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的方案,最後卻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屈辱難當,實在是始料未及。
先鋒縣這幾年財有三種人:第一是當官有權有勢的,楊財豐就是代表,可惜已經進監獄了,這類人財很容易,動動嘴皮子錢就到手,可很難白頭到老;第二是開煤礦的礦主們,只要開有煤礦都大特了,像趙大富;第三就是搞房地產的暴戶,幾乎一夜之間就把老百姓辛辛苦苦積攢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財富搾乾了。煤老闆聽說也羨慕房產商,前者畢竟要到幾十米深的洞穴裡去掏錢,風險極大,哪天來一個瓦斯爆炸透水事故什麼的,一夜之間有可能洗白。而房地產商幾乎是搶錢,是坐地生錢,你只要有關係,打點打點,拿一塊地皮屯起,那地裡「嘩嘩嘩」夜夜長的都是銀子,荒草有多高你的財富就有多少。
王大錘借錢本來很順利,那些煤老闆哪個都不怕,就是怕煤管局,說你一個安全設施不合格,停業整頓,一搞幾個月,反覆檢查還是不合格,你龜孫子看得見洞裡的錢就是拿不到手裡來,所以或多或少都慷慨解囊,再說這僅僅是借,而且有煤炭擔保,誰也會做這個順水人情,可偏偏有一個王八蛋不識相——胡局長認為最好借錢的趙大富!
王局長找到他的時候,一說情況,這灰孫子認識很到位,回答也會爽快,「這是大事,我堅決支持政府的決定,借錢沒問題,三百萬、五百萬也不是問題,但不能借給你王局長。」
王大錘還以為他瞧不起自己,臉色很難看,趙大富立即解釋道:「不是我不給你王局長面子,這其中奧妙後面給你說。」
「那你說要借給誰?金副縣長?」
趙大富搖搖頭,清清楚楚的說道:「煤管局副局長6川。」
「6川?」王大錘正要脾氣,趙大富直奔他耳旁如此這般說了幾句,王大錘方開懷大笑,「你兄弟早說嘛。沒問題,我明天叫6川來。」
第二天王大錘叫我去找趙大富借錢,我正待推辭,王大錘皮笑肉不笑的說道:「6川,我可沒你面子大呀,人家趙老闆指名道姓要你去才借,他一人佔了資金的一半,你就去吧。」
我當時奇怪極了,老子和趙大富從沒有打個交道,除了每次開會中午會餐不痛不癢喝過幾次酒外,我認得到他是哪個灰孫子?莫名其妙叫我去借錢。
既然是王大錘這樣說,想必是不會說假的,我叫上局裡的司機,直奔趙家溝煤礦。
一路上我越想越感覺不對,這***為什麼單單叫我去?想著想著,我突然醒起,「李冰冰,為了李冰冰,這***向我示威來了!」
他***,賊心不死,居然面對面和我叫起板來了,我頓時氣憤難當,對司機道:「小章,不去了,回轉。」
小章把我看了看,猶豫道:「6局?……」
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回!」
小章把車往會開,我一路氣悶,到了一半的路程,腦子漸漸清醒:老子憑什麼怕他,有錢能砸死人?李冰冰是我女朋友,名正言順,又不是偷來搶來的!他要示威老子還偏不尿他這一壺!
