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縣保警局傳達上峰指示,下達命令,加強地方治安以後,劉森帶著老婆和幾十個兵丁,到蓮花鎮維護社會治安。住進區公所,就穩坐釣魚台,沒有想搬到他處的意圖。鄉長賈先澤曾恭請劉森的隊伍到寬綽的鄉公所去住,但是劉森卻婉言拒絕。不知是劉森瞧不起賈先澤,還是想官運亨通,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黃桷樹魁梧、高大、挺拔。它的上面有幾個鴉雀窩。有的小伙子,圖個熱鬧,又愛打賭不服輸。要不要到黃桷樹的樹巔上雲取鴉雀蛋,真夠險喲,掉下來不是好玩的,可也是,區公所雖不是七品知縣大人所居住的地方,倒也是一個衙門,也有些戒備森嚴。自從劉森的隊伍住進去以後,他要把這個權力使出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樣做,其一,是軍事的要求;其二,當然要做個樣子給謝文輝看看。因此,要想進區公所的大門,就不是鬧著玩的,比登天還難呢。但是,爬到黃桷樹的鴉雀窩處,區公所裡的一切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不過,這事不容易。幾年前,有個小青年,大約十四歲,上樹取鴉雀蛋,結果沒有取到,看到的是一條盤成一餅的烏梢蛇,嚇得從樹上趕緊下來,魂像被勾走了似的,癱倒在地,一病倒床,就不曾起來。此後,再沒有人敢去逞能冒這個風險了。這個故事一直駭人聽聞。
掌握區公所的情況,已不應再遲疑。
這天,鐵石、陳俊卿,周鼎文等人研究了幾種進區公所偵察情況的方案,都覺得不怎麼妥當。鐵石告別他們,在回蓮花鎮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下一步的工作。鄒軍是本地人,人地兩熟,他化裝偵察是最好的,但是以什麼為理由去區公所呢?他為此也想了許多許多。回到春熙茶客棧,剛一歇腳,肖老先生就對他說道:「鐵先生,剛剛劉隊長的勤務兵來請你去給他的太太看病,劉隊長很著急。」
「好,好!」鐵石喜從心裡來,這真是天賜良機。還沒有出門,劉森的勤務兵又來催了:「鐵先生,我們隊長請你去給太太診脈,病急著呢!太太在呻喚。」勤務兵看到鐵石後,沒有講啥子客氣話,大聲武氣地說道。
「馬上,馬上。」鐵石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隨勤務兵走了。
來到劉森的家,劉森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臉色十分難堪,那分頭的幾綹頭聳立著,亂亂的。他的太太躺在床上,呻吟不止,臉色如同白蠟。劉森請鐵石坐下,就扶起他的太太到桌邊坐下。他的太太只有二十歲多點,年輕漂亮,是劉森的心肝寶貝。聽說是一個商人的女兒,也知書達禮,她沒有濃妝淡抹,但是,她有一種天然的美,端莊的五官,頎長而勻稱的身材,細嫩的肌膚,彎如殘月的細眉,清澈如潭水的大眼,長如髭鬚的睫毛,這些都給人一種美麗動人的感受。
鐵石診脈後說道:「劉隊長,你太太的病——。」
「鐵先生,我太太患的究竟是什麼病?」劉森著急地問。
「這——。」鐵石拖長聲音說:「是喜脈。只是,嗯——。」他又欲言不吐地說。
「鐵先生,但說不防,但說不防。」劉森急需知道情況。
「只是,這個胎要好生保,要不然是會掉的。」鐵石說,「我看太太是氣血兩虧,雖已懷孕,也很難說保得住。劉隊長,只要你太太的身體不虛,氣血旺,胎就保住了。」
「鐵先生,這就得靠你了。」劉森懇切地說。
