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沉沉的烏雲,將大地遮蓋的成了漆黑的一片。雪原之上,除了烏卓和丘日興的營地四周零星的點起了一些火把,防止別人的偷襲之外,田單的營地上空卻同原野的其他地方一樣,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開始行動吧,」黑暗中,忽然傳出了田單淡淡的命令聲:「注意,在接敵之前,不要舉火。」
「是!」將佐們在黑暗中齊聲答應著,然後帶著各自的隊伍,摸索著,踏進了同樣黑漆漆的前方。
營地上面佈置的鬆散的火把,根本不可能照的太遠,因此直到田單的軍隊逼近到烏卓的營地一箭之地並對之形成了包圍之後,那裡面仍然沒有一絲的動靜。
田單有些疑惑的停下了腳步,看著那些被火把的光焰映照的紅彤彤的冰牆,心裡莫名的泛起了一絲不祥。但是,在他來得及捕捉到自己心中的這忽然閃現的覺悟之前,前軍一聲喊,一起點燃了紅艷艷的火把,兇猛而迅的向著護衛隊的營地衝了上去。
忽然之間,那營地就像是被捅了一棍子的馬蜂窩一樣,燈火與嘶喊聲,猛一下洶湧而起,頓時將雪原冬夜的黑暗與寧靜徹底的打破了。而相應的,丘日興那邊的營地裡也像是煮開了的鍋一樣,漸漸的沸騰了起來。
該來的到底還是會來的。田單的目光立時轉向了跟亂起來的丘日興的營地方向,相對於做困獸之鬥的長安來的護衛隊,丘日興的軍隊現在才是這個戰場上最大的變數。果然,在丘日興的軍隊還在他們自己的營地裡面整隊的時候,田單就聽到自己的前軍再一次的吶喊起來,只不過,同剛才的那一聲憋悶、凶狠的吶喊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裡面卻充滿了歡騰與興奮。
拿下那些冰牆了?田單驀地轉過頭來,正看見自己圍攻長安護衛隊的那三千人如奔波的洪水一般,越過了最外圍的那些冰牆,衝進了護衛隊的營地。呵呵,田單心裡一鬆,看來這次行動比想像中要順利一些。
是的,在下午的時候,田單曾仔細的觀察過護衛隊的冰牆防線,很快就找到了它的弱點。那就是,這這臨時築起來的冰牆並不可能像真正的城牆一樣高大且連成一線。其實,為了追求對付騎兵效果的最大化,那些冰牆人為的被築成了參差而縱深的好幾層。並且,為了方便遮擋騎兵散射的弓箭,以及刺殺靠近的騎兵,每一堵冰牆都被築成了上寬下窄略向後傾斜的形狀。可以說,那是一種專門對付高衝鋒的騎兵的最好的防禦工事,但是對於步兵,特別是人數佔優勢步兵的集團衝鋒來講,卻實在是不堪一擊。就像佈滿了豁口的城牆很容易被攻破一樣,那些根本就沒有連成一線的冰牆,對衝鋒的步兵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小的很呢。所以,田單很是自信自己的三千步兵能夠很容易的攻破對方的防線,畢竟對方只有一千兩百人左右而已。
如果說在進攻之前,他還有什麼擔心的話,那還就是擔心自己的軍隊同長安的護衛們激戰正酣的時候,丘日興的那些騎兵們,從他的身後給他捅上一刀子。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田單特意的把管中邪的兩百名呂府家將以及他僅有的五百騎兵擺在了面對丘日興的那一側,負責監視和騷擾可能出現的威脅,另外還留出了一千五百名步兵,做好了隨時硬撼的準備。
但是現在,最危險的時刻在它還沒來得及出現之前,就已經過去了,因為佔據了那些護衛隊的冰牆防線之後,丘日興的騎兵再也沒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安全了。所以田單在前軍來報:「已佔據外圍冰牆,正在向敵人的營地裡面突進」之後,毫不遲疑的就下了一個十分符合當時戰場情形的、但也是最愚蠢的命令:「全軍進入冰牆,做好防備另外一股敵人突擊的準備!」
一箭之地的距離,其實並不長,所以在田單進入冰牆防線的最外圍的時候,聽到裡面的喊殺聲仍然正酣,卻也不覺得奇怪,他奇怪的只是,這冰牆裡面的味道真的好——香!
是的,是好香。在冰牆外面的時候,田單就問到了一絲淡淡的酒香,但他以為那是護衛隊員們為了驅寒而飲的酒水,隨意並沒有在意。因為在他看來,如果他的部隊也帶著足夠的酒水的話,他自己也會讓手下的士兵們都喝上兩碗的。所以他只是有些羨慕而已,同他的手下羨慕護衛隊員有酒喝不一樣的是,他更羨慕護衛隊員們能喝到那麼好的酒——香味在寒風中還能飄出數百米的酒,那應該是怎樣的濃郁啊!
現在來到了冰牆裡面,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已經不是在聞著酒香了,而是就那酒水已經順著他的呼吸進入了他的身體一樣,整個人都有些像是真的暢飲了醇酒一樣,有些不自禁的薰薰然了。再加上他的踩在冰牆後面到處鋪滿的厚厚的、浸著酒水的枯草上面,真的有點兒騰雲駕霧的感覺了。
真的是好酒!田單再次羨慕起來,心裡下定了決心,等抓到那些人質之後,一定要在要求裡面加上這個制酒的工匠……唔對了,前面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吧,怎麼那些護衛們還在頑抗麼?