「掉頭!」
「什麼?」小章莫名其妙的問。
「我說掉頭,找趙大富這龜兒子收錢去。」
小章一腳踩住剎車,說道:「6局,你想好。」
我笑著道:「剛才氣糊塗了,回去吧,這任務是金縣長親自下達的,必須完成。」
小章方掉轉車頭,向趙家溝煤礦駛去。
趙家溝煤礦是先鋒縣第一礦,唯一一個年產煤達八十萬噸以上的大礦,而且煤層很厚,煤質一流,灰分小,熱量大,據說一年的純利潤就近七八百萬,所以這蝦子很張狂,坐的是寶馬,至今單身,不知他那根筋搭錯了,偏偏認定了李冰冰。
汽車到達時,我直奔趙大富辦公室,他個兒很矮,不過一米六五的樣子,我在他身前一站,驚了他一跳,當時趙大富正在低頭找什麼東西。
我見他眼裡閃過一絲恐慌,輕輕的笑了,第一回老子略佔上風。
有錢人大概底氣足,短暫的驚慌之後立即沉住氣,「6局,來了。」
我大大咧咧坐在沙上,揶揄道:「你趙大老闆指名道姓叫我來,鄙人敢不來嗎?」
「6局長言重了,我也是想交一個朋友,不然你會到這山溝溝灰窩窩裡來嗎?哈哈哈……」他很放肆得意的大笑,滿臉的油光像他媽豬板油,膩膩的閃著淡淡的光澤。
「人人都知道趙老闆這裡的錢窩窩金窩窩,哪裡是什麼灰窩窩啊?聽說趙老闆點人民幣抽大煙呢。」我把抽煙故意說成抽大煙。
趙大富得意忘形,哪裡在乎我這些小伎倆?得意的說道:「不滿6兄弟說,這些年掙了些錢,現在不知道這些阿堵物該如何花掉呢。」
***,不就是想說看上6川你的馬子了嗎?這些錢都是為她準備的。我輸氣不輸人,沉聲道:「趙老闆要是愁錢花不掉,我倒是有個辦法。」
「哦,兄弟說來聽聽?」
「現在還有那麼多失學兒童上不起學,也還有許多村小破破爛爛,捐資助學,給祖宗後人積點德吧。」
趙大富尷尬道:「捐款嘛,本人到也從沒落後過,哪一次不是出得最多最爽快?包括縣婦聯,我每年都貢獻不少。」
***,什麼意思?老子恨不得一拳砸爛他的狗臉。
我忍了又忍,壓住胸中的惡氣,說道:「金縣長安排的任務,趙老闆你看著辦吧,願意呢快一點,離年三十隻有五天了,不願意呢一句話,我立馬走人。」
「兄弟說哪裡話?不就五百萬嗎?我馬上叫會計轉賬,老哥哥我沒有十億八億,幾百萬還是有的。」他邊說邊叫來一個長得很妖艷的女子,吩咐道:「立即給縣煤管局轉五百萬,6局,賬號呢?」
我摸出一張劉股長寫好賬號的紙條,遞過去,那女郎把我看了一眼,眼裡閃著異樣的光芒,「我日,難道看上老子了?」我有意在手指上加勁,她抽了幾次沒抽*動,差點把紙條撕碎了,趙大富看見了,滿臉黑氣的盯了那女子一眼,我見效果達到,手一鬆,那女子低頭匆匆的去了。
「嘿嘿,這***雖然有錢,看來並不招女人喜歡,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甭說到外面泡妞了。」我取得了一場精神層面的勝利,看著趙大富陰沉的臉,道一聲「告辭」,準備離開。
趙大富假兮兮要留我吃飯,我借口年底,局裡工作忙,和小章回到了縣城。
雖然表面佔得上風,但我內心感覺到一種極度的侮辱:他趙大富是看在李冰冰的面子上借了這五百萬!
***,此仇不報,我6川誓不為人!
為煤管局立了這一大功勞,保住了班子不被集體免職,王大錘非但沒感謝我,反而變本加厲,從各個方面限制、打擊我,老子真他媽後悔極了。
不知是市裡的哪位領導突然瘋要抓創建國家衛生城市達標建設,吳德市作為西部一個偏遠的地級市,無論從硬件軟件設施看,都沒有任何可能通過達標驗收。但領導既然下了決心,「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於是這項工作短時期內成了縣裡的頭等大事,一時間,縣城的小餐館、小食店、小貨攤…人仰馬翻,雞犬不寧,全民大掃除不是一月來一次,而是一周來一次,一天來一次。各單位都抽調「精兵強將」突擊創衛,刮牛皮癬、掏糞溝、除雜草成了機關幹部的主要工作。
煤管局分到一個社區,長長的一段街道都屬於我們的責任區,嚴格的講,是屬於我6川的責任區,因為王大錘局長、胡二靠副局長只抓革命促生產去了,這些都是我分管的事。
沒辦法,我只好帶了一幫子以娘們為主的隊伍,開進了社區責任段,社區一直認為煤管局財大氣粗,有的是錢,這一段又長又難搞,光露在街面的下水道就有兩百米左右,裡面裝滿了爛紙爛磚、爛瓜菜,惡臭難當。以財務股劉慧股長為的女士們,極其高貴和誇張的用手摀住了鼻子。
第一次搞經驗不足,領導既然在大會上動員大家出一身汗,裹一身泥堅決完成上級交辦的任務,我就準備親自動手大幹一場,老子農民出身,什麼苦沒有吃過?幹點這些打打掃掃的活權當鍛煉身體,但看到這些摀住鼻子躲一邊的自以為出身很高貴的娘們,心裡突然起了一種惡作劇:分段包干,三人一組抓鬮!
