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龍,」烏卓快步跑了過來大聲道:「灰鬍跑了!」
「是麼?」我從斜倚的床上坐了起來,搖了搖還有點兒昏的腦袋——剛才只打了一個盹——道:「烏大哥,你先帶人去追,馬上我就集結隊伍趕過去,這次一定要把他給抓住。」
「好的,少龍,我可就先走了!」烏卓向我抱了抱拳,轉身大步跑了出去。
「項南,去通知成胥,叫他集合隊伍準備出!」我定了一下神,站起身來,衝著營帳外面叫道:「要快一點兒,不然要抓的鳥兒就飛走了!」
黑濛濛的晨色中,整個營地火把亂晃,頓時陷入了一片喧嘩之中。不過沒多久,聲音就平息了下來,四百九十九名騎士已經拉著戰馬排好了隊伍。烏果、項南、烏廷威和另外五十多個烏家子弟也都站在了我的旁邊,他們要保護的除了我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我身後女扮男裝的趙雅她們三個和趙盤。
「烏果、項南、威哥,」我命令道:「你們幾個帶著弟兄們保護好公主的車架,隨後緩緩趕來,一路上要注意安全。成兵衛,你帶著我大趙的勇士們,跟著我出擊!」
說完我拉過了自己的馬,飛身而上,認了認方向,會一揮手,疾馳而去。身後,包括成胥在內的五百人沒有一個廢話或遲疑,「嘩啦」一下,齊整整的上了戰馬,追隨著我飛奔了起來。
整個場景莊嚴肅穆簡潔緊張,令人肅然起敬。嘿嘿,哥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咱從今也走上了正規化建設的道路了……嘿嘿,我雖然在前面飛奔,可暗地裡還是在注意著後面的動靜滴,現在看來,同志們的表現很好,很值得……可是,突然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少龍!等等我,你別跑那麼快呀,等等我!少龍,你聽見沒有!等等我……妹夫!」
烏——廷——威!
我微微帶住了戰馬,咬牙轉身,怒目看著跟在那麼多好同志後面的那顆老鼠屎——不是叫他跟烏果他們行動嗎?現在又跟來做什麼!
「妹夫!」隨著成胥帶著人馬從我身邊滾滾而過,烏廷威這顆老鼠屎也滾了過來:「你夠意思,真的等我了……」
「威哥,不是叫你跟烏果他們一起了嘛!」
「妹夫,你不是說過不許我離開你的視線嗎?嘿嘿,你可別想把我一個人扔下自己去看好戲!妹夫……」
「好了好了!」我被這傢伙一口一個妹夫叫的頭暈:「你跟緊了我,還是那句話,不許離開我的視線,要不然,我真的會把你一個人給丟到野地裡喂狼!嗯,還有,以後當著那麼多人,不許你再叫我妹夫!聽了瘆人。」
「不叫就不叫!」烏廷威撇著嘴說:「不就是想再騙幾個小妞嘛!假惺惺的……」
「你說什麼?」
「呃,沒什麼!」烏廷威一抖韁繩,騎著馬兒從我身邊疾竄而出,然後回過頭來衝我叫道:「我是說你假正經!」
「什麼?我沒聽見你說什麼,你到我跟前來說。」
「傻瓜才上你的當呢!」烏廷威馬鞭子一揮,跑的更快了。
「站住!你這個傢伙,難道不知道跑這麼快,戰馬會受傷的嗎?快站住!」我一催坐下馬,也急急的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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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篝火閃動的光線雖然不是很明亮,可灰鬍也自認絕不會看錯,前面那兩個年輕士兵躺在地上的身體,仍然在輕微的抽搐著。這種人臨死前的樣子,他已經見過多次了,又怎麼會看錯呢!可即使如此,灰鬍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現在這種情況下,誰又會來冒險救自己這樣一個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的馬賊呢!
