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
地上人兒僵在那裡不動,兩扇睫毛似蝶翼,不安的微閃。芊澤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凝結了,只得拚命的按捺住起伏不定的胸膛。
這時,所有知情者的臉上,都鎖著驚濤駭浪的緊張。千鈞一之時,芊澤卻強裝鎮定的轉過身,欲抬起臉來。哪知,她剛一揚下巴,祁燁卻道:「不是說你。」
「朕說你身後的。」
眾人大詫,祁燁卻饒有興致的多行了一步,走近黎紫。黎紫身姿一動,繼而受寵若驚般的抬目。祁燁打量了她半晌,挑著眉道:「朕以為自己看錯了,想不到這漠西西營裡,還藏著一成熵女子。」
黎紫如翡翠般的眸子,瀲灩生輝。她勾起櫻桃小嘴,從容泰然的笑道:「稟皇上,奴婢雖亦成熵血統,但蒙郡主相救之後,便只知報答恩惠。漠西西營人人友善純良,奴婢大膽的覺得,這裡就是奴婢的家。」
「好一張伶俐的小嘴。」祁燁打趣到,心情仿似大好。他揮了揮袖子,對雲翹說到:「朕來這漠西,沒有帶貼身婢女,起居飲食上,總有不便。不如郡主把這女子借給朕一些時日,等朕回去了,自當相還。」
雲翹聽罷,心裡稍稍一頓,雖然她很喜歡黎紫,但只要皇帝不是點芊澤的名,那萬事都好商量。於是,她笑吟吟的瞇眼,篤然道:「好啊,皇上既是喜歡,這丫頭送給你也無妨。」
「那當好。」祁燁微哂。
黎紫繼而盈盈起身,單喜瞟了她一眼,便說:「你跟我來吧。」
「是。」黎紫規矩作揖,面若桃花,靨生雙頰。旋即,迤邐而行的一隊人終於在眾人的簇擁膜拜之下,漸行漸遠。劉欽沒有跟去,等到人走遠了,便上前一步把芊澤攙扶起來。同時也對準下人吩咐:「都回去睡吧,明兒個阿嬤們得早起佈置了。」
「是。」人群熙熙攘攘,窸窸窣窣的移動。這時雲翹也是舒了一個長氣,拍拍胸脯道:「嚇死我了,我以為他看著芊澤呢,可把我的膽子都給嚇破了。」雲翹扇扇小手,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劉欽笑道:「可不是麼,這下好了,過了這關,就不怕將來出事了。」說時,他見不遠處夕岄正走來,於是舉手揮了揮:「哎!」
夕岄並沒有說什麼,依舊是面色陰沉。劉欽與雲翹狐疑,不解為何他這般凝重,剛想追問,便見他一雙烏沉沉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著芊澤。
女子目光低垂,一隻放在胸前的柔荑,還緊緊攥著。起初她覺得緊張,才握了緊。而如此近,卻感到胸間徒生一股陰柔的火苗,燎得五臟六腑刺疼。這疼一下有,一下無,抓也抓不住,更別說尋其緣由了。
「芊澤。」
每一個人都瞅出她眉宇間的失落,他們紛紛想:她對著皇帝,竟仍是有情的。然而,只有芊澤一人忽略這份感覺,在聽見喚她的一秒便猝然抬目,笑道:「嚇死我了。」
她捶捶胸,驚魂未定的呼氣。她滿心雀躍的看了看雲翹及劉欽,繼而又瞥了一眼身後的夕岄。夕岄見她強顏歡笑,卻也不刺穿,只是牽起她說:「我送你回去歇息。」
他帶芊澤離去,沒有和劉欽與雲翹辭別。劉欽自然不覺得什麼,只是雲翹心中還頗為介意。雖然芊澤的一席話讓她倍覺安慰,然,夕岄對她的好,遠比自己多的多。這箇中滋味,還不是她一時半會兒能嚥得下的。
男子斜靠幾塌,神情愜意自然。興許是有些累了,他半闔著眼,聽單喜一一稟報:「端睿王他已住下西營,剛有折子遞上,把明天的行程都羅列在內,皇上可要過目?」