此言一出,這些嬌滴滴的娘們花容失色,大呼小叫。
辦公室小黎說道:「各位也別裝了,6局長作為領導以身作則,他都不怕你們算什麼?幹點活又不會死人?回到家裡你們不是照樣幹得很爽快嗎?這時候來裝什麼嬌貴!」
小黎才從學校畢業兩年,半年前考進煤管局,和我一樣從農村出來,很有共同語言。他一布衣,什麼都不怕,看誰不順眼都要說幾句,別人把他也沒辦法,這叫一物降一物。
劉慧仗著自己老公是民政局長趙無極,平時根本不買我的賬,這時候聽說要分組分段掏下水溝,打死也不願意,小黎冒雜音正好被她抓住,借題揮,「黎小兵,你算哪把夜壺?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拍馬屁也不怕拍不響,找錯了對象。」
黎小兵沒想到這婆娘嘴這樣厲害,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是啊,拍馬屁肯定不如你,我最多不過把馬屁拍向掏糞溝,有些人卻可以拍上床,拍出一個副科級來。」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劉慧上王大錘的床雖然是煤管局人人皆知的事,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來。
「小黎,你亂說什麼?」我正要上前制止,卻突然聽見劉慧大叫一聲,一團白影像旋風一樣撲上來,雙手抓向黎小兵。
黎小兵也是個不怕事的人,腳下一勾,把劉慧絆了一個仰絆,裙底露出粉紅色內褲,大街之上,周圍有許多的市民紛紛圍觀,我見不是頭,連忙把黎小兵拉開,喝道:「黎小兵,你幹什麼?滾回辦公室去,這裡不需要你。」
「不要就不要,老子不稀罕!」黎小兵罵罵咧咧離開,我搖搖頭,這娃娃不識好歹,我為了保護他,他居然以為我在教訓他,擺領導的架子。
劉慧徐娘半老,被小黎掃倒塵埃半天沒爬起來,大哭大叫,鼻涕眼淚混在一起,一張粉臉早已經斑駁6離,醜陋不堪,實在有損機關幹部形象,我急忙喝令出納小鄒辦公室的小吳扶起來,送上汽車直接回家去了。
這一場掏臭水溝工作最後變成一場丟人現眼的幹部內訌、鬧劇,我鬱悶得無以復加,以劉慧的囂張潑辣風格,不知道她下一步還要幹什麼呢?我不禁暗暗為黎小兵擔憂,王大錘也不是一個好惹的貨色。
掏水溝方案雖然繼承了小*平同志的包產到戶政策,卻在我這裡失了敗,其餘的人見鬧開了,都有不想自己動手的意思,本人的權威性遭到了空前的蔑視。
***,這工作沒法搞了!
在局黨組會上,王大錘對我倒是不敢面對面的脾氣,含沙射影的點了幾句,最後對黎小兵作出警告處分,扣年終獎金5o%。
我奇怪王大錘就這樣大事化小,仔細一想才明白,他怕!痛處被別人捏住,也不敢搞得太過分,一旦嚷開,趙無極也不是好惹的,說不定直接就把老婆白送給你王大錘,連結婚手續一併給你辦好。
趙無極正找機會踢掉自己的原配呢!
