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她出了大樓,指點了附近的一個賓館,回來繼續參加會議。
金副縣長正在總結講話,「……目前煤炭生產形勢是好的,煤管局的工作卓有成效,值得肯定,下面我談幾點個人的意見,一切以苟縣長的講話為準。第一……」
張清芳的突然來訪,給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坐在會議室裡有些心神不屬,耳邊嗡嗡的聽金縣長講、苟縣長指示,一直聽得斷斷續續,他們究竟說了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在心裡不停的盤算這件事會給我帶來什麼負面影響,下一步我該怎麼辦?設想了幾種方案,都覺得不滿意,不保險。
「…….希望煤管局的同志戒驕戒躁,自加壓力,奮勇爭先,繼續創造性的開展工作,一定要積極配合楊柳鎮黨委政府,把工業園區規劃好,建設好,要建成吳德市第一流的工業園區,成為我們先鋒縣工業經濟展的一面旗幟。本月下旬,縣委就將召開全縣的經濟工作會議,縣委縣政府已經統一了意見,把煤化工產業的展作為全縣工業經濟的支柱產業,把產值搞到一百個億,現在才多少?四十八億!差距還很大,任務十分艱巨。這一百個億的產值,楊柳鎮要佔到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你們工業園區引進的項目實現產值必須在三十個億以上,以園區為龍頭,為抓手,帶動全局,實現我們先鋒縣經濟的全面突破性跨越式展!
王書記、6局長,你們二位重任在肩哪,園區能不能搞好,能不能高起點,能不能現代化,就全看二位的膽識和魄力了,縣委縣府會全力支持你們……」苟大全聲音高亢洪亮,振奮人心,看起來他是想大幹一番了,在團體利益與大局利益的權衡下,他選擇了大局,拋棄了趙大富。
「但願他是真心的。」我暗暗思忖,因為苟大全是一個比較計較個人利益的人,他說得這樣理直氣壯,這樣悅耳動聽,這樣高屋建瓴,應該說是出自內心的真正想法吧。
有了縣委和縣府的大力支持,園區建設應該是順風順水的事。
會議結束,由煤管局在皇城酒樓設宴招待,飯後,苟縣長出人意料的沒有參加業餘活動,其他局的領導自然也不好單獨留下,紛紛各自回家抱老婆去了。
我心中有事,也不著力邀請,正要上車回家,王文剛突然把我叫住:「6局長,我們找個地方喝茶。」
「改天吧,改天我給你打電話。」
「好。」
我見他回答的有些勉強,估計有事要和我說,這時候有什麼事比安撫好張清芳更重要?我假裝沒看見,坐上車就走了。
回到家裡我洗了一個澡,在沙灘椅上靜靜的躺了一會,從頭到尾把見張清芳的過程一一又回憶了一遍,初步感覺她不像是那種沒臉沒皮的狠角色,「也許她弟弟真的是生病了,急需救助呢?」我反覆思索著,但是再一想,她弟弟又不是親弟弟,怎麼會說要十萬就必需給十萬?這有點不近情理,再說十萬不是個小數目,當初老子要是有十萬,早把房子買了,李冰冰還會和我鬧翻嗎?趙大富這烏龜還有機可乘嗎?如果沒當局長,別說十萬,一萬對我來講都是個比天還大的數字。
說實在的,其他我不怕,就怕這件事被宣揚出去後被郎燕父女知道,婚事肯定搞黃了,像我這樣沒有根基的人,一旦與郎一平交惡,那將是毀滅性的災難,在政治上永無出頭之日了,連眼下的局長位置也保不住,沒有了局長頭銜我還算什麼?球都不是!
黃依依的關係永遠是見不得人的,包括我和毛德旺這種尷尬稱謂,再者我不能永遠靠黃依依。她說得好,再過幾年就人老珠黃了,毛德旺有的是更年輕的女人往身邊靠,她還要嫁人,還要生兒育女,現在必須趁著機遇,把基礎打牢,各種關係建立穩固。政治前途與十萬元孰輕孰重,我當然明鏡似的。按目前的狀況,一年局長下來至少也是兩三百萬收入,十萬比起來就微不足道了,幹大事就得有氣魄,有捨才有得。
我還有十萬的存折,本來是用於買房的付,打定主意後,我揣上存折就出門了。走到銀行才現早已經關門了,自己忍不住暗暗搖頭:昏頭了,這是什麼時候了,還取錢?
