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經很深了。謝宗明和兩個家丁在田間的小路上輕手輕腳地行走,像小偷一樣,唯恐被人現。他們走到一家矮小的茅草屋旁邊。家丁說:「這裡就是。」「好,來個乾淨、利索。」謝宗明說道。
「咚咚。」家丁敲門了。等了一會兒,屋裡傳出了聲音:「是哪個,半夜三更地來敲門,有啥子事?」這是一個年老婦人的聲音。
「鄒軍老弟給敵人打,打死了。」家丁嗡聲嗡氣地說,「我們特來給你們報信的。」謝宗明和家丁站在門的旁邊。
「玉蘭,玉蘭,快,快起來。軍兒他……。」老婦人哭起來了。
此時,肖玉蘭正在回家的路上。原來,她到幾個地下黨骨幹家裡,和幾個姐妹商量動婦救會,迎接解放軍的事。然後,她又到肖吉明家,給肖大娘做事、談心,一直很遲才回家。
玉蘭沒有應聲,老婦人走到門口,打開了門,當她還沒有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謝宗明用手槍對著她,「砰砰」兩聲,她仆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鄒大伯聽到槍聲,知道情況不好,急忙從屋裡趕出來。「軍娃他娘,啷個的?」沒有人回答,家丁用槍對準鄒大伯,又是「砰砰」兩聲,鄒大伯應聲倒在地上,死了。
謝宗明和家丁在屋裡搜索了一陣,沒有找到肖玉蘭,很是失望。家丁說:「要是把那個娘兒找到,先那個——,再殺了她,才過癮喲。」
「別扯那麼遠了,我們還是走吧。」謝宗明道。
三個傢伙離開了鄒家。家丁在前面走,謝宗明跟在後面。走了一段路,在前後左右無人的地方。這裡左邊是府河,右邊是懸巖,謝宗明一邊和家丁談著以後怎麼辦,一邊把手槍抽出來,當家丁出得意的「哈哈哈」的笑聲的時候,謝宗明對準家丁的背心,「砰」的一聲,家丁應聲倒地,另一個家丁要跑,謝宗明又是「砰」的一聲,另一個家丁也應聲倒地。謝宗明拾起家丁的槍,再對著他們打了幾槍,見他們沒有動靜了,又分別把家丁推倒在河裡。
這時候,謝宗明也有些疲倦了。但是,活的念頭驅使著他,他不能有一刻工夫的停留。他選擇了一條不為人們注意的小道,朝成都方向走去。他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家仇可以說已經報了,還比較乾淨、利索,沒有留下蛛絲馬跡,殺了兩個活口,一切做得天衣無縫。他為此而感到自鳴得意。但是,另一種思想又在他的腦子裡產生,眼看就是**的天下了,即使隱姓埋名,削杜門,也不容易逃出**的手心啊。到了成都,也沒有多大的作用啊!一想到這些,他便不寒而粟。更主要的是,其餘幾個家丁是會知道跟隨他的兩個家丁的行動的,即使不知道,也會估計到的。要是……他不敢想下去,他的心裡一緊,身子打起抖來。他鎮靜了一下,鼓起勇氣,繼續朝前走。「砰砰」兩聲,他應聲倒地。原來是一個家丁放的槍,家丁知道他逃走,跟蹤了很久,今天,終於把他擱倒。
謝文輝給了重賞。秘密授意的幾個家丁——亡命之徒,為了對主子以死相報,都忠實地去執行自己的特殊任務去了。
有幾個家丁,用小的鐵桶,提著汽油,趁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輕手輕腳地溜到蓮花鎮的糧倉那裡,把汽油潑在糧倉的大門上。一個家丁提油桶,一個家丁潑汽油在門上,兩個家丁在不遠處觀察情況,站崗放哨。他們這樣做,幾間糧倉的門,都潑上了汽油。幾個亡命之徒集中在一起,他們正準備點火。正在這個時候,風很大,劃了幾根火柴都沒有點燃。
「日他娘的,這麼大的風。」一個亡命之徒小聲罵道。
「別罵,別鬧,這正是好事。這是天助我們。」
另一個亡命之徒說道,「來,我們到一個背風的地方,先用紙引燃,再把燃著的澆有汽油的紙拿去點燃糧倉的門。」
「好主意,好主意。」其餘的亡命之徒說道。
四個亡命之徒,悄悄地走到背風的地方,圍成一個半圓圈,把汽油澆在紙上,滾成一個小筒,劃著火柴,一根,沒有點燃;兩根,還是沒有點燃;一直劃了十多根火柴,才把澆有汽油的紙筒點燃。紙筒點燃了,一個亡命之徒拿著它,拚命地朝糧倉的大門跑去,點燃的紙筒的火苗,被風吹得一閃一閃的。
「站住!」從不遠處傳來憤怒的吼聲。
拿著點燃的紙筒的亡命之徒沒有停止,還是拚命地朝糧倉的大門跑去。
