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話,鹿公不由得老臉一沉,不悅道:「徐相……那個,徐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就看得出人的智力的高低了。徐先暗暗歎息著沖鹿公搖了搖頭,意思是您老人家別在這裡賣乖露醜了,趁著別人還沒有揭開老底兒的時候,趕緊的轉移話題,不是還可以保住老臉麼,這要是讓人家把話講白了,你可怎麼下台。口中卻對我道:「左相國可否為我等講解一下你的那些新的安排麼?」
「慢著!」鹿公可不願意受這種不明不白的窩囊氣,腦筋急轉了一圈之後,立刻叫道:「徐先,這個話還沒有說清楚,你休想轉移話題!」
好麼,連轉移話題他都能看得出來,他怎麼就看不出來徐先這是在維護他的老臉呢?
「我承認,」鹿公臉紅脖子粗的接著道:「閼與之戰最後我們是被趙奢打了個措手不及,可那也是他太狡猾,用詭計欺騙我們在先,陰謀偷襲我們於後,僥倖的手而已。趙國之軍,其實不堪!」
要是評心而論,鹿公此話倒也不無道理。想當初,長平之戰,四十萬趙軍被一兩萬秦軍截斷歸路,最後糧草斷絕,鬧得自己內部「陰相殺食」,就是殺了同營的軍士吃人肉。你說要是這四十萬人把這種殺同伴吃的戾狠之氣用到截斷他們歸路的那一兩萬秦軍身上,什麼樣的阻攔打不破?最後還是主將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終於戰敗身死,四十萬大軍盡降!這樣的軍隊,被鹿公等人看不起,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現在,他們卻明顯地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所舉的這三個戰例,無一例外,全都是秦軍先先勝後敗的戰例。而且,還有一個事實則是,隨著這三場戰役而來的後繼戰役的規模,一次比一次大,秦軍,以及秦國所承受的損失,也一次比一次厲害。圍攻閼與而引的閼與之戰,秦國僅僅損失了數萬部隊。而不計戰平之戰本身的損失,其後繼的邯鄲之戰,秦軍的損失卻達到了二十萬。最後就是攻佔太原引的河外之戰,蒙驁的四十萬大軍煙消雲散,直接造成了現在秦國國內的危險局面。這些情況,在座的眾人之中,除了徐先正視了這個事實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都選擇性的忘卻了。
「有人說過一句話,」我突然開口道:「狹路相逢,將勇者勝。不知鹿公以為如何?」
「唔,」鹿公懷疑的打量了我一眼,道:「左相國雖然鮮有上陣,不過這句話卻深得戰將之意,這也算是難得了。」
「哈哈,」我笑道:「此話卻不是我說的,而是在閼與擊敗我們的趙奢說的。」
「噢——」鹿公不禁點了點頭,心說以趙奢這樣的良將,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那也不為過,當先開口讚道:「馬服君此言深得戰場三味,不愧是……」
「不愧什麼?」我冷笑這截斷了鹿公的感慨:「要我說,這實在是誤軍之論,也就是說,根本就是——放屁!」
「你!」鹿公一張老臉頓時憋得通紅:「你待怎講!」
「將勇者勝?」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國之為將,勇者何其多矣,而勝者幾人?孫武子曾說過,兩軍之戰,廟算多者勝廟算少者,可有說過將力勇者勝將力弱者?兩軍相逢,當將智士勇者勝,何來將勇者勝!
