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懶洋洋的說來,字字咬的極輕,落在上官玉嵊而立,卻宛如雷鳴。
「皇上!!」
他彭的一跪。
「邊國打不得啊,邊國若是滅了,我們祁胤……祁胤也是……危在旦夕啊!!」他激動的吞吐。祁燁卻一拍龍椅:
「混賬,朕的天下固若金湯,怎會危在旦夕?」
上官玉嵊心驚,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每個人都知道邊國不能滅的道理,若是它滅了,祁胤國的勢態定會險峻之極。
「皇上,誰都知,邊國夾在我國與成熵之間。成熵野心勃勃,又兵強馬壯,這麼多年,若不是邊國遊走在兩國之間,游刃有餘。成熵定是要踏過大漠,侵犯過來的!」他言罷,頓了頓又說:「邊國不過是一介小國,奪下了也沒有多大意思。歷代先皇都知,邊國乃是我祁胤國的天然屏障。有邊國一天,成熵都無法越過大漠。」
祁燁聽罷,沒有一絲動搖。
「那是歷代先皇以為的,聯卻以為,拿下邊國,再拿下成熵,一統天下豈不是更好?」他站了起來,語色裡儘是飄然自得。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啊!」上官玉嵊又是驚呼:「成熵的兵馬之力,絕非等閒,我祁胤軍雖多,卻敵不過他們會使巫術。且不談我們勢均力敵的拚殺,如若先拿下邊國,一定損兵折將,再與成熵對抗,豈不是必輸無疑?」
上官玉嵊說的句句在理,在場的所有人均頷。成熵的厲害他們知道,邊國滅不得,一滅便是戰亂連年,禍不堪言。
「朕若是執意要為之呢?」
「皇上,請聽臣一言。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擴展疆土是好事一樁,但卻萬萬不得魯莽啊!」他跪下磕了又磕頭。朝野之上,眾人為之動容。然而祁燁卻只是淡定,邪魅地笑:「朕有計可施,定能輕而易舉的拿下邊國。」
上官玉嵊一頓,抬起老臉與祁燁相望。祁澈在一旁聽了半晌也是狐疑,又問:「皇兄有何計謀?」
「朕的溪妃啊。」祁燁負手而立,眉宇間神色一動。
上官玉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祀溪乃邊國公主,怎會助祁胤滅了自國?
「溪妃娘娘是邊國公主,又是儲君親生妹妹,如何能相助我朝?」上官玉嵊不明所以,祁澈也是不解的說到:「是啊,皇兄,溪妃娘娘她是邊國人啊,她哥哥剛才平定叛黨,要坐上國主,她怎麼會……」
「誰說不會?」
祁燁打斷祁澈,自信滿滿的笑到。他拍了拍手,幾個婢女便掀開暄陽大殿一旁的珠簾。一身朱紅羅裙,華貴典美的溪妃徐徐走了出來。她拾級而上,站在祁燁跟前,祁燁笑望著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愛妃,剛才朕和眾愛卿的話,你可聽見。」
「聽見。」
祀溪背對著階梯下的大臣,她的聲音溫婉柔弱,像是一縷若有似無的風。
「那愛妃,你可願助朕,得到邊國。」祈燁挑眉,又是一問。
「願意。」
皇帝朗朗一笑,又說:「那你轉過身,和朕的愛卿再說一次。」
祁燁說罷,女子便緩緩轉身。眾人看見陰影在她嬌美的臉上轉動,直到她的表情統統收入文武百臣的眼中。
「這……」上官玉嵊一瞠眼,喉嚨裡支唔。
祀溪的眼,眨也不眨。
她面無表情的說到:「臣妾願意,為皇上,滅了邊國。」
溪妃一出聲,全場啞然。上官玉嵊不肯起身,鬍鬚顫抖,說到:
「皇,皇上,這……」
