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看現在,我不就是這樣被套牢了麼。此情此境這下,縱然我只想把徐先的女性親屬都問候一遍,可是,明面上卻也不得不擺出最真誠的笑容:「難道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我大秦的興盛嗎?」
「可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徐先淡淡的笑著。
「呃——」我明白他說的意思,可是他既然不挑明著說,我也就樂得裝糊塗。
「你這小子!」那被王齒稱作「五大夫」的老傢伙不滿意了,訓斥我道:「有話就明說,『呃』個什麼勁!」
悲憤!這老傢伙明顯就是雙重標準,徐先那邊跟我打啞謎他不管,我含糊一下,就遭了他的教訓,這倚老賣老的老……
「看什麼看,」那老傢伙完全無視我的委屈,繼續大大咧咧的道:「我就這德行,你不服——想咬我呀!」
「不敢,」我很恨的道:「我只是想打聽清楚您老人家的來歷,順便再打聽一下您有沒有什麼孫子呀、小兒子呀、或者是私生……之類的在軍中,看在您老人家的份上,我怎麼著也要好好的跟他們親近親近……」
哼,跟我玩這一手,別看你們年紀加在一起也有了小兩千歲,可是,難不成你們還真的就有了這兩千年的見識不成?明著不好說的事兒,就想用這種辦法逼著我表態,門都沒有!既然你們給我來粗獷的,那我就回你們個奸險的,反正,只要你們不主動挑明了,我就權當不知道!
「你這小子,」那老傢伙勃然大怒:「這都十幾年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樣當面威脅老子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好,」我當面不讓:「好好,您老爺子的的這句話,我也一定會轉達到他們身上去的,既然他們您老的家世如此,我一定會讓他們站在我大秦最危險的防線上,以免他們真的感到不耐煩……嗯,函谷關那裡好像近期是沒有戰事了,那就……臨洮吧,那裡的匈奴這些天也不太老實了……怎麼,您老不滿意?呃,我知道了,他們沒再軍中服役,所以您不滿意,那沒關係,反正我馬上就要練兵了——我想大王急召我回咸陽,不就是想讓我盡快的開始操練新兵麼——無論他們在哪裡,就衝著您……」
說這話的時候,我並沒有盯著面前的那什麼過氣的「五大夫」看,而是逐一掃視著客廳裡的每一個人:「……的面子,不管他們現在在幹著什麼事,我都會把他們要到我的手下來,認真的、負責任的……操練他們!」
一時之間,客廳裡的眾人竟然靜若寒蟬。
雖然我開始說這些話的時候,樣子是半真半假,可是後來我掃視他們的眼光,卻分明讓他們感到,我真的打算這麼做。
我當然是打算這麼做來的!這可不是廢話麼,我要是不這樣做的話,不把他們的家人以及他們的身家跟我牢牢的綁在一起的話,我憑什麼想相信他們呢?而只要他們的後代、家人成了我的部下,雖然不能說我可以隨扁隨圓的捏儂他們的家族,可是想讓他們的家族興衰榮辱,倒也不是很困難的事。而最讓他們無奈的是,以前他們這些人可以聯合起來,用一個鼻孔出氣,但等我捏住了他們的命門之後(名門之後?),為了他們各自的家族計,又還有誰可以保證他們之中不會有人真正的、徹底的投向我呢?畢竟,假如我真的這麼做了的話,他們的後代和家人就是更我在同一陣營裡的人了,如果我要是倒了的話,雖然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跟著倒霉但一定會有人跟著倒霉!而且,這個人數麼,還一定不會少!
所以當他們明白我話裡的意思的時候,立刻就被這個他們沒有想到的前景鎮住了——事前所想的可不是這樣的呀!
「呵呵……」看著他們面面相覷的樣子,我好整以暇的笑了起來。這幫傢伙,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你別看剛才他們表現的一個個四肢達頭腦簡單的樣子,可被我這麼一句話,就翻出了他們的底兒——真要是大老粗,他們現在一定就會跟我上演全武行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琢磨我的意思和他們的處境呢?哼,跟我玩扮豬吃老虎的把戲,既然你們這麼想當豬,那就等著被我吃掉吧!
徐先真的很鬱悶。來到我這裡之前,他設想過我的各種表現,有慷慨激昂表態的,有謹小慎微拖延的,甚至還考慮了我的腦子被馬踢壞了拒絕的,但就沒沒有想到我會直言不諱的威脅他們!
他為什麼搞了二十多個將軍老將軍來我這裡,除了瞞天過海的不想引起呂不韋等人的注意以外,也有著向我施壓的意思。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現實的情況,卻是我一個人在向他們幾乎代表了全體秦**方力量的將軍們施壓!
