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照例很受歡迎,甚至到了藏在山裡的民俗園也不例外。經理親自出來接待,原來這裡很冷清,好不容易盼來我們這樣的大主顧。
黃依依把車停好,拉著我直接上山。
這民俗園佔地極廣,所有的亭台樓閣均修在青山綠水之間,紅牆碧瓦,於層林間隱隱約約,越顯出她的秀美迷人的風采。
我們上了最高的望月台,四面林聲濤濤,微風輕拂,眼前豁然開朗,心中濁氣頓消,我長嘯一聲,學太祖太皇高吟一《沁園春。長沙》——「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我渾厚的男中音很有感染力,穿透力,雖然湖南話不那麼標準,這詞的意思卻被我表達得淋漓盡致。
我心中的豪情被宣洩到了最高點。黃依依這時候是很謙恭的,內心一定是羨慕和崇拜,兩隻秋水般大眼裡流露出迷戀的神色,我自我滿足感到了極點。原來精神富有同樣也是一種財富,而且這種財富還不是人人能追求得到的,這一刻,我比黃依依驕傲。
「6川,梅香是誰?」我們同坐在涼亭裡時,她的珍貴的美幾乎靠上了我肩頭。
一股好聞的茉莉花香暗暗潛進鼻子裡,我正悄悄貪婪的呼吸,聞言一怔,說道:「誰也不是。」
「沒想到你這樣心細……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書蟲,早也看書晚也看書,女同學從眼前過只管低著頭,我們都說你入了魔道,是第二個范進,原來你是烏龜有肉在肚裡,還有一句話怎麼說?會叫的狗不咬人,不叫的狗才真咬人。」
「我和你有仇啊,時時變著法兒罵我?」
「就罵你,告訴我梅香是誰?」
我心裡咯登一下:遭了,莫非她已經懷疑上自己?我小說開頭一句「梅香有一雙好看的小手,白皙而圓潤,時常笑臉盈盈,清爽明亮。她穿著很樸素,卻很整潔,頭上扎一對紅色蝴蝶結的小辮,走起路來輕快活潑。我很愛和梅香說話,她的聲音聽起來脆生生的,像微風吹過竹葉,軟軟的悅耳。」那時候,常常扎紅色蝴蝶結的就是她,雖然她那時比我大,由於上學同段一程路,有時候結伴而行。讀小學時我心目中最好看的姑娘就是黃依依。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心裡的真實想法,說道:「寫小說嘛,你也知道的,人物、情節全是虛構。」
「不對,我讀《梅香》時感覺好像是昨天生的事」我側頭,現她已經靠在肩頭,眼裡是無限的嚮往,也許她記起了那兒時的無憂無慮吧。
我有一份衝動,想抱她入懷,可看到那一身質地高貴的名牌時裝,心中頓時被澆了一盆冷水,忍不住悄悄向後退了一點。
她感覺到了,抬頭迷惑道:「你幹什麼?」
「對不起,剛才一個毛毛蟲在我手上爬。」
「啊?!」她飛快的彈跳起來,問:「在哪裡?」
我笑道:「已經弄死了。」
「你們男人的心很殘忍。」
「此言差矣,我不弄死它,它便要傷害我。」
黃依依異樣的看著我,說道:「這大概就是你們說的大自然生存法則?」
「是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萬事萬物無不在每時每刻的競爭中作出正確的抉擇,為自己獲得更加寬鬆的生存壞境和條件。」
「如果這麼說,陰謀家應該是人類最優秀的種群,因為他們時刻算計別人,打倒對手,自己向上爬。」
「從生物學觀點看,陰謀家是最優秀的。不過,到了人類社會又有所不同。人,是一群有思想、有語言的高級動物,按地域、文化、歷史結成一個個的國家和民族,這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法律和道德,法律和道德是約束人的天性的,它要求每一個人必須在規定的範圍內從事社會活動,這樣才能維持一個平衡的相對自由的既能競爭又能和平共處的生存壞境。人類陰謀家是穿越法律和道德的標準,獲取屬於自己應得利益之外的利益,那是對別人利益的侵佔,所以為什麼陰謀家在人類社會會遭到大家的批判、防備和鄙視。人是複雜的動物,越是複雜的,追求的理想其實就越簡單,只是在追求的過程中把自己弄得很辛苦,老百姓為一日三餐,勞碌奔波;當官的天天想著爬高一級,冥思苦想,愁白了少年頭;坐江山的,時刻謀算如何才能長久不倒,不惜兵凶戰伐,流血千里……忙忙碌碌,窮算一生,幾十年後復歸塵土,千年鐵門檻,不如一個土饅頭,想來想去,還是一位偉人說得好——做一個純粹的人。」
「我知道,這是**說的。你這理論似乎在現實生活中很難行得通,我只知道搞歪門邪道,玩陰謀,才能掌權,才能財,才能過好日子,圖平安、求安寧的好人往往處處受擠壓,吃苦咽菜,窮得叮噹響。」
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眼下就是活活生生的一對標本,我付出了勞動、智慧、時間,考上大學,結果只能當村官,一月9oo元,黃依依高中畢業,開豪車,喝洋酒,一個1v手包,抵咱七八年的不吃不喝、當牛做馬,你說老子能心平氣和嗎?能與世無爭嗎?只甘心一個土饅頭嗎?父母養育了我還沒有報答,人民撫育了我還沒有奉獻(關鍵是老子想多多奉獻,人家不干),理論和現實就這麼殘酷。
學校老師教我們要理論聯繫實際,工作中給領導寫材料,說得最多的也是理論聯繫實際,唯獨涉及到自身利益,事關生存的質量,卻到哪裡聯繫實際去?誰來和咱聯繫實際?我*,全他媽狗屁不通!
我滿是沮喪,雙手投降:「師姐,你厲害,我被打敗了。」
「不是我打敗了你,是這個現實的社會打敗咱們。」
「咱們?也包括你嗎?」
黃依依突然很陰鬱,也很真誠,「6川,有些事現在我不會說,也不能說,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我困惑不解,她指著下面碧水清清的湖面說道:「這湖很美是不是?誰知道那年天旱,水沒了,露出了下面的淤泥,她還會那麼美嗎?那時候有誰記得她曾經美麗過呢?」
我深深被她吸引,看來美麗的背後也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