祁燁翩然一笑,嘴角邪佞的勾起:「看來他甚是會裝,還真當朕是來遊山玩水的。」他與端睿王都心知肚明,勢態嚴峻已箭在弦上。只是他們立場不同,目的也不同,端睿王是隻老狐狸,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把自己曝露在外,與之劍拔弩張。
單喜似懂非懂的頷,他把折子收進袖裡,知道皇帝已準備置寢便說:「奴才不打擾皇上安歇。就下去了。」
祁燁不搭話,揮了揮手,繼續閉目養神。但單喜勾身走到帳前時,祁燁卻倏地出聲:「把今天朕欽點的那名女子,叫進來伺候。」
單喜一頓,答道:「是。」
不出半晌,祁燁的耳畔便傳來帳簾揪動的聲音。他沒有睜眼,只是挑了挑眉,繼續聽女子碎步向前的步伐聲。單喜把人帶進來後,便對皇帝稟說:「皇上,人帶來了。」
祁燁這才睜開一雙深若寒潭的眸子,盯著黎紫不施粉黛卻嬌麗可人的小臉。她淡淡的笑著,目光微瞇,期間的神采卻出人意料的高深莫測。祁燁站了起來,華麗的長袍窸窣而下,他赤著腳走了過來。
他對著單喜擺了擺手,單喜便躬身退了出去。頓時帳內便空留下這一男一女,相視而望。
空氣靜謐了一刻。
下一秒,女子便霍地半膝而跪,極盡大氣。
「主上安好。」
祁燁笑意更濃,負手而立,淡淡道:「希宮主別來無恙。」
「屬下很好,主上交給屬下的事,也正籌備妥當。」黎紫不敢抬視,畢恭畢敬的答覆。原來她就是暗燴散的護法之一,也是唯一的女性,黎若希。她是成熵血統,但自小便在祁胤流浪,孤苦無依。幸得祁燁相救才得以生存,當然忠心不二。
「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祁燁沒有先提正事,而是輕輕撫慰了一句。黎若希面不改色,只道:「這是屬下應當的。」
為了報答祁燁的恩惠,她不惜獻出自己的清白之身,委身於邊國先帝邊立晟。邊立晟比她大整整三十歲,所以對如此嬌娃寵愛有加。於是,黎若希便借此,在邊國宮廷暗布棋局。先是給邊立晟下慢性劇毒,算準時機嫁禍邊立峽。不但毒害了邊國國主,還令邊國因為奪嫡之爭而四分五裂。
期間,她為了奪得寵愛,掐死了自己的親生孩兒,陷害當朝國母。
雖然犧牲甚大,但她甘之如飴。
「如何,你已佈置到哪一步了?」祁燁甩了甩袖子,背身踱步。黎若希緩緩起身,說到:「不出十日,便能成事。」
「呵呵。」
祁燁詭譎一笑,撩撥了一下桌上的一隻玉蘭花,讚賞道:「你做的很好。」
「有沒有人懷疑上你?」
祁燁頓了頓,旋即又問,拈在手上的玉蘭花,已被他不知不覺的捻碎,瓣瓣幽然之香,在他指尖化開,輾轉流離。
黎若希聽罷臉色一沉,她心知肚明,由於芊澤夜半現了自己的行蹤,使得她曝露了身份。但好在她身份多重,憑借自己的演技,尚能撐的一時半會兒。為了不讓主上瞧不起,黎若希稍作躊躇後,竟答道:
「沒有。」
祁燁對她短暫的停頓,頗為在意。但轉身見她一臉篤定,卻也道:「你真是聰明。」
「不敢,屬下只是盡心盡力。」黎若希抱拳答道。祁燁繞著她走了一圈,神色開始變得倏然凝重。像是在醞釀一些難以啟齒的話,他思忖了良久後,淡淡問道:
「她怎麼樣了?」
黎若希自是知道,他所指何人。
「很好,但孩子沒了。」
祁燁大手一緊,臉上線條一抽,俊眉深深蹙起。他猝然止步,沉沉的呼氣,繼而緊閉雙眼。他其實早就料到了,只是聽到這個消息時,仍是說不出的難受。他嘲笑自己,怎麼會想要一個孩子。怎麼會明知是個魅生,卻也想要。
只因為孩子的母親,是她?
