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陰霾,沉甸甸的烏雲開始紛紛聚集,街上的人群步履開始加快,眼見這密佈在上空的雲層黑壓壓的像是要掉下來一般。
「哥哥,我回來了。」
剛踏進門時,芊澤便喚了一聲,但卻恰好被呼嘯而過的火車聲給淹沒了。芊澤家住在鐵軌旁邊,屬於準備拆遷的危房。上個星期城管局的又來呵斥了一番,說是這個地方再也不能住人了。只是芊澤和她的哥哥芊曦實在是無處可去,一拖再拖,到了現在仍然沒有半點挪窩的意思。
牆上被赫然寫了一個鮮紅的大字:拆。
雖然芊澤極力想忽略它,但她神色中的落寞還是收進了一旁的洛羽晴眼中。羽晴其實很懂事,她知道這個時候,最好是緘默不語,假裝不知。於是她在停頓了一秒後,便搶先於芊澤躥進門中,大呼:「曦哥哥!!」
女子姣好粉嫩的臉頰,看上去若水蜜桃般滋潤,聲音更是絲絲甜膩。芊曦正從廚房裡出來,見到羽晴,先是一楞,瞠著俊眸半晌。然後便有意的撇去眼神,恢復漠然的模樣,逕直走了過來。
男子把菜碗端上桌,然後冷冷淡淡的說了一句:「羽晴來了,坐吧。」
他也不看她,然後就回廚房去加一雙碗筷。芊澤進了門來,對著羽晴吐吐舌頭,她知道哥哥是這個性子,不愛說話。羽晴並不生氣,她已經非常習慣了,她每一次來芊曦都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只是她並不介意,還樂此不疲的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洛羽晴喜歡芊曦。
芊曦長的頗為俊秀,面容儒雅,一副書生模樣,但身骨卻很弱不禁風,經常感染風寒。除卻這些,芊曦也有著一個巨大的缺陷,那便是他的左腿,已然殘廢。
三年前,芊曦在工地上打工,被滑落下來的巨石砸中了左腿。工地上賠了一筆錢財,便辭退了芊曦讓他回家養傷。芊曦當時並沒有反駁什麼,而是拿著錢便安靜的回了家。從此以後,左腿殘廢的他,只能做非常簡單與粗淺的活兒。雖然時過三年,他已經可以正常的處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務,並且也能夠勝任一些健康人的工作。但社會並沒有給他機會,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跛子,處處碰壁,日子過的相當拮据。
芊澤當時正升高中,相依為命的兩人只能憑靠那為數不多的賠償金過日子。但當時,芊曦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居然把所有的賠償金都拿出來,供芊澤讀全市屈一指的貴族學校。芊澤當時死活不肯,卻被哥哥狠狠的打了一頓,然後罰跪一個晚上。迫於無奈,芊澤便依了哥哥,如實的去上了那所和她格格不入的貴族學校。一直到今天,芊澤都為這件事情,時常疼心。因為當所有的賠償金都用掉以後,為了掙錢養家,哥哥什麼髒活累活都干,三年下來,已是瘦的不成*人形。
「曦哥哥好冷淡哦,每次我來,連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羽晴假裝很生氣,嘟著嘴嬌嗔道。芊澤掩嘴一笑,然後瞟了一眼芊曦說到:「因為我哥哥不敢看呀,羽晴長的這麼漂亮,哥哥看了會臉紅的。」
芊澤本是揶揄,但芊曦居然忽的抬目,而羽晴也剛好瞠著美目睨視男子。毫無預期之下,兩人的模樣互入了彼此的眼簾,一時間,芊曦居然一馬當先的臉紅了。
咦……?
