏一族坐上大王之位的李園,居然會對自己下手;而最令他感到難以置信、莫名其妙甚至委屈的是,他竟然直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個李園為什麼會那麼的痛恨自己……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隨著黃歇目光的散亂失神,喉嚨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最後所有的疑問也都隨著他一起,壽終正寢了。
「恭喜李先生,」看到李園望著黃歇的屍體有些呆,陳三忍不住提醒道:「不過現在楚王那邊……」
「噢,是的!」李園猛地搖了搖頭,收回了盯住春申君屍體的視線,下一刻,他已經轉向了仍然倒在地上的考烈王:「大王,現在圓不辱王命,春申君黃歇已經伏誅,只是,還要請大王旨意,勢必將黃歇一黨盡數誅除,這裡,是圓擬好的旨意,請大王……哦,圓明白了,大王身體不適,無法用璽,不過不用擔心,圓願意為大王代勞……陳將軍,請將奉璽郎帶上來吧……」
「帶上來!」陳三轉身向著殿外一揮手,隨即自己退出了大殿,讓開了殿門的通道。立刻,一個衛士推搡著奉璽郎進入了大殿。一進大殿,那奉璽郎就被面前的景象驚的呆住了。可是李園卻並不容他浪費時間,沉聲喝道:「大王有旨,春申君黃歇禍亂我大楚,其罪當誅,其黨羽助紂為虐,一併治罪,王旨在此,請奉璽郎用璽!」
那奉璽郎卻不是傻瓜,眼前的景象使他明白,如果他不能立刻做出選擇的話,只怕立刻就要身異處了,更遑論做錯了選擇會怎麼樣了。當下立刻跪倒在地,顫巍巍的舉起來手中的玉璽……
「啪」!
考烈王艱難的看著他的玉璽沾著鮮紅的印彩蓋在那張寫滿了他曾經非常想寫的內容的絹帛之上,形成了他曾經非常想頒布的一份王旨,卻絲毫也感覺不到他曾經認為應該會有的欣慰。他像是想要抓住那張王旨一樣,竭力的伸出手來,可是卻感到萬分的艱難。終於,他粗粗的呼出了一口濁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