「後勝!」田單叫道:「前面的情況怎麼樣了,拿下來沒有?」
「還沒有!」過了一會兒,後勝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有最後一排冰牆!真他md,沒想到那些傢伙偷偷的把最裡面的冰牆連成了一線,我們的人現在被擋在那裡,衝不進去了!」
衝不進去了?田單猛地一下清醒了,看來這個護衛隊的頭領還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居然還留了一手,下面,該是要用弓箭來殺傷我手下的士兵了吧,嘿嘿,這些冰牆無疑的是對外防禦的好工事,對於裡面的攻擊來講,倒是沒有太大的效果,畢竟它們都是向著裡面的方向傾斜的,很難遮得住由營地裡面射出來的弓箭。難怪他們會這樣快的放棄外圍防線,看來是要集中兵力跟我打一場城牆防禦戰!哼,也只是困獸猶斗罷了!
「重整隊形,輪流進攻!」田單高聲的下達著命令:「盾牌手隨時準備!」
裡面的空間狹小,根本容不下三千人同時進攻,這個時候田單反而不著急了,他倒要看看,在他的輪番不間斷的蟻附圍攻之下,裡面的護衛隊還能撐多長時間。
「只要注意不讓他們的弓箭威就行了,不過,在我這樣時刻不停的攻擊下,他們還能有多人能夠空出手來向外面射弓箭呢!呵呵,這次你們終於要落到我的手上了……」田單這樣美滋滋的想著,即使外面傳來的轟隆隆的馬蹄聲,也沒能打攪他美好的展望:「丘日興的人終於來了麼?呵呵呵,來的好像太晚了點吧!」
「傳令!」田單高聲叫道:「命令後勝管中邪帶著他們所部擋住來襲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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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擊突擊!」冰牆外面,丘日興氣極敗壞的叫喊著:「全都給我衝進去!」
可是,騎在馬上在冰牆跟前盤旋減的騎兵,實在是一個個上好的靶子,被冰牆後面的管中邪帶領的呂府家將,以及後勝帶領的兩千——那五百名齊軍騎兵也同樣加入了在冰牆後面的防守——士兵們毫不憐憫的屠殺,瞬間就有幾百人落馬身亡,可是在丘日興不要命的嘶喊中,這些來自三秦大地的漢子們也赤紅了眼睛,一波跟著一波的向著冰牆起了決死的進攻。
「是時候了!」營地最中間的一輛馬車的車頂上,烏卓凝視著外面星星點點的火把的光焰下的戰場,猛然高揚這嗓子吼叫道:「舉火,信號!」
舉火不僅僅是舉起火把,而是更高!
田單下意識的仰起頭來,看著從裡面的營地高高拋出來的一支支在夜風中明滅不定的火把,突然之間心頭一跳:難道他們想用火攻?
可是,在火把落地之前,他就自嘲的笑了一聲自己的膽小,那滿地上的確是有不少枯草,可是,被酒水浸透了的枯草,能燃燒起來麼?
答案是,能!
的確,這個21世紀常識性的問題,在戰國的時代,卻有著不同的解釋。因為那個時代的酒水,的確是叫酒水——它的酒精濃度甚至比不上後世的啤酒,當然不能燃燒起來了。可是來自21世紀的我,卻同樣知道一個常識,就是,蒸餾能夠提高酒精的濃度,雖然不可能得到實驗室裡用來點酒精燈的那種酒精的濃度,但放一把火就能點燃的高濃度酒,還是可以用蒸餾的方法得到的。我當然不需要知道具體的工藝流程,因為對於現在的我來講,我需要做的只是把這個方法告訴那些釀酒的工匠就行了。當然了,我這麼做的目的,除了是我無法忍受那種象醋一樣的「美酒」外,更宏偉的想法是就是希望這些透明的液體,最終能為我換來我需要的各種事物以及……人物!
我絕沒有想到我的這些高濃度酒會被用到這個戰場上,確切地說,是被浪費到了這個戰場上。遠處的一個小土坡上,我看著那原野之中突然明亮起來的地方,再一次的搖了搖頭,喃喃的嘟囔著:「真是浪費呀!」
「什麼?」身邊的張矩問道:「大人,您說什麼?是要我們也開始行動麼?」
「是的!」我再次看了一眼遠處那燃燒著的一大片液體的——黃金,大聲道:「堅決、果斷、迅猛、勇敢的,消滅一切遇到的抵抗!」
「是!」張矩大聲的答應著,立刻傳令去了。其實不用他傳令,別的將佐們早就豎著耳朵聽到了,只是他們就沒有聽到我後面的話尾巴:「要是這次不能把本兒給找回來,老子我就虧大了!」
「太好了!」當冰牆後面開始燃燒起來的時候,丘日興立刻興奮的大叫起來:「干!弟兄們,別放過這個機會呀!」
然而,精神高度興奮的他明確沒有注意到,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個叫白飛的,曾被他痛恨過的傢伙,正悄悄地離開了這片混亂的戰場,隱入了無盡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