洛羽晴心中一驚,然後倏地兩朵紅雲也飄上了粉頰。
芊澤在一旁偷笑,見兩人忽的緘默,氣氛頗為尷尬,於是便輕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把羽晴手上的袋子扯了過來,說到:「羽晴今天帶了好東西,給我們加菜哦!」
芊澤盈盈一笑,眉眼舒展,洛羽晴緩過神來,也是羞澀的一笑。
「坐吧。」
芊澤拉了拉她,也拉了拉芊曦。芊曦緩過勁來時,臉色徒然陰沉,眉宇之間的憂鬱更甚。他悶不吭聲的坐了下來,然後機械的為芊澤和羽晴添了飯。洛羽晴卻並沒有覺芊曦的陰鬱,反而因為剛才的事件而心情舒暢,分外開懷。她活躍的把袋子裡的各色菜式端了出來,然後一個個念出:「紅燒蹄膀,翡翠魚丁,八寶冬瓜湯,雞汁……」
洛羽晴眉飛色舞的一一列舉,殊不知一旁芊曦的臉色隨著她逐漸抬高的愉悅音調,而愈加森冷。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打斷了羽晴的話:
「洛小姐,你這麼大方的客人,每次來都這麼客氣。但是我們家裡不缺吃不缺喝,下次若是要來,就請不要帶什麼東西了,若是要帶,那就不要來了。」
此話一出,芊澤和羽晴均是大楞。特別是羽晴,她明亮的清眸忽的一黯,紅潤的臉頰也倏地煞白。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一疊香噴噴的雞汁排骨就這麼尷尬的待著。芊澤放下碗筷,模樣有些焦急。
此刻門外忽的閃過一悶雷,雨點稀稀落落灑了下來,但隨著風的勢頭愈演愈烈,雨勢也開始增強。
三個人坐在簡陋的方木桌邊,此刻各懷心思。芊澤顰著秀眉,瞠著雙眸望了望身邊的羽晴,又緩緩側過臉,瞅了瞅一旁的芊曦。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此刻卻忽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芊澤,我想我還是先走了。」
洛羽晴的臉色也是烏雲密佈,她驀地站了起身,胸膛在些小的起伏,似乎氣的不輕。芊澤慌忙的站了起來,眼見羽晴就要出了門去,於是一拉過她說到:「外面要下大雨了,羽晴你這是去哪呀。」
「我回去。」
洛羽晴眼神都不偏,冷冷說到。但芊澤拉住她的時候,她卻也並沒有再向外走,似乎還隱隱的在等待什麼。
芊澤急的紅眼,她知道就算哥哥對著羽晴總是不冷不熱,但也沒有這樣正面衝突過。她自然是知道這是哥哥的不對,羽晴她根本就沒有嘲諷自己家貧窮的意思,他卻硬要曲解成那樣。
「哥哥,你快給羽晴道歉呀,雨下大了,羽晴現在出去會被淋死了!!」
芊曦依舊在低著腦袋吃飯,模樣不緊不慢。
「你給她把傘吧,時間不早了,她也該回家了。」
芊澤一聽,氣的跺腳,更是語塞。她轉過臉來,現一旁站著的洛羽晴此刻正忿忿的咬著下唇,委屈的淚水就這麼淌了下來。芊澤弱弱的想說些什麼,卻被女子忽的一甩,緊接著她便衝入了已然有滂沱之勢的大雨之中。
芊澤怔忡了半天,然後目光憤怒的回視男子。
「哥哥,你這是為什麼呀!?」
芊曦這才抬起頭來說:「芊澤,你這又是何苦。」
芊澤的淚因氣憤而顆顆滑落,芊曦望了一眼妹妹,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雙眉擰結起來,沁著心疼。
「既然不會有結果,為什麼又要給人機會。哥哥我這輩子,根本配不上她,又何苦要讓她將來更加傷心呢?」
他說罷,便嚥了一口白飯,吞下去的瞬間,他雙眼泛紅。
芊澤低斂起睫毛,再不吭聲。轉即她便轉過了身,拿上一把傘跑了出去。
哥哥說的的確沒錯,是自己太過於天真,覺得生活就像童話故事一般美好。但是如果美好,為什麼又要讓傷痛接踵而至,讓自己和哥哥不斷的受傷呢。芊澤其實知道,羽晴為什麼會喜歡哥哥。
當她把那些話說給她聽的時候,芊澤也覺得心如刀絞,悔恨交加。
「你哥哥是為了你才廢的腿。他知道,他賺的錢根本供不起你讀x高中,所以當那塊巨石滑落的時候,他明明現了,卻沒有躲去。芊澤,你說如果他沒有廢這條腿,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傻的認為,他和我沒有結果?」
羽晴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心思細膩,卻藏的很深。只是即使再裝作若無其事的和他靠近,在被排斥,被羞辱的時候,還是會不可遏止的傷心。因為畢竟被深愛的人所傷,是那麼疼的一件事。
芊澤跑在雨中,傘被大風刮騙了角度。斜風斜雨打在自己身上,一瞬間便全身濕透,而大雨傾盆之下,路面也便的泥濘不堪,眼睛也似乎睜不太開。
恍惚間,似乎看見了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在雨中不顧一切的跑著,卻殊不知鐵軌的那頭,一輛剛剛駛過隧道的火車正破雨而來。芊澤見到白茫茫的一片中,那火車的燈光橫掃過來,點亮了她驚愕的神情。她瞳孔忽的一縮,偏回頭來時,洛羽晴正在跑過鐵軌,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當中,對突如其來的危險視而不見。
時間彷彿被放的很慢。
芊澤驚慌失措的望了望風馳電掣般駛來的火車,又望了望跨出步子,埋著腦袋,奔跑著的洛羽晴。
「羽晴!!!」
她撲了過去,兩個人跌在一起。
而與此同時,火車呼嘯而過,僅留下被撞擊開來的一把傘,幾個起落的跌在地上。
而人卻早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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