「砰,砰」,兩聲槍響,那個亡命之徒倒在地上。燃燒著的紙筒掉在地上,火繼續燃著。
其餘的亡命之徒,對著這個放槍的人開了槍,他倒在地上。三個亡命之徒立即跑來拿點燃的紙筒,剛一拿起,還沒有邁步。「砰砰砰」幾支步槍同時對準三個亡命之徒射擊,三個亡命之徒,「啊呀」一聲,仰叉叉地倒在地上。
原來,這是解放軍一個班的戰士,當蘇吉雲把情況向駐軍參謀部匯報以後,長知道情況緊急,派了一個營的戰士,對蓮花鎮的糧倉和其它重要的物資部門,以及幾處文物古跡,進行了保衛。
這一夥亡命之徒從糧倉背後的一個土牆洞鑽進去,在半夜以後才行動的。他們迴避了站崗的解放軍,也迴避了巡邏的游擊戰士。當他們點燃浸透了汽油的紙筒,正要縱火的時候,幾個持槍的解放軍戰士趕來,消滅了他們,一場危及蓮花鎮人民生命財產的災禍,避免了。
謝文輝秘密殺了劉珊,坐在沙上,等待著他的妙計的實現。一直到半夜,都杳無音信。他的心裡有些慌,難道果真生了意外,難道這些人都背叛了自己。他不相信,但是又有些懷疑。他等待著消息,可是,他始終得不到消息,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當他被一場惡夢驚醒的時候,天已經明瞭。
他自以為是的妙手機計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實現,他感到絕望了。下一步,該是他逃跑了,可是,沒有一個人保駕,他心裡恐懼。
天大明了,遠處的炮聲隱隱約約地傳來。他斷定,這是國共兩軍激戰。蓮花鎮共軍的力量空虛,要是嚴克成帶著人馬前來,乘虛而入把**打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多好啊!他盼望著嚴克成的人馬快快到來。但是,他又失望了,整個上午,沒有一點兒消息。蓮花鎮沒有一點槍聲。
逃跑,趕緊逃跑,這個念頭在他的頭腦裡佔了上風。但是,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啊!這又是白天,怎麼行呢?最容易暴露身份,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左思右想,都沒有想出一個好的辦法。白天,無論如何是跑不得的;晚上,只有晚上,才是脫身的最好時候。他想到了逃跑的路線,想到逃跑的喬裝打扮,一切應該想到的,他差不多都想到了。
他想得最多的是家中地下寶藏裡的槍支彈藥。這些,除了他的幾個心腹家丁以外,是誰都不知道的。可是幾個心腹家丁到糧倉去放火,已經很久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完了,無論這些人忠於自己還是背叛了自己,自己都徹底地完蛋了。
用重金購來的槍支彈藥,不能落在**的手裡。要把它徹底毀了。他想,誰來毀呢?他把家中的人,一個一個地數了,眼下,沒有幾個人了。那些傭人是靠不住的,還有兩個丫頭,但是她們對自己有仇和恨,也是靠不住的。最後,他想到了五姨太曼麗,他決定叫曼麗來完成這一使命。
他把曼麗叫到臥室去,先是一陣溫柔和甜言蜜語。這是女人從男人那裡最需要得到的。曼麗似乎得到了滿足,任憑他擺佈。
「曼麗,現在是**的天下了,我們完了。你說啷個辦?」
「我叫你不要和**作對,你偏要和**作對,現在自掘墳墓,我曉得啷個辦?只好聽天由命,再也沒有啥子別的辦法了。」曼麗洩不滿道。
「曼麗,你不是說過走嗎?」
「現在朝哪裡走,又沒有長翅膀,就是長了翅膀也沒有辦法。」
「別說氣話了。」他假意安慰她,把逃跑的辦法說了出來。
「行嗎?」她帶著懷疑的口氣。
「當然行。」他滿有把握地說。
五姨太沒有說話,像在思考什麼。
他把要毀滅藏在地下室裡的槍支彈藥的事告訴了她:「曼麗,你去完成這一任務,然後,我們一起化了裝,在晚上從後門溜出去逃跑。」
五姨太還是沒有說話,像在沉思。
謝文輝見她這個樣子,心裡罵道:「不中用的婊子。」嘴上卻笑著說:「曼麗,我的心肝,我為你*碎了心。我時時刻刻都為你著想。」說完,把曼麗緊緊摟著,瘋似的拚命地動手動腳。
「走,像我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一樣。我不走了。」曼麗喘著氣,從嘴裡吐出這麼一句話。