「如何,愛卿可還有異意?」祁燁順勢摟過溪妃,讓其坐在他身上。溪妃軟軟地靠在他身上,目光不動,漆黑的眸子無光。上官玉嵊又抱拳:「皇上,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皇上三思。邊國一滅,我祁胤與成熵必是水火不容,他們乃是豺狼虎豹,我軍長年偃息,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即便佔了邊國,我們能守得住嗎?」
上官玉嵊思前想後,仍就得此舉甚為魯莽,極為不妥。祁澈在一旁,心裡亦覺得不對,便上前躬拜:「皇兄,臣弟以為丞相所言極是,我們搶佔邊國,乃是出師無名,邊國的百姓亦是容不下我們。」
這樣拿下邊國,只是趁火打劫。
「呵呵。」
祁燁聽上官玉嵊和祁澈一唱一和,便扯唇一笑。纖指拂上祀溪嬌嫩的臉頰,漫不經心說到:「愛妃,你告訴朕,朕要邊國是對是錯?」
「皇上英明,攻城略地乃是梟雄之舉,並沒有錯。」祀溪嘴唇機械張合。祁燁聽罷很是滿意,又衝重臣說到:
「還有誰覺得,朕不該攻打邊國的,大膽站出來,朕想看看。」
他說的極輕,彷彿沒有一絲威脅力。但所有的大臣都能感覺到,他語色裡潛伏的殺意。他們敢怒不敢言,只得緘默。上官玉嵊四處巡望了一圈,老臉上血色逐漸褪卻:「你們,你們說話,這乃牽涉我大祁國運命脈,爾等怎能默不作聲?」
祁澈也亦覺得蹊蹺,以往除卻上官玉嵊,敢與皇帝直言不諱的官員,也不下四五,如今為何都不做聲?他瞟了瞟他們,一個個均是面色慘白,冷汗涔出,煞是奇怪。
「看來……」
祁燁狹眸一瞇,俊龐上已浮現得勢之容:「只有上官丞相和朕的愛弟,不同意朕的決定了?」
上官玉嵊一凜白眉,感覺勢態不對。祁澈站在他邊上,也覺得大殿裡一時安靜的可怕。
「皇兄?」
祁澈試探一喚,祁燁卻居然兀自站起,招了招一旁的單喜。單喜托著一本鑲白奏折上前,遞給祈燁,祈燁展開,若無其事的瀏覽了一遍,便說:「這封密函,是前天夜裡朕剛收著的,朕看時大吃一驚,心裡甚是難過。」
說罷,他一扔,丟在兩人跟前。上官玉嵊顫抖的探出手,展開一看。他剛閱罷,祁澈便見他雙目一瞠,活活溢出一口鮮血。他忙上前,扶住他連聲喚道:
「丞相,丞相,你怎麼了?」
上官玉嵊額間已有青筋爆出,顫抖向祁燁瞪去眼:「皇上,這等污蔑之詞,你何以能信?」
「就是不信,朕才如此傷心。」
祁燁勾著淺笑,說時,語態飄飄然。祁澈聽的一頭霧水,撿起那地上的奏折,循序而看。他看過之後,卻不可置信地笑道:「皇兄,這真是好笑,這是誰寫的?皇兄拉出他來,臣弟立即就斬了他!!」
「是奴才寫的。」
祁澈剛語罷,殿外的光亮處便出現一道黑影,眾人紛紛扭頭看去。一奴才打扮的男子進了來,三跪九叩,拜在階梯之下。祁澈瞠著俊眸,不可置信的望著來人:
「奕……奕生!?」
奕生跟了他八年,是他最貼心的侍奴。為什麼,他怎麼會寫出這樣含血噴人的言辭?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奕生並不看祁澈,只是對著皇帝叩拜。祁燁拂袖,令他平身,他站了起來指著祁澈說到:
「王爺他想造反!」
全場微有嘩然,卻都不動。
「混賬!!」
上官玉嵊踉踉蹌蹌的站起身,氣的欲一巴掌扇在奕生臉上。奕生連連後退,又指著上官玉嵊:「丞相他是王爺的幫兇!!他們勾結暗燴教,要在今年春曉節時,起事造貝反。」
祁燁聽時,蹙眉道:「真是令朕震驚,令朕傷心啊。」
「皇兄!」祁澈霍然跪下,說到:「奕生他瘋了,他胡說八道。臣弟沒有勾結暗燴教,更沒有想過要謀權篡位!!」
「沒有?」奕生狠笑:「景王爺其實機智聰明,城府極深,還裝作天真爛漫的樣子。他和暗燴教勾結已不是一朝一夕,皇上信任景王爺才讓他處理暗燴教之事。哪知,他卻反之,要和他們勾結造反,弒殺皇上!!」他義正言辭的說到,又狠狠磕頭:
「奴才雖伺候景王爺左右,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對皇上不利!」