黎若希見祁燁一語不,心裡知曉,他對芊澤仍是念念不忘。可黎若希厭惡芊澤之極,她不想把今日跪在自己身邊的人兒,就是芊澤的事告訴祁燁,於是道:「祁明夏為了她的安全,已把她送了走。這樣一來,也合了主上的意。」
她謊撒的理所當然,祁燁卻面色一動,瞇著眼調轉過身。這眼神裡充滿了考量和猜忌,黎紫以為他看穿了,險些就要把持不住。千鈞一時,祁燁卻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主上。」
黎若希嚇的噤若寒蟬,輕答一句後,便逃似的退下了。她走之後,祁燁坐回榻上,閉起眼回想起今日那雙偷瞥而來的眼睛。那名甚是醜陋的女子,像所有匍匐在地的女子一樣,偷瞥而來。
然,那抹眼神竟是那樣悵然而憂傷。完全不似其他人一般,或是好奇,或是驚艷,或是神魂顛倒。
那驚鴻一瞥烙在男子腦海,揮散不去,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胸膛輕輕的一起一伏。
而與此同時的芊澤帳內。
女子蜷縮起身子,胸膛裡有什麼卡住她的咽喉一般,她竟無法喘氣。她大口大口的呼著氣,手腳冰涼,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像是埋在心底的一塊傷痛,倏地就破散開來,在五臟六腑間,肆無忌憚的遊走。
她沒有落淚,但雙眼卻酸澀生疼。她抱著自己,給自己一絲殘餘的溫暖,告誡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一切都會過去的,騙過了他,再騙過了自己……
就會過去,就會好的……
這日,風淡雲清。
芊澤像往常一般起早,她換了一張皮囊,所見之人總會問及她的身份。她只說自己是劉欽的遠方表妹,其他的則莞爾一笑,不置可否。不知不覺,皇帝已在漠西住了有好幾日。西營雖大,但交集還是有的,無非是跟著阿嬤婢女們,在路上與之不期而遇。
那道明黃的身影在眾人的簇擁下,若隱若現,她則隨大潮躬身作揖,隨即便是交叉而過。
有著莫名的失落在胸間瀰散,芊澤知道,這只是一種愛的後遺症。她要忘記,要學會不在意。
夕岄日日都有來找她,詢問她的伏況,其實就是擔心她被現。其實,如今已沒有什麼好擔憂的,皇帝的人雖四下走動,但誰又認得這副模樣的自己呢?她屢次和夕岄說,夕岄倒也明白了,只是還是戒不掉常來。
倒是祁明夏,一次也不找她。她是瞭解明夏的,他睿智和聰明,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他若是和自己多加接觸,反要引人注意,所以索性不理不睬。芊澤是個善解人意的人,所以,當劉欽把這話說給她聽時,她卻像早已知曉了一般,笑吟吟的說:
「我不怪他,你回去告訴將軍,讓他放心,我很好。」
劉欽讚賞芊澤的溫柔和心思縝密。
然而,這天夜裡,芊澤從皇帝帳前的路上經過時,卻被一個慌裡慌張的侍衛給攔下了。他是銀鎧的御林軍,手中端著一托盤,上面擱著一花瓷酒壺和一盞同類瓷杯。他見芊澤是一名婢女,忙拽住她說:
「你,把這個給皇上送去。」
「啊!?」
芊澤大驚失色,怎麼要她送酒?那侍衛見芊澤面有難色,便狐假虎威的怒喝:「你去不去,這是皇上要喝的酒,晚了,就算你頭上!」