沒辦法,我先到賓館,把情況進一步搞清楚再說。
張清芳早已經在賓館門口四處張望了,一眼看見我,那眼裡的喜悅之情抑制不住,淚花閃閃。這裡距離辦公樓太近,我急忙給她打了一個眼色,相互裝著不認識,她在前面走我後面跟著,一路進了房間。
「吃飯沒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還沒呢。」
我現她神色又憔悴了一些,心裡有一點點歉疚,看來她是擔心我不來呢。
「小張,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想知道得更清楚。」我不想多待,單刀直入的問。
張清芳略略平靜了一會,說道:「6哥,我實話告訴你吧,他雖然是我弟弟,但也是我丈夫…」
如同突然聽到一聲驚雷,我長大了嘴,定定的看著她,張清芳雖然很憔悴,可依然漂亮。
「他只比我小一個月,當初他媽嫁給我爸爸時,條件就是我必須嫁給她兒子,所以我和我爸是一天成的親。」
「你願意嗎?」我忍不住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張清芳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媽媽十年前就死了,是爸爸一手帶大的,他一個人也很難,給我說的時候……流了眼淚。」她忍不住鼻子抽了一下,「我那時剛剛高中畢業,才十八歲,看著爸爸難過,心裡一軟就答應了,當時想法也很簡單,權當報答他生育養育之恩吧。結婚後,繼母天天找茬罵我,嫌我對他兒子不好。」
我插言道:「他兒子不是一直生病嗎?」
「嗯,」她臉色微紅,說道,「雖然生病,可他畢竟是年輕人,天天就想著那件事,處得近了,他媽就罵我狐狸精,想早點害死她兒子,處得遠了,她又說我完全不體諒人,不守婦道……唉,真是難過啊。」她歎息著,那種日子可能在心裡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眼睛裡掠過一絲寒意。
「你爸爸不管嗎?」
「唉,我爸爸性格懦弱,哪裡敢管?連一句話也不敢說,後來我實在忍不下去了,心一橫就跑了出來。」她抬頭對我說道,「6哥,我們女人不像你們男人,人大了總要嫁人的,可我是結了婚的人,雖然一直想離婚,如果沒有他們的同意,我單方面提出來也無用,所以還一直和家裡保持聯繫,每個月定期寄錢回去,希望他們能看到錢的份上,總有一天放了我。」
我心裡直罵她糊塗,有一個能掙錢的機器,他們更不會同意離婚了,這種人是能用良心和道德感化的嗎?
「這次他突然得了尿毒症,急需用錢,她媽打來電話說,如果能一次性給他們十萬,就同意和我把婚離了。」
「哦,是這樣啊。」我既然知道了內幕,心裡先放下先前的那些負擔,感覺她真的值得同情,被*的啊,前段時間報紙網絡上報道,多少人就這樣被現實的推到了這一步。
「6哥,我只是暫借,一定會想辦法還你的。」
「小張,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把錢給了他們後就一定能離婚嗎?」這是我的擔心。
「她在電話上向我保證了的。」
「口頭保證就能作數?萬一錢到手了她又不幹了呢?」
「6哥說該怎麼辦?」她看起來很機敏,可心一急切就變得智障了。
「你先給一萬,然後等離婚手續辦妥再給剩下的九萬。」
她想了想點頭道:「嗯,就按你說的辦。」
「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我本想今天就趕回去的,她給我定的時間是最遲明天晚八點,現在只好趕明天早晨七點的車了,回到鄉上還要走三十里山路,估計八點能趕上。」
「遭了,下午開會忘了到銀行取錢。」
張清芳聽說,眼睛唰的黯淡下來,極度焦急又極度失望。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對她說道:「你別急,我出去打個電話。」
這時候我想道的是楊青山,他手頭一定有這麼多現金。
「青山,我是6川。」
「6局長啊,有事嗎?」
「有點急事找你幫忙。」
「什麼事?」
「借十萬現金。」
「什麼時候要?」
「現在就要。」
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爽快道:「好,我馬上給你送來。」
我說了地址,回到房間時,張清芳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想知道具體情況。
「放心吧,今天一定給你。」
「哦,老天爺,」她突然鬆弛下來,軟軟的靠在椅子上,「謝謝你6哥,下輩子我變牛變馬也要報答你。」說這話時,她淚光閃閃。
「沒事,我也是農村出來的,理解你。」
「6大哥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我父親。」
「母親呢?」
「死了,得癌症。」
「哦。」
…………
我們談著,相互間竟有一種很親切很熟悉的感覺,一種來自鄉村泥土的溫暖氣息。我既然知道了她借錢的真實原因,便對她放棄了戒懼,不再懷疑她有什麼險惡用心。
其實張清芳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剛剛高中畢業就遇到那樣的事,對一般女孩來講都是很痛苦的事,她幹上這一行也是迫於無奈啊,比黃依依更值得同情。
半個小時後,楊青山就給我來電話,說已經快到了,叫我到門口拿錢,我急急忙忙趕下去,在服務台找小妹要了紙和筆,草草寫了一張借據,出賓館門口就看到楊青山已經停好車,正從裡面出來。
我迎上去,他二話沒說就把一大紙包交給我,「十萬。」
我說了一聲謝謝,歉意道:「事情太急,銀行又關門了,只好向你求助了。」
「這才是好朋友,好兄弟嘛,我知道,如果沒有急事你也不會找我。」
我把借據遞過去,說道:「還是履行一個手續吧,親兄弟明算賬。」
他笑著接過,說道:「你太小看我了,今後有事儘管找我。」說著,把手裡的欠條撕了。
我只好說道:「楊大哥這樣耿直,沒說的。不過這錢也不是我要,我是幫人借的,急人之難。」
「我理解。」楊青山說著,和我道了別,他還要趕回楊柳鎮。
我把錢交給張清芳時,她突然跪下給我磕了一個頭,我急忙拉她起來,說道:「你幹什麼?我也是舉手之勞而已,不用這樣。」
她感動得哭泣起來,斷斷續續說道:「大哥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
我扶她在椅子裡坐好,叮囑道:「明天記得在路上警惕一點。」
她點頭答應了。
「還有,今後盡量別到辦公室來找我,有什麼事打電話,啊。」
她歉意說道:「我知道這樣對你影響不好,事情太急*道沒辦法了,放心吧6大哥,今後你不叫我,我絕對不來打擾你。」
「今晚你就好好歇息,我走了。」
張清芳要送我,我堅決阻止了。
一個人來到大街上,心情一陣輕鬆,原來幫助一個人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