王大錘當然不會這麼傻,劉慧畢竟已經年過四十,老而彌堅,不好啃了。
別看王大錘長成一副豬腦模樣,肥頭大耳,五短身材,一臉的憨厚老實相,可整起人來,真***的刻薄陰毒,叫我分管辦公室,其實辦公室全是他的心腹,哪裡把我放在眼裡?本人身為一副局長,連安排買一瓶墨水的權力都沒有,領一本信箋還得找辦公室張主任「請示」,你抱怨兩句,有人出來解釋:這是局黨組以前定下的規矩,連王局長也得遵守。一句話,治得你一點轍也沒有,有苦難言,如果你對外面人抱怨,興許別人還以為你心胸狹窄,小肚雞腸,連這點小事也要計較,當然就更沒法給親愛的上級組織匯報了,只好自己慢慢受著,慢慢把悶氣越積越多,終於為一件小事,老子積怨許久的怨氣一股腦爆了。
單位統一給每個辦公室更換飲水機,飲水機有雜牌和名牌兩種,名牌是「諾貝爾」,雜牌是什麼「五洲」,本來這事與我無關,事先要換辦公設備本人也不知情,王大錘見我無事喝茶看報,臨時叫我負責安排這件事。我知道,凡是涉及單位物質採購,因為其中和商家有一些暗中交易,我懶得參合進去,就指派辦公室小黎和財務股的人一道辦理,產品回來後,先局領導後各股室。不知怎麼的,給工會主席錢向勁辦公室放了一台「五洲」牌飲水機,我估計是劉慧有意的,因為商家貨不夠,臨時買了兩台「五洲」,怎可能這樣巧就把其中的一台給了錢主席?她這是要報復上次被黎小兵侮辱的一箭之仇,錢向勁這人的心胸只有針眼大小。
果然,錢主席以為是我有意針對他的,開始在辦公室罵罵咧咧,後來到樓道裡大聲咒罵,全局幾十號人都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個個龜縮在屋子裡,等我的反應,連王大錘這老烏龜也把門關得嚴嚴的,本來該他出面調停的,這不是***有意做局讓老子往裡跳嗎?
「……龜兒子,以為老子好欺負,有一點權就拿來整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哪把夜壺!……給人家當乾兒子,到尿壺……爬吧,爬上來就好欺負人……」這老甲魚見我忍氣吞聲,越罵越帶勁,越罵越不堪,連老子給郎書記那點醫院的事也被說成了軟骨頭,馬屁精,政治上的投機分子……
實在忍無可忍,爺爺也不是好惹的主,一氣之下,把門「彭」的打開,凶狠狠的衝到他面前,沉聲道:「罵夠了?老雜種!」
錢向勁沒想到我來勢這樣兇猛,醋缽大的拳頭幾乎君臨他稀疏的頭頂,他愣怔了幾秒,色厲內荏的罵道:「幹什麼?想打人?來啊,今天不打就不是人x的。」
我實沒想到這老烏龜這樣嘴硬,本想給他一拳,手到中途才想到千萬不可造次,一拳下去也許6川這一輩子前途盡毀了,王大錘正在等我出手呢,他可能在算計我年輕氣盛,衝動之下就會幹出傻事,正中他的下懷,那時候到領導面前哭訴一番,說不定就以「6川素質太差,不能團結同志」把老子一捋到底!
我肩頭輕輕一撞,把錢向勁頂了一個趔趄,他真要大聲叫「6川打人了!」,我一腳踢開他辦公室,雙手抱起飲水機,「呼」的一聲從四樓丟了下去,機子真好砸在王大錘「三菱」專車的頂蓬上,「小日本」痛苦的哇啦哇啦大叫起來。
這時候王大錘坐不住了,出來假兮兮問生了什麼情況,辦公室張主任見狀,忙上前勸阻錢向勁,說道:「這事不怪6局長,他沒有具體*作,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
我x,這蝦子早幹什麼去了?這時候來做好人?我更明白這是一場引我上當的謀局,這時候我心氣橫了,哪管***什麼組織領導,凶狠的把三人看了一眼,沉聲警告道:「要搞什麼儘管來,我6川怕了你們就不是***人養的!」
王大錘等自知理虧,口頭上安慰了幾句,把錢向勁弄進了辦公室。
我氣憤不已,一個人關在辦公室獨自苦惱了一下午,實在想不通這幾個龜兒子為什麼這樣恨我,欲置老子於死地!
「不就是搶了錢向勁的副局長位置嗎?這是組織安排,又不是我6川能做得了主的,再說,老子也是在為別人騰位置,張晶晶在我離開不到一個月就當上了縣委辦文秘股股長兼郎書記的『私人秘書』,郎書記好像年輕了十歲,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先鋒縣實現跨越式展,這應該有6川一份讓賢的功勞吧?
郎6川現在的處境?!老子有苦無處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