現在,他真的相信那個傳說了——傳說中,我一個人向著囂魏牟及他的兩百多人不停的衝鋒,直至將他們擊潰!徐先一直以為這種傳聞只是我的手下造的謠而已。畢竟,經歷過實際戰爭的他瞭解一個人面對敵方的大軍時的那種孤立與恐慌,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升騰起來的被拋棄的感覺,是一種將要面對死亡的時候,卻覺著被戰友和同伴遺忘的恐懼!這種遷怒、驚惶和恐懼的感覺,絕不是理智可以控制住的,因為它們根本絕不是由理智產生的,而是與生俱來的求生厭死的本能。雙拳難敵四手,惡虎害怕群狼!面對著強勢的敵人,能夠嚴守陣線的士兵,已經完全算得上是勇士了,可是,一個人面對著兩百多人,起不死不休的衝鋒,那需要的是什麼樣的勇氣,就不是他能夠理解的了。
可是,現在,看到我面對這麼多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以及掌握實權的現役將軍,我卻眼睛都不帶眨的,就出了惡狠狠的威脅時,他卻相信他有些理解我的膽量了。
雖然這是在我的左相國府的客廳,可是在他們刻意營造的氛圍下,已經完全成了他們這幫人的主場。而之前他們故意的弄出的一副「大人管小孩」的樣子來教訓王齒,雖然說也是對兵出函谷關造成的兵力損失不滿,其實更重要的是,就是要造成一種聲勢,一種能把我給壓倒的聲勢,然後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完全佔據主動。雖然說得好聽,說是要效忠我,可即使是主僕之間,如果出現了主弱僕強的局面,那也將會是僕人得到的利益更多。
但現在,徐先卻悲哀的現,他們之前準備的各種功課,全部都……白做了,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們現在突然現,我說的那些話,真的很有力量。也就是說,我的威脅其實全部都是能夠落到實處的!
這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之前的秦國不是沒有過別國人掌權,恰恰相反,自從商鞅以來,在秦國掌握相權的人,基本上都不是秦國的人。可是,不管那些人多麼的機智、有作為、以及秦國大王的鼎力支持,可是,他們向來對與代表秦**方力量的將軍們,一向是一拉攏妥協為主。即便是呂不韋這樣的強勢丞相,也只是扶植自己在軍方的代言人蒙驁而已,雖然他恨徐先他們恨得要死,並且也想著要除掉他們,但他卻從來也不敢當面出這樣的威脅——而且還是對著現在幾乎秦國所有的名將!因為他知道,軍權不在他的手裡。
同樣的,軍權也不再我的手裡,所以,我雖然身為掌管軍事的左相國,但卻一甩手,整天在櫟陽與長安之間溜躂,將權力全部下放給了他徐先,就是因為我既沒有絲毫的軍權,也沒有半點兒根基,在咸陽,甚至在整個大秦,我要是下命令,也只會是浪費絹帛而已,沒有人會真正的在乎。然而在我說出來那番話之後,徐先卻突然意識到,再用老眼光看待新問題,已經完全不合時宜了。現在,以及將來,秦國的軍權將會完完全全的掌握在剛剛向他們出了威脅的我的手中。
「這樣呀……」徐先盯著我看,從他的目光中,我能夠看出他好不加掩飾的迷惑、震驚、不敢和迷茫,各種心情明滅交替,猶如我後院中放著的為上元節準備的走馬燈。然後,我就看見他忽然的……笑了。
「是這樣呀,」徐先漸漸的笑了起來,看著我的目光中也漸漸充滿了玩味的色彩:「左相國的練兵,我雖然沒有見過,卻也聽說過,長安城裡一萬精兵,三次將廉頗的數萬兵馬殺退,而且全部都是出城數十里迎敵邀戰,以至於趙國上下再也沒有人敢言與君一戰,就連信陵君從大人那裡偷得的一點兒皮毛,都可以將我四十萬大軍一舉擊潰——果然是好本領、好氣概!我大秦這些將門之後,能得到左相國大人的親自調教,那真是三生有幸——下官膝下犬子徐繼盛,一向頑劣,以後在左相國手下,還望左相國大人一定要好好的幫我調教調教……」
好一個徐先!
儘管我一直對這傢伙兩年來不停的給我搗鬼恨得牙根兒都癢,可是如今這一見,真的不由我不佩服他。你看現在,就連王齒、王陵、鹿公這些正當年的名將都還在前思後量、患得患失的時候,他卻立刻斷明瞭形勢,連消帶挑,既做出了表態,有不露聲色的表明了他的擔心,如果我今天不能給出合理的解決的方案的話,好真不好辦呢。
先,現在的形勢怎樣?
現在的形勢是,他們賴以安身立命以及同外來人口掐架的本錢,已經被蒙驁和王齒揮霍一空了,而縱然如我所說的,未來的三個月內,在河外戰敗的兵士們會66續續的回來,可是,一方面,由於是潰兵以及俘虜兵,他們中間的中下級軍官幾乎完全喪失殆盡了,因此根本沒法子保證他們這些老傢伙在那些不對中的影響力;再一方面,就算是他們的影響力還在,可是由於大王已經決定讓我來組建新軍,那就注定了今後秦國的大部分軍力都要帶上我項少龍的色彩了,如果他們不能夠從中分得一杯羹的話,那就只有被我邊緣化了。而被邊緣化的結果就是,他們以後最多只能老老實實在家裡做個富家翁了。
然而徐先卻並不是沒有反擊,他說的信陵君偷學我的那話,就是要我表明態度,是真的為大秦效力呢,還是鼠兩端,夾在秦趙韓魏中間看風使舵,甚至還有,就是在秦國內部,是同他們一個陣線,還是跟呂不韋狼狽為奸。另外還有,就是如果要跟他們聯合的話,那就不能讓我一個人獨攬大權……等等。kao,這丫的考慮的倒真是長遠,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耶!