「況馬服君本人,昔為田部吏,其勇較廉頗若何?閼與之圍,以廉頗之勇,尚不敢趨而救之,此為勇者勝乎?馬服君此人,受命之日,不問家事,厲兵頓甲,趨退有度,此所謂將智者也;其所得賞賜者,盡以於軍吏士大夫,以收其心,及臨戰,將士悉以命為之搏,此即所謂士勇也。
「反觀長平之戰,馬服君子趙括,斯勇也,至於以身將銳卒自搏殺,其勝負若何!將勇者勝,誤國誤軍,其繆大也!」
一番話下來,大廳之中,除了徐先王齒若有所思外,其餘人等卻均是一臉的不服氣。鹿公更是大叫起來:「這麼說,為將者不依勇力,乾脆就讓呂不韋那一幫只會賣嘴皮子的東西領兵好了,他們可是夠多主意的的『智者』呀,哼哼!」
「錯!」我也放大了聲音道:「為將者,勇氣是為前提,而不是以勇力為唯一標準。勇力者,可以為士卒,可以為軍吏,但不可囑以統兵,統兵為將者,當智勇為之!」
「智勇之人?」鹿公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智勇雙全之人可以為將了,可是,到哪裡去尋找那麼多的智勇雙全之人呢?項大夫所言,未免太……」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事,他的諷刺的話語立刻被徐先打斷了:「左相國言下之意是……」
「是的,」我衝著徐先點了點頭,不再理會鹿公那個腦子遲鈍的傢伙:「我給大秦軍制加入的一點新東西就是,盡量保證統軍帶兵之人,不獨斷專行,既避免怯懦誤機,又不會衝動失陣,兼智兼勇!」
「難道就是這個東西?」徐先伸手抓起了一卷竹簡,「嘩啦」一下抖了開來,指著上面的一行字跡道:「就是這個什麼『漢中騎軍左相委員』?」
「呵呵,」我心道徐先這傢伙真不是一般的明銳,手中卻順著徐先的手指繼續在竹簡上面往下滑動,嘴裡接著道:「除了那個之外,還有這個!」
徐先順著我的手指看去,果然又是一個他所不熟悉的名詞:漢中齊軍參謀使。
其實,這些就是後世軍隊的集體領導制度,所謂的左相委員,其實就相當於後世的政委,在戰國時代的軍隊之中,有時也會有這樣的職位,就是各國大王為了監視統領大軍的將領而派出的監軍了。只不過,在這裡,我把這個監軍搞成了常設的職務,而且將委派的權力由大王手中直接接管,其目的自不必待言。至於參謀使,不就是後世的參謀長麼,戰國是的軍隊之中,也有時設參軍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經我的一番解釋之後,包括鹿公在內的眾人全都恍然了,甚至連鹿公也不甚挑刺了。畢竟,左相委員的設立,雖然有我攬權的意思在裡面,可是總比在領軍出征的時候,時不時的被某個監軍打攪的好。再說了,這個左相委員以及參軍使的職務,那可是與統領軍隊的主將平級的,也就是說,現在軍隊裡面可供分配的高級職務一下子又多出來了兩倍,這麼大一塊蛋糕,那可是有得分呢!
而徐先與鹿公的考慮卻更加廣泛一些,同軍職上的考慮來講,他們更樂於看到這樣的軍制的另一個好處,那就是,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杜絕統兵在外的將領率軍謀反的可能性——要知道,現在在黃河以東,那裡新開闢的幾個郡縣之中,不穩定的跡象可是越來越明顯起來了,而考慮到長期將大軍交到一個將領手中駐紮在外的危險性,任何大王都是寧願等暴亂生之後再派軍鎮壓,也不願讓那些將領們在外面擁兵自立。而對於領軍出征的將領來講,雖然他們在外面威風八面,可是在他們的心裡也是非常的清楚,他們自己的家人老小,其實在他們出征之日起,就已經成了大王手上的人質,一有個風吹草動,兩邊的人,都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所以現在的這個集體領導制度,如果真的弄夠不掣肘將領的話,那倒也卻是是一個好的方法。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為了從根本上架空王權對軍隊的影響而計劃建立的,一個附屬於軍隊並控制在我手中的的軍官學校,也在我與徐先鹿公以及王齒等人的討論之中誕生了,從此之後,所有進入軍隊的將領以及軍官,都必須經過我的這所軍官學校的培訓,也同樣成了我同他們所有的人的共識。終於,當客廳裡所有的人都對我們「共同」制定的這個大秦軍隊訓練既改革計劃不再抱有異議的時候,我知道,今天晚上真正要唱得戲,也該登場了。因為,我早就已經聽到了外面我同李尋約好的暗號,就是李尋他一連三聲的吆喝:「左相國大人正在辦公,所有事宜明日再報!」
在戒備森嚴的這個地方,我又是特意吩咐過李尋,所以怎麼還會有人來到外面向我報告呢事情呢?這其實就是我同李尋約好的,滕翼完成了任務的暗號。所以,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請今晚實實在在的主角,杜璧將軍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