「壯士,您是……」
「別囉嗦!趕快活動一下手腳,跟著我出去!」
身後那個人的回答一點兒也不客氣,同時身後那個人的動作更加不客氣。灰鬍還沒來得及稍微動動手腳,那個人從後面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領子,幾乎像是在拖著什麼垃圾似的就這麼拖著他,向著營地外面走去。
看來灰鬍的運氣很不錯,這個營地顯然不符合我一向小心謹慎的布營風格,營地邊緣僅僅是象徵性的豎了一排稀稀落落的木樁權當作圍欄用。以灰鬍的眼光看來,木樁之間的間隙剛好可以讓一個人側著身子勉強的擠進來,像馬匹之類的牲畜就別想擠過圍欄了,他不由很是佩服那個差點兒要了他的命的對手的這種簡單有效的佈置——這樣的佈置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裡建立起防止騎兵衝鋒的防線,再在圍欄後面放上一兩排弓弩手,那簡直就是騎兵的噩夢!再想起昨天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洪水,灰鬍這時是真的害怕了。那個看起來文雅的像一個文士的人,此時在他的心底已經樹立起了不可戰勝的形象。
如果不是自己在趙國境內胡作非為了十幾年,已經同趙人解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自己真的不想同這樣一個人作對!唉,千金難買再回頭!要是一開始,自己從那個人手下逃生之後,就能夠明白這些,也許,自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次自己也是千餘人圍攻只帶了幾十個人的他,結果損兵折將,不僅連根毛都沒撈到,後來收攏馬匹的一二十個人也不知怎麼被他襲擊,全軍覆沒,收攏的馬匹倒成了他的戰利品。那是自己就因該明白,那個人是不可戰勝的,即使能夠戰勝他,那個戰勝他的人也絕不會是自己!誰知道自己簡直就是豬油蒙了心,不僅沒吸取教訓,反而暴跳如雷,老是想著再抓住他報仇雪恨。哼哼,自己也不想想,如果能抓住他的話,上次他只有幾十個人的時候,自己又怎麼能吃了他那麼大的虧呢!豬腦子呀,自己真的是個豬腦子!
「誰!那裡是誰?站住!不許動!快來人呀!有人……」
黑暗裡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灰鬍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都什麼時候了,自己還在胡思亂想,逃命要緊!隨即感到揪住自己後領的手已經鬆開了,失去了別人粗暴的對待的自己,一時之間反而站不穩了,「砰」的一下撞到了半截埋到土裡的木樁上面,隨後就聽到旁邊「蓬」的一聲響,灰鬍知道,那是救自己的人在放箭。果然,黑暗中的聲音噶然而止,看來那個盡職而倒霉的衛兵是中箭了。
「快走!」
灰鬍同救他的人側身鑽出了圍欄,黑暗中營地裡已經隱隱的開始噪雜起來了。灰鬍知道,剛才那個衛兵雖然中箭,可他臨死前的動靜已經把該驚醒的人都給驚醒了——這下子麻煩大了。
「快上馬!」灰鬍驚喜的現,眼前的在圍欄外面,一匹馬兒分明的栓在木樁上面,正抬著頭安靜的看著自己。有馬!這太好了,終於可以逃掉了!灰鬍衝到馬前三八兩把解下了韁繩,然後就要……可是,他突然停了下來,沮喪的把韁繩交到了旁邊救自己的那個壯漢的手上,在那個人愕然的目光中,有些幾乎就是落寞地說:「恩公,你自己走吧,我不走了——只有一匹馬,我們是逃不掉的!」
「kao!你廢什麼話呢!」那個人先是一怔,然後立刻暴跳如雷了:「老子要不是……快點兒上馬!別自找不自在!」
說著,那人一把揪住了灰鬍的衣服,把他朝馬上面拖去。
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到了灰鬍家。灰鬍自認這十幾年來,自己從來就沒做過行善積德的好事,怎麼到了臨了,還有人上桿子想救自己!自己一輩子幾乎就沒有過善心,剛才自己好容易善心了一回,誰知道反而……看來自己的確是善心值太低,就是做善事也積不了德呀!難道自己真的就是一輩子作壞事的命?
說話之間灰鬍已經被那人拖上了馬背,隨後,那人也躍上了馬,坐在灰鬍的身後,一抖韁繩,盤了盤馬頭,認準了方向,喝一聲「駕!」馬兒載著兩人,如飛的馳去。
在他們身後,是已經開了鍋的營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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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烏卓怒喝著,騎著戰馬,一馬當先,領著近兩百名烏家子弟疾馳而出營門。
「駕!」他身後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樣,半伏在馬背上,不管不顧的催馬疾馳。
前面,就在前面,那裡有他們的目標,他們不容錯過的目標!