「對!」徐先的話剛落,王齒也叫了起來,一則他本人就很聰明,另外呢,實際上,自從他受了我的推薦領兵鏖戰函谷關之後,他的身上不可避免的就染上了我的色彩——想洗都洗不掉,那可是用了足足四五萬人命染上去的呢!所以他幾乎跟徐先一起做出了決定:「末將不才,可是經驗呢還是很有一些的,左相國可不要忘了我呀!」
看看,我沒說錯吧,這才剛剛開始,就有人向我表明態度了,而且,以王齒來看,他基本是沒有保留的表態了。這下子,那邊二十多個傢伙開始七嘴八舌起來了……呃,對不起,我說錯了,他們應該算是兩個七嘴八舌了,畢竟他們的人數可有將近三十呢,呵呵。
「哼,都別說了!」我面前的那個老傢伙還真的有些影響力,在他咋呼一聲之後,客廳裡的喧囂果然漸漸的沉寂下來了:「你,真的想把我的那幾個崽子踢到臨洮去嗎?」
kao,凶巴巴的,嚇唬誰呢?
「臨洮,」我悠悠的道:「那可是個好地方呀,我陪著政王子遊歷的時候到過那裡……」
「廢話!」老傢伙不耐煩的打斷了我:「我們這些老傢伙,誰沒去過那裡……」
「哦,」我突然露出了明顯是嘲諷的微笑:「你們去過那裡,那麼你們知道那裡代表的是什麼嗎?」
「還能是代表什麼?我大秦的西陲唄!」
「哼,西陲西陲,至西至陲,」我歎道:「可是,無盡的戈壁荒原以及野蠻彪悍的匈奴人之外,你們真的就沒有看出來,那裡,其實也是大秦建萬世之功業的一個方向嗎?」
不信!
所有的人都是一臉的不信!
在那裡,再往西,除了荒原戈壁之外,還能有什麼狗屁的萬世之功業!純屬吹牛加胡說八道!
「呵呵,」看他們不相信的樣子,我也懶得多說:「既然你們不願意,那我就不會讓他們到哪裡去了,反正可以建功立業的地方多的是,當然了,要是怕死的話,也可以跟我明說,就留在咸陽好了,反正咋也不缺那人手!只是,訓練上,那我可都一樣看待,否則,乾脆就別來了。」
在這裡,我倒是很大方,臨洮的方向,他們都不去才好呢,要知道,那可是打開西域的大門哪,到時候,我一人獨佔西域的時候,嫉妒死他們這幫傢伙!
「哼,」老傢伙倒是愛面子:「我的那些崽子沒有一個怕死的孬種,我只是不想讓他們跑到臨洮那個鬼地方等死罷了……」
「呵呵,既然如此……」
真的是既然他們如此關心他們將來怎麼分我的新軍中的這塊大蛋糕,我也樂得高高興興的跟他們瞎掰,反正都是還沒生的事,我最多只是表達一下不成熟的看法和關注而已,其中用的最多的就是:「嗯,有意思……」、「不錯,很有見解,我看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之類的似是而非而又很令人期待的話語,反正我就是不拍板。
眼看著,鬧鬧哄哄的折騰了大半夜,始終出於五六個人的圍攻濫轟之下的我,終於忍不住開始打起了呵欠來了,而那些老傢伙們這才漸漸的放過了我,客廳裡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可是,就在我以為可以端茶送客,然後一個人跑到我的書房裡面慶祝的時候,卻聽到徐先咳嗽了一聲,頓時,整個客廳裡面真的鴉雀無聲起來了,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內——都擺目光投射到了那個假相國的身上。這個時候,我才突然現,這一晚上圍著我的人換來換去,可是我唯獨沒有注意到徐先的身影,頓時,一股上了當的不妙感覺從我的心裡升騰起來:ri,看來,今天我到底還是中了這傢伙的計了!
果然,徐先不慌不忙的開口了:「左相國大人,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一同立下一個誓言,要不然,你怎麼能夠相信我們呢?」
「……」
狗屁!到底是誰不相信誰?
「那麼,既然左相國大人不反對,我們就來談談我們各自誓言的內容吧。」徐先微笑著道:「唔,我看我們這些人以後就算是左相國大人真正的部下了,我們的誓言自然也就是追隨左相國大人為我大秦效力。至於左相國大人麼,你追隨的將會是……」
我的牙根兒又開始癢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