皇帝帳前,佇立的都是清一色的御林軍。來伺候的丫鬟少之甚少,芊澤想起黎紫,說到:「黎紫姑娘呢,你找她吧,她是欽點伺候皇上的。我只是個小奴婢,我沒見過大世面的,你別叫我去!」
「黎紫姑娘出去了。」那侍衛剛解釋了一句又覺得不對,又斥道:「叫你送個酒,怎這般艱難!?這營地裡的奴婢,莫不都是這麼沒規矩?」
芊澤百口莫辯,她是奴婢不錯,伺候主子更是沒錯。如果是其他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而要是其他的奴婢途經,送個小酒,也是稀鬆平常。可問題是,裡面的人是皇帝,而自己是芊澤。即便她已改頭換面,但要她單獨見他一會兒,她也怕自己露出馬腳。
「不,不……」
芊澤仍然推拒。那侍衛乾脆聳了一把她,說:「快去快去!」
這酒可是燙手山芋,單喜要他找個丫鬟送進去,他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豈不遭殃?芊澤邊還掙扎,人已被他推推搡搡的弄到了帳前。她退無可退,於是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此時,要是夕岄或者劉欽們見著自己這般窘樣就好了,就能救了她……
她暗暗想著,已戰戰兢兢的揪開門簾。
屋內香氣四溢。
他到的地方,總是異樣而詭譎的香。
祁燁席地而坐,矮几上一封密奏,他瞇眼審視,並不抬目看來人。芊澤也不說話。她碎步向前,在祁燁不遠處,霍然跪下,匍匐在地的把托盤地上。祁燁這才感覺有人來了,緩緩的抬起俊龐,掃了一眼來人。
她躬的極低,整個人都伏在地上。
祁燁覺得她跪的煞是可笑,像是刻意要埋下臉,不讓他看見一般。於是,他便說到:「抬起臉來見人。」
他一搖手,芊澤先是一頓,然後佯裝鎮定的緩緩直起身。她斂著眉目,睫翼微顫,緊抿下唇,雙手則放在雙膝之間,絞在一起。
祁燁看了看她,並不多說什麼,只道:「怎麼不請安?」
芊澤哪敢說話,她抬起兩隻手,在空中揮了揮,擺了擺。祁燁一擠眉眼,反問:「你是啞巴?」
芊澤重重頷。
「呵呵。」他嘴角微蘊笑意,漫不經心的說:「給朕斟酒。」
芊澤以為自己送完酒了,就能全身而退。哪知祁燁卻要她斟酒,她心中暗自慘呼,面上卻波瀾不興,伸出柔荑,執起壺來。
溫熱的酒水,在杯盞裡,逐漸盛滿。剛蓋過邊緣,芊澤則住手,把酒壺放下後,一點頭示意皇帝可以喝了。祁燁把案几上的奏折掃開,一心一意的品酒。他摩挲了一下酒杯,慢慢將酒飲乾。
「好酒!」
他讚了一聲。
「大漠的酒就是獨樹一幟,甘冽醇濃,後勁極強。」他勾唇淺笑,又把酒杯擱在芊澤手下:「再倒。」
芊澤悶不吭聲,規規矩矩的又斟上一杯。祁燁越喝越勇,最後已是一杯接一杯的往肚裡倒。喝到最後,他已是酒酣耳熱,瞇著雙迷離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盯著芊澤。
芊澤被他盯的心驚肉跳,不自覺的往後挪。
「你會喝酒麼?」
祁燁傾身,緩緩靠近,芊澤聽罷拚命搖頭,身子後退的更為急迫。祁燁卻扯唇一笑,俊邪的面容上,微泛紅潮,他聲音頓時沙啞,說到:「可朕不想一個人喝,一個人喝,很悶。」
他言畢,親自為芊澤倒了一杯酒,遞在她面前。芊澤大驚失色,瞠著一對清眸,無措的看著他。但她只看了他一瞬,便又心虛的斂下眼,手上卻不止搖擺拒絕。
「你怕什麼?」