祁澈聽罷,惱紅氣竭,上前踢過奕生一腳:「混賬,你個畜生!!我平日裡如何待你,你何以如此陷害我!!」他一出手,瀧克便帶著御林軍魚貫而入,其中二人上前扯住祁澈。
「放開我,放開我,為何抓我!!」他咆哮到,情緒極為激動。上官玉嵊指著奕生說到:「你說你主子造反,有何憑據!?」
奕生瞟了他一眼,說:「當然有,這些證據已統統交給皇上。景王爺抓的那些暗燴教徒,全部都是假的,他屢次放過暗燴教人,丞相你怎麼會不知?別忘了,你們還在密室裡,和暗燴教人秘密策劃,怎樣起義造反呢!」
奕生擠弄眉眼,嗤之以鼻的說到。奕生說罷,瀧克亦揮手,命侍衛反扣激動的上官玉嵊。上官玉嵊氣不過,大喊:「你們,你們!!」
他望向皇帝,喝聲道:「皇上,你怎可不分青紅皂白!!我上官玉嵊對祁胤忠心不二,景王爺乃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查明真相,反而要綁我們,何有天理!?」
「天理?」
祁燁踱步下了階梯,負手而走,神色傲然:「何為天理?」
他走到上官玉嵊跟前,瞇眼俯視:「上官丞相,你告訴朕,什麼是天理?」
上官玉嵊瞳孔一縮,定定的望著他:「你……」
上官玉嵊從祁燁冷漠的眼中,瞧出了得逞的神色,一時他恍悟,竟大笑起來:「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祁燁挑眉,並不說話。
上官玉嵊扭著甩開御林侍衛的鉗制,忿聲道:「是你,是你要除去我們,是你策劃的,是你!!」他猩紅的眼,血絲滿佈,咄咄向前。侍衛又趕緊抓回他,把他按在地上,他狠命抬頭:
「哈哈,是你,你這個暴虐之君,當初就應該和你那妖孽之母,一起葬身火海。妖孽生出來的,都是妖孽!!我上官玉嵊就是死了,也會詛咒你,不得好死!!」
祁燁聽著沒有半分怒氣,他平靜的望著他,說到:「朕會讓你看到的,上官玉嵊,你放心,朕會讓你看到,什麼是妖孽。」
他決恨的輕輕咬牙,那『妖孽』二字,咬的極重。上官玉嵊怔住,遂像反應到什麼一般,大聲哭求:「皇上,你不能這樣,你是祁胤的皇帝,你不能這樣,你要報復,就報復我。是我密奏,要燒死你母親的,你殺了我,你不能忘記你是祁胤的皇帝啊!!」
侍衛拉著他,拖出暄陽大殿。他邊被拖拽,便拚命嘶喊:「皇上,你殺了微臣可以,可祁胤不能亡,不能亡啊!!」
說時,祁澈也隨後被拖走,他聽不懂上官玉嵊與皇帝的言辭,他只知自己是被污蔑,只喊:「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枉啊!!」
「皇上,三思啊!!」
「皇兄,冤枉啊!!」
……
…………
聲音逐漸變小,消融在寂寂大殿之中。趴在地上的大臣,均是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他們的餘光裡,明黃的袍角正緩緩走回金鑾寶座。祁燁走的極慢,但卻輕快,走到頂端處,他竟轉過身來,倏伸雙臂,仰天大笑:「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的淋漓盡致,宛如修羅嗜血後的鳴笑,分外猙獰的迴盪在殿宇之中。但笑的久了,卻震的胸口生疼,仿若肝腸寸斷。
而與此同時的婪月寢殿,芊澤把懷裡揉成一團的紙徐徐展開。那刺眼的一句,烙在心裡,久久揮之不去:
一一若生的陽魅,必結萬力而誅之。然,天下大亂,貽害千年。——
她摸了摸那墨跡暈染的宇,然後在眺向窗外的雲際,一輪血色的夕陽正沉沒下去,天地間,蒼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