「也不要緊,我開個方子,吃兩副藥再說。」鐵石說,「劉隊長,你太太的病,除了藥以外,還要注意營養,還要心情好,不要慪氣,要是經常慪氣,這病就不好醫。」
鐵石處了藥方,又說一番寬慰的話,正要走,劉森說道:「鐵先生,吃過飯再走。」鐵石推脫不了,答應了。
飯間,鐵石隨口道:「劉隊長年輕有為,將會福星高照,前程似錦,只不知隊長戎馬生涯已有多久?」
「嗯,別提了。」劉森牢騷滿腹地說:「這碗飯,也不是我劉某吃的,當了四五個年頭了。現在,國共兩黨交戰,勝負難分。我劉某人受人俸祿,又不能替人做事。可***經常受人窩囊氣。真***——。」劉森像煙囪似的,狠狠吸了兩大口煙,一支香煙就去了一大半,說道:「鐵先生,不談這個,好在我的太太不是病,不妨散散我剛才的悶氣。」
「劉隊長,你忙著吧,下次來陪你。」鐵石告辭。
「忙個啥子喲,整天都是的,事情嘛做不完,做也可以,不做也行。哼,老子就不相信**那麼可怕。有的人被**嚇虛了,成了驚弓之鳥。老子才不怕呢,當兵就是提起腦殼耍的。我不相信,**成了草木皆兵。有的人,真***屁本事沒有,還要做官。」
「劉隊長,**身上可沒有刻字的喲。」鐵石說。
「鐵先生,別要相信有的人的話。我不相信,你難道是**?」
「哈哈哈。」鐵石朗聲大笑:「要是我是**呢?」
「這個,你別和我開玩笑。」劉森說:「看你的樣子,聽你說話,你才不像**呢?」
鐵石本來要告辭,但是,他在這種情況下,也只得捨命陪君子了。他和劉森,以及劉森手下的兩個小隊長一起,搓了幾圈麻將,結果,劉森總是失利,心裡不快,力圖挽回敗局,在勤務兵的慫恿下,劉森好勝心切,結果還是輸了。
劉森推了推麻將說:「鐵先生,今天你贏我輸,下次我非贏回來不可。」
「好,看下次的。」鐵石說,「劉隊長今天謙讓兩圈,我真過意不去。」離開時又說道:「劉隊長,你太太的病,還需要多吃些滋陰的鯽魚,這樣,對保胎有好處。」停了一下,又說笑道:「我還想看見劉隊長抱著個大少爺或是大小姐呢!」
「好,好,二天,要好好感謝鐵先生。」劉森也笑嘻嘻地說。劉森付了脈理錢,送鐵石出門。
「謝謝鐵先生。」鐵石跨出門,聽到劉森太太的微弱的聲音。
沒有走幾步,鐵石恰又碰到蘇吉雲從外面回來。
「蘇區長,你好。」鐵石給蘇吉雲打招呼,熱情大方。
「鐵先生,你——?」蘇吉雲疑惑不解地問道。
「劉隊長的太太生病,去給她看了病。」
「啊,是這樣。鐵先生真是手藝不凡的名醫高手。」蘇吉雲說。
「不敢,不敢。區長過譽了。一個走訪郎中,怎敢和那些名醫相比呢?『高手』二字非我敢當。」
「走,到家裡坐一坐。」蘇吉雲恭維之後,客氣地說道。
「謝了,謝了。你忙著,下次再來拜訪。」鐵石和蘇吉雲寒暄了幾句,走了。蘇吉雲又沒有多挽留。鐵石來到區公所大門,兩個哨兵像兩根木頭似的,手裡握著長槍,站在大門的兩邊。看到鐵石走來,四隻眼睛同時落在他的身上,轉來轉去,像在偵查,更像要從他的身上攫取出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鐵石問道:「兩位兄弟有什麼指教?」
「沒,沒有什麼。」兩個哨兵吞吞吐吐地說。
「嗯,這區公所的門檻真難跨,要不是劉隊長三番五次地請我給他太太看病,就是用八人大轎來抬我,我還不來呢!」鐵石故意生氣道。
「先生不要誤會,千萬不要誤會。我們是在想,像你這麼能幹的走訪郎中,真也有些虧,要是開個堂店什麼的,對聯子、扁會早就掛滿了。」「是的,是的。」一個見風使舵,一個隨聲附和。
「哦,是這樣。」鐵石改變了口氣,「來,兩位兄弟,抽一支。」鐵石抽出香煙,拋給兩個哨兵。哨兵接過煙,笑嘻嘻地說:「先生真夠朋友,兄弟我們領情了。」
「沒有啥子來頭,一回生,二回熟,交個朋友。」鐵石自己點燃一支,跨出區公所的大門。
