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要查一個單位的賬目,不管你做得如何天衣無縫,總有問題要暴露,縣審計局進駐城關小學不過三天,問題就已經露出水面:一是違規收費的問題,不但涉及到擇校費,什麼早餐費、托管費、作業輔導費、資料費等各種名目的收費,多如牛毛,黃局長和審計局魯局長給我匯報時,我問了一句:「究竟有多少種?」
魯局長默算了一會,答道:「共有十一種收費項目。」
「義務教育是政府財政保障了學校辦學的全部支出,這些亂收費平攤到每個學員頭上,每一學期要投多少?」
「人平一千一百零二元。」
「負擔很重啊,一年就是兩千多元,我們縣城鎮居民的年純收入人平也不過一萬多一點,如果是下崗職工的子女,恐怕就只能輟學了。」
魯昌黎副局長匯報道:「我私下問過一些學生,他們有時候還十元五元的交學習資料費,老師不開票。像這種情況從賬上也查不到,我們猜測是個別老師和校外的書商直接掛鉤推銷,從中獲取好處費的。」
「有這回事?」我看著黃林,「你們掌握多少?」
「目前在暗地裡調查,是個別班主任老師私自干的,已經掌握的有三名。」
「一定要查清,重事實,講證據。越來越亂,不下重典治理我看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二人聽我這樣說,臉上都是興奮之色,拍蒼蠅是他們最積極的,既可以出成績,又不得罪領導,還可以震懾那些小老虎、中老虎。
「學校收這些錢都用於了那些開支?」
「大的方面有幾大項:一是教師福利,二是補充了業務經費,三是購車、添置教學設備,四是其他開支……」
「其他?能不能說具體一點?教師福利是什麼概念?業務經費不是全部預算足了的嗎?教學設備也是財政統一考慮了的。」
魯昌黎看著自己的記錄本,匯報道:「教師福利是學校自定的,每個教師每個月補課費5oo,輔導費5oo,這兩項都是定額,每月簽字領錢,此外,還有節假日的各種表示,合計一人平均一年是17ooo—18ooo左右;業務經費主要是用於各種會議、接待支出,我們把去年的接待費搞了個合計,891372元……」
我查問了一句:「都是吃的嗎?」
他點點頭,「都是餐飲支出,有些票我們現了問題,正在找稅務局核對,初步估計是在外面買的假票。」
「你繼續。」
「今年剛剛購置了一台帕薩特,加上內部車飾,一共花了三十一萬,其餘像電腦、教學儀器、座椅等,共計四十二萬;其他開支項目由於比較雜,無法單獨列項,累計支出三百七十九萬……」
我吃了一驚,問道:「這麼多?」
「是啊,我們現有局裡的領導在裡面處賬,而且也有一些不該學校管理生的支出,比如有一筆57ooo的單子,票開出單位是隆鑫裝潢設計公司,這是一家搞家庭裝修的企業……」
「問沒問是誰的?」
「局長趙玉林老婆拿來的,這是學校會計反映的。」
我點點頭,說道:「這些情況你們要搞落實,繼續深挖細查。」
黃林請示道:「是不是可以報告縣委,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一個城關小學的問題就這樣嚴重,全縣幾百所學校,那就更不得了……」
「嗯,你們辛苦一下,抓緊進行,人手不夠,可以從其他部門抽調。」我囑咐道,「記得給組員宣傳保密紀律,問題提前洩露,必須追查責任。」
二人走後,我立即和薛書記聯繫上,把問題進行了通報,也反映了劉璐的情況,薛秋陽桌子一拍,「這還是**的幹部嗎?解放前的土匪作風!立即叫紀委組織教育系統大檢查,集中火力打攻堅戰!」
常委會作出決定,調整常委分工,副書記張晶晶分管教育局、衛生局、計生局、文化局、科技局等部門。這樣安排是進一步加大領導力度,主要的考慮是劉璐作為一個民主黨派的領導,說話力度不夠,不能有效協調這些大部門的牛皮領導。
趙玉林感覺到了危險,幾次主動到我辦公室匯報工作,態度很端正,但我心裡明白,他這是一種假象。主動服軟並不是真正的就心甘情願這樣做,從骨子裡講,他是瞧不起我的,以為老子不過是靠了老丈人郎一平的勢力,爬到了他頭上,先鋒縣許多局長、鄉鎮黨委書記都有這種看法,別人隱藏在心裡,他表露在外。
殺人立威,有時候就得狠一點。
從這幾個月主持政府工作來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薛秋陽愛搞說一不二的鐵腕政治,因為許多人服這一套,人性至賤,享受不了民主和說理教育,用強硬的措施和手段推進政府的各項工作往往實際效果要好得多。
殺雞儆猴,就從趙玉林開始,所以他每次來匯報我就叫他先去給劉璐說,有問題由劉縣長拿到政府常務會上研究決定。
這是正規程序,一些部門一把手總想繞開分管領導,直接找我匯報,打心眼裡瞧不起副縣長,長期形成一種心理定勢,一切都是一把手說了算,把副職搞得有職無權,成了擺設,我決定徹底扭轉這種局面。
這些一把手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非常清楚,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走過來的,以前一些領導總想把一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事無鉅細,件件過問,這並不是他多敬業,說穿了是一種攬權的行為,權力涉及利益,這是一種很普遍的陋習。
當初我在煤管局當副職,那種生不如死的感受現在依然歷歷在目,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像劉璐這樣的人,以前和我也合作過,把權交給她也是盡心盡責把工作幹好,絕不敢在裡面背著我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幾個來回後,趙玉林開始明白我的意思,慢慢的眼裡也有了一種敬畏,見到我不再是大大咧咧,擺資格,抖功勞,劉璐的工作也漸漸主動起來。
苟洋的問題已經很清楚,虛開票、做假賬,查實個人貪污公款一百七十萬,紀委直接移交給反貪局繼續取證。
趙玉林的問題比較複雜,涉及許多學校,不但是到學校處理私人支出,而且還查明多處學校建設工程的老闆與他都有行賄受賄情節。市紀委出面雙規了趙玉林,這邊檢查組繼續查問題。
一個棚戶區改造工程牽出這麼多大案要案,是我和薛秋陽始料未及的,如果按每條線索細查下去,教育系統和勞動保障、民政局、建設局的工作都將癱瘓,人心惶惶,這些手中掌權的部門中層幹部、負責具體執法、辦事的辦事員,都或多或少有些問題,雖然不大,但影響廣泛,我和薛秋陽、張晶晶、胡玉書、古長青開了個碰頭會,覺得調查面不宜過寬,問題抓主要矛盾,只要把主要犯罪嫌疑人調查處理進行處理就行了。
這意見也向市紀委趙書記進行了匯報,他同意縣委的意見,於是調查組著重突擊調查趙玉書的問題,集中精力打殲滅戰。
縣委也及時組織召開千人大會,會議由我主持,胡玉書通報情況,薛秋陽作重要講話。這次會議開得非常及時,澄清了社會上一些紛紛芸芸、無中生有的傳言、謠言,大家明確了縣委縣政府反腐倡廉的決心,也明白這件事已經告一個段落,人心穩定下來,工作開始走上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