「真的?」謝文輝對她失望了。
「幹這樣的事,是男人幹的。我不敢,我害怕,還是你去。」曼麗的語氣十分堅決。
他現在覺得唯一可以支配的人看來都支配不動了。他感到徹底的絕望了。他沒有生她的氣,一陣瘋狂的獸慾洩完,她微喘粗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取出枕頭底下的駁殼槍,對著裸身的曼麗連續放了兩槍。當曼麗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命歸黃泉了。
他獨自一人,拿著半桶汽油,朝地下室走去。在轉彎的地方,正好碰見了煮飯的女傭人李媽。
「老爺,你到哪裡去?」李媽問道。
「到街上去一下。」他簡單回答。
李媽走了。他也走了。但是李媽沒有輕信他的話,她的眼睛看著他的去向。他到地下室去,沒有一會兒,打著空手回來了。又回到他的臥室——曼麗住的地方。他的行動鬼鬼祟祟,這裡面有嚴重的問題。李媽想著,立即跑出去,告訴了蘇吉雲。這時,正好鐵石、蘇吉雲、鄒軍等人在一起商量什麼。大家聽了李媽講的情況,不禁心裡一驚。
「老蘇,這可能是謝文輝的地下室裡藏有武器,他要毀滅掉。」鐵石十分嚴肅地說。
「司令員的分析十分正確,前次,謝文輝晚上拿到的武器,不是現在還沒有讓嚴克成拿去?」鄒軍說道。
「我也是這樣的看法。謝文輝現在絕望了。他的心腹家丁,死的死,被活捉的被活捉。遺憾的是,幾個被繳械的家丁,都不知道槍支彈藥藏在哪裡?現在好了,李媽提供了重要的線索。這可以說是謝文輝的最後一招了。這,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蘇吉雲說道。
「蘇區長,立即派人去最好。」鐵石說道。
「行。但是要注意策略。不可打草驚蛇。」蘇吉雲說道。
「司令員,派我去,這事我能夠辦好。」鄒軍站起來,很認真地說道。
「行。你去完成這項任務。」鐵石和蘇吉雲都表示同意。
鄒軍暗暗跟在李媽後面,從謝府的後門進入。李媽帶著鄒軍沿著去地下室的唯一通道,走到地下室門口。門鎖著,很明顯,謝文輝還沒有來。鄒軍在一個拐彎的陰暗的地方,蹲著身子,等待著謝文輝的到來。
天黑了,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大地穿上了一件厚厚的越冬的青色棉袍。
蓮花鎮沉浸在一片靜謐的氛圍之中。街上的一切恢復了往日的景象,而且變得熱鬧非常。春熙茶客棧坐得滿滿的,大家一邊口茶,一邊議論著近兩天的戰事。有的說:「**的軍隊打仗行,像歷史上岳飛的軍隊一樣,約法三章。」有的說:「「**中的能人多,我們四川有很多將才,朱德、劉伯承、陳毅、聶榮臻、鄧小*平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有的說:「**得人心,所以打起仗來無往而不勝。國民黨失去人心,所以打起仗來,節節失敗。像胡宗南的軍隊,惶惶如喪家之犬,被打得潰不成軍,土崩瓦解。」
在區公所裡,鐵石和蘇吉雲,還有周鼎文等幾個同志,正在商量如何歡送解放軍,仁華支隊如何繼續配合解放軍進行戰鬥的問題。張軍長歡迎仁華支隊加入人民解放軍,大家很高興。正在大家有說有笑地談論著問題的時候,肖吉明急急忙忙地走進來,他打斷了大家的談話:「司令員,蘇區長,告訴你們一件十分不幸的消息。」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十分吃驚,說笑聲戛然而止,臉上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出了什麼事?」鐵石急切地問。
「鄒軍同志的父母被敵人殺害了,肖玉蘭氣得人事不省。」肖吉明懷著極其痛苦的心情訴說道,「肖玉蘭,昨天還給駐軍送了東西來。」
「……。」沒有一個人說話,辦公室裡的空氣變得死一樣的沉寂。
大家都處於極其悲痛之中。
隨後,肖吉明把情況的經過告訴了大家,他說完以後,十分悲傷地說:「可是,現在鄒軍同志還一點兒都不知道。」他雙眼噙滿了眼淚。
是的,此刻的鄒軍正在執行一項新的特殊的任務,而且這一任務,還照樣靠智靠勇。他對家裡生的一切,一點兒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他會怎麼樣呢?