「慢走哇!」兩個哨兵同聲道。
鐵石一邊走,一邊想著下一步怎麼辦?還沒有回到春熙茶客棧,他又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認為這是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因為他看見鄒軍從對面來了。
「新鮮魚,剛打的,活鮮鮮的,團魚,鯉魚,鯽魚,鰱魚都有。價錢便宜,買那樣說那樣。」鄒軍擔著一擔魚簍子,放在區公所對面的街沿處,大聲武氣地吆喝著。
人們慢慢地朝他走來。有的問鯉魚咋個賣?有的問鯽魚啷個賣?有的問鰱魚、團魚的價錢。鄒軍一一回答。買主中有的討價還價,有的遲疑一下走了,有的站在那裡徘徊,有的指著要這要那。
「夥計,別賣了,這魚,我全買了。」說話的人大模大樣地擠進人群。
「哦,司務長,你要全買?」鄒軍估計來人的身份,冒昧地打招呼,笑著問道。
「哼,你還不相信,誰給你開玩笑?」司務長露出兩排又黃又黑的牙齒:「什麼價?」
「這個,好說。一共三十五斤魚。十二斤鯽魚,十六斤鯉魚,兩個團魚三斤七兩,剩下的就是鰱魚五根三斤三兩。價錢嘛,拉扯五毛錢一斤。」鄒軍一口氣不停地說。
「三毛一斤。」司務長大剎價。其他的買主沒有敢動,只是那眼睛一直盯住簍子裡的魚。
「司務長,再讓你一點,四毛五,再也不能少。」鄒軍的口氣很堅決,「我圖個灑脫。」
買魚的人見司務長欲買又嫌貴了,欲走又不願,他們也巴不得司務長走了,買到活蹦亂跳的魚,於是又蹲下來,把手伸進魚簍子裡。
「好嘛,四毛,四毛。」司務長再次討價還價。
「對,第一次,圖個吉利,圖個灑脫快當。」鄒軍說道,「看在司務長的名下。」他挑著魚,跟隨在司務長的後面,大搖大擺地朝區公所裡走去。
「軍營重地,有證明嗎?」他走到門口,站崗的士兵問道。
「啥子,要證明?他就是證明。」鄒軍對著哨兵生氣地說,還用手指了指司務長。司務長對哨兵怒氣沖沖地說:「你們也真瞎眼了。連我也不相信了。」兩個哨兵癟了癟嘴,沒有再開腔。
「司務長,這魚,我不賣了。少賣了錢,還受這窩囊氣。」
「小伙子,不要賭氣。走,哨兵不曉得,別見怪。」司務長勸道。
「好嘛,還是司務長懂理。」鄒軍跟著司務長進了大門。左一轉變,右一倒拐,走到區公所的盡頭,才到了廚房。區公所裡的一切佈置安排——辦公的地方,士兵營房,電話室,還有各種人住的地方,他知道了一個大概。
司務長稱了魚,付了錢,又說道:「夥計,劉隊長的太太需要團魚、鰱魚、鯽魚,你二天多打點來。」
「要得,就是哨兵要打麻煩。」鄒軍故意顯得為難的樣子。
「這個,好說。你就說給劉隊長送魚,那哨兵敢把你怎麼樣?不會吞你的。」司務長替鄒軍出主意。
「要得嘛,只要劉隊長要魚,我還是願意的。」
過後,鄒軍又送了幾次魚到區公所。每次來都有新的現。
鐵石拍著鄒軍的肩膀:「軍弟啊,真會動腦筋,想不到你變得這樣有心眼了。你的任務完成得不錯,應該記第一功。你要挑起重擔哦。」
「大哥,你別這麼說,我學了點東西,還不是靠你的培養。」又說,「我這個大老粗還差勁。」
「大老粗變成精靈鬼了。」鐵石高興地說。
他們打相識以來,感情越來越深,每次見面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一樣,一見就是那麼地合得攏,說起話來那麼親親熱熱的。他們擺談的事,是那麼的多,活像斬不斷的江水一樣,滔滔不絕。不久,鐵石又被請去給劉森的太太看病,劉太太身體康復,精神飽滿了,很感激鐵石。就這樣,鐵石對區公所的情況知道得**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