祁燁挑眉,又說:「這個,可沒有毒。」
他剛說完,芊澤全身僵硬不堪,怯懦的瞥了一眼醉醺醺的祁燁。他笑意不改,卻仿似並沒含沙射影的意思。芊澤於是暗自平復,鎮定的接下酒杯,緩緩的喝。
酒太烈,在唇齒間灼燒起來。那酒一過咽喉,便燒的更猛,她忍受不住,霍地就咳嗽起來。祁燁見她一下下的咳,小臉漲的面紅耳赤,於是朗朗大笑。笑過後,他又倒酒一杯,遞給芊澤。芊澤這下再也不敢喝,眼眶裡氤氳有淚,止不住的搖頭。
她模樣煞是可憐,祁燁倒不再逼迫,反自己把酒喝了個精光。
他覺得這樣喝不盡興,於是便掀掉壺蓋,直接喝了起來。男子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芊澤看著膽戰心驚,不解他為何要這般喝酒。小手不自覺的伸上前,想制止住,哪知男子卻在喝的同時,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抓的急促,突然,緊緊的。
他飲了許多酒,但手指間仍是冰冰涼涼。芊澤頓了一下,感覺他粗糲而熟悉的大手,正覆在自己的皓腕上時,竟有一瞬間的恍然。但下一秒,她則緩過神來,開始掙扎甩脫。
祁燁飲罷,一張迷離的俊龐上,已微有濕濡。黑不羈的披散開來,被零星的酒水打濕,黏在肩膀,鎖骨之上,說不出的迷幻性感。芊澤不敢看,推拒的愈厲害,她又不能喊出聲,於是埋下腦袋,不止的抖。
祁燁抓著她不放,見她痛苦而不懈的掙扎,竟恍然的苦澀一笑。
笑過後,不知是醉了,還是累了,竟砰的一聲倒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芊澤被嚇了一大跳,霎時就不動了。
她挪開自己擋住小臉的手,現男子已趴在案幾上酣然入睡。她怔了老半晌,便欲把手從他的掌間抽出。
但是,他仍不放。
芊澤氣竭,焦急的左掰又掰。但那五指卻若泰山一般巋然不動,甚至在她刻意的逃脫時,力道加重。芊澤心想,他定是醉的沒得意識,胡亂抓東西,掙扎了一會兒後,現實在無能為力,便索性安靜下來。
一安靜,她的眼神就往他身上瞟。
他不會像其他的醉酒男子一般,醉了,會粗魯的打鼾呼氣。他只是安靜的猶如睡著了一般,細細吞吐氣息。燈光昏暗,映著他俊邪之極的臉。只是,那朗眉星眸間,卻蘊著一股不著痕跡的憂傷。
淡的描繪不出,淡的沁入眉骨。
兩扇纖長的睫毛,投下一扇弧度美好的陰影,置在眼下。而他濕潤的薄唇,蠕了蠕,好像在輕喃自吟。
芊澤這般看他,看了半晌,竟開始視線模糊。
在她還沒有反應的情況下,淚已翩然滑落,一顆一顆的滴在她的手上,濺落在他的指尖。
她緩緩抬,情不自禁的伸了過去,她知道這樣不對,知道這樣不能,但她就想,有這麼一刻。一刻靜謐的時機,讓她撫一撫他的臉容。這一切最好都不是真,讓她藉著夢境,靠近他。
就一下,就僅此一下。
芊澤默默說給自己聽,柔荑已探上男子的眉前,不消一會兒,她就能觸及。
她的中指,挨上了他的額。
然後繼續穿過去,貼上他的劍眉。
然,就在這一瞬。
芊澤感到握著自己的大手,倏然一緊,她先是一頓,但再緩過神來時,男子緊閉的雙眼已赫然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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