鄒軍蹲在不易察覺的地方已經多時了,可是,謝文輝還沒有來。他心裡想,是不是李媽弄錯了,甚至他對李媽也產生了懷疑。他正要站起身子,順著通道,到外面去看一看。正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悉悉嗦嗦的響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漸漸地,他聽到了急促的呼吸聲。人來了,他提高了警惕,精力專注,雙眼望著通道。
突然,通道裡亮了起來。原來,那朝地下室走來的人,手裡握著一支點燃的蠟燭,昏黃的光一閃一閃的,不甚明亮。
鄒軍伸出頭朝通道的光亮處一看。啊,不錯,是謝文輝。只是他神情沮喪,神色慌張,驚恐不安的樣子。
「謝主任,你辛苦了。」鄒軍左亮手電筒,直對著謝文輝,右手握住手槍,正對著謝文輝的腦袋。
謝文輝像突然遇到鬼似的,驚恐萬狀,全身抖,手裡的蠟燭掉在地上,「你,你是——。」
「你不認識,我們還同桌吃過飯呢?」
「啊,鄒老弟,你今天——。」
「向你借武器。」鄒軍果決地說。
「別開玩笑,別開玩笑。」謝文輝強作鎮靜道。
「我從來沒有和你開過玩笑。」
「鄒老弟,我與你從來無冤無仇的,你做事怎麼這樣絕呢?」
「謝主任,我們之間不是啥子個人的恩怨和仇恨。」
「好,好。鄒老弟,你不為難我,我將來會啣環相報的。」
「我沒有這個權力。對你應該怎麼辦?還是由人民來決定吧。」
「那,你究竟需要什麼?」
「我個人對你一無所求。我來的目的,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
「鄒軍,你不要不識抬舉。困獸猶鬥,狗急跳牆的道理你也懂得。」謝文輝說,「把人*到絕路上,也不會好過的。」
「哼,我看你今天還有多大的能耐,別裝蒜了。」
「鄒軍,你回家去看一看,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在等著你呢!」
「謝文輝,你抖威風的時候過去了。」
謝文輝一邊和鄒軍周旋,一邊把手伸進口袋裡摸手槍。他突然獰笑道:「既然如此,就讓我們一起去見上帝。」他把手槍抽了出來。
不容遲疑,鄒軍扳動了手槍的扳機。
謝文輝像一頭肥大的豬一樣,「啊」的慘叫一聲,倒在通道的中間。
鄒軍踢了他兩腳,沒有動,又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臉,眼睛睜著,也沒有轉動,才朝通道的外面走去,正當他快要走出通道的門口的時候,李媽氣喘吁吁地朝他疾步走來:「鄒隊長,不好了,五姨太和劉珊小姐都死了。」
所有謝府中的人都來到了鄒軍的面前,用期待的眼光望著他。
鄒軍沒有說話,他彷彿明白了什麼,沉思了片刻,說道:「李媽,你把這裡的情況告訴蘇區長他們,我在這裡等他們。」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