「快!再快點兒!」烏卓也知道自己這些人必須趕上前面的那兩個人,必須趕上!
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烏家子弟的騎術真不是蓋的,這一旦起彪來,那真是氣勢如虹,近兩百人的騎兵隊伍,隊形絲毫不亂,宛如一隻震弦而出的利箭,向著灰鬍他們逃跑的方向,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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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您叫什麼名字?」疾馳的馬背上,灰鬍一邊駕著馬,一邊忍不住問道:「我灰鬍也是個感恩圖報的人……」
「你不用謝我!」後面那人的話依然是冷冰冰的:「我救你也是迫不得已,因為只有你才認識烏鴉,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通過烏鴉向上面匯報。項少龍不僅用兵非常出色,對付我們這些人,他也很有一手,雖然沒有想到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可是卻在一開始就堵死了我們向外傳遞消息的通道,所以我只好借住你們來向上面報告了。」
「什麼消息……」灰鬍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身後這個探子口中雖沒有明說,可明顯地就是瞧不起自己這些馬賊,那麼他探到的的「重要消息」又怎麼會跟自己這樣一個落魄到這種地步的馬賊講呢!然而,事情再一次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身後那個人居然說話了:
「本來這個事我是不想告訴你的,可是,看如今的情況,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了一份報告給君上的機會。我告訴你,你可要給我記住了,我是君上埋伏在平原君身邊的人,這次君上要對付趙國的使團,沒想到,信陵君也在想辦法對付他們。可是平原夫人那個蠢娘們,居然被項少龍一下子就探出了道道,信陵君派過去的人全軍覆沒了不說,還引起了項少龍的警覺,結果就把我們這些家將收編了,使得我們沒法子同外面保持聯絡了。不過,這倒給了我一個機會探到了他的一個極為秘密的事,昨天,他讓人秘密的帶著公主那些人從其他方向潛入大梁,而自己卻帶著我們這些人打著公主的旗號,並做出一副急行軍的樣子,吸引君上的注意力。如果君上不知道的話,即使圍殲了項少龍的這支隊伍,趙國的公主那也會在君上不知道的情況下,用句項少龍的話說,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得趕到了大梁……」
又是那個龍陽君!灰鬍心裡不由得一陣反胃,這次要不是聽了龍陽君的話,自己也不能落得如此下場。雖然自己一直以來就同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保持著不清不楚的關係,可那只是為了能在魏趙邊境生存下去,自己從來就不喜歡那個傢伙,想來,那個傢伙也從來就瞧不起自己這些人。可笑狼人那傢伙,為了在那傢伙面前爭寵,這幾年來還老是找自己的麻煩。現在倒好了,狼人做了水底遊魂,自己也差一點兒就被項少龍砍了腦袋。唉,不過想以前,自己不也是跟狼人那傢伙爭個沒完嗎,好幾次,自己都是故意陷害那隻狼來的,說到底,還不就是為了保證自己的這隻馬賊隊伍,能優先得到龍陽君的接濟嘛!現在搞成了這個樣子,自己在龍陽君面前,恐怕連一隻狗都不如了吧,還能討到骨頭吃嗎?
「不好!」身後傳來那人的一聲驚叫:「他們追上來了!好快呀……」
灰鬍支起了耳朵,毫不意外的聽到了身後顯得越來越清晰的「隆隆」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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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在前面!弓箭都準備好了嗎?放箭!」烏卓看著前面越來越近的兩人,抽出早已準備多時的長箭,彎弓就射。一時間,箭雨紛紛,向那兩個人飛去。
「哼!」坐在前面的灰鬍突然感到身後的那個人突然往自己身上一趴,心知不好,他肯定中箭了。果然,身後那人只說了一聲:「把消息帶給君上……」隨即自己就感到背後一輕,接著就聽到後面傳來「撲通」的一聲,灰鬍知道,現在逃命的就自己一個人了。
馬兒也感到自己的背上少了一個人,輕鬆了不少,「灰溜溜」一聲長嘶,跑的更帶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