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數日,皇上親率大軍,突襲長安,站立城牆之外,]t文,頌宣莫氏父子大罪十二條,條條當滅九族……棄暗投明者,念其之前無知,受莫家父子蠱惑,除莫家子弟皆可以免於懲處,若是頑固不化,破城之日當以莫家父子謀逆之從犯論罪……
當夜,長安城內眾兵士多半棄械,開門而降,從莫氏父子,對外宣佈皇上駕崩至皇上龍駕還朝前後不足一月光景……
皇上帶著幾個親兵走進鳳儀殿時,此時的鳳儀殿裡還瀰漫著血腥的氣味……
二十餘年來,縱然生於斯長於斯,皇上卻從未見過這樣寂靜的宮殿,彷彿所有的人一夕死去一樣的寂靜。
殿外的戰爭已經結束了,有數枝冷箭還遺落在金磚地上,想是因隔得太遠,疏疏就失了準頭,方才落下的。
皇上身上穿著甲冑,銀白色軟甲底下襯出錦袍的金黃,提劍的手,微微舉起,露出袖口的金絲織的螭龍紋錦繡。銀色的軟甲,一片一片耀的月華光燦生輝,顯得越長身玉立,俊秀清冷。
緩緩步入內室,只見皇后端坐在殿中,一身金銀絲勾勒的綵鳳花紋朝服紅的刺眼,平日裡鳳儀殿裡總是有很多粗使的宮人侍立在一旁,殿內四處掌著明燈,燈火輝煌。
而今天卻只有皇后一個人,身邊燃著一枝紅燭,那一點點小小的光輝,在這空蕩大殿裡也只不過能照耀亮方寸之地而已。
此時,月亮已經爬上了夜空,月華映照在殿內的地上烙出細長的窗欞花樣,一個個空洞的影子,倒映在如鏡的金磚,地面上彷彿起了黑色的花樣稜角,更映襯清冷明亮的月色猶如地霜。
皇后頭上戴著的九龍九鳳冠,在身旁那一點搖擺的燭光的映照下微微閃爍著星碎片亮的光芒。她一直在細細端詳著手裡抱著的紫檀雕螭龍紋多寶盒……就這樣安靜的坐在這一地的清霜裡,就像沒有看見皇上進來一樣,一直那樣安安靜靜的看著手裡的盒子,手指輕輕的撫摸著紫檀雕螭龍紋多寶盒上的螭龍花紋,顯的謐靜而美麗……
這殿裡有一扇窗紙被亂箭射出了幾個窟窿,箭窟裡時不時的鑽進來陣陣寒風……
皇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皇后……這個女人其實陪伴自己走過了太多地歲月……在那個寒月如霜地夜裡。她與自己一起跪在兩儀殿外……皇上正想著心思。這時候。巨燭地光焰搖了搖。終是讓風吹滅了。光亮一黯。空餘了一縷青煙。在月華里裊裊飄散。皇后地臉半隱在黑暗中。似乎也跟著一黯……
皇后此時方才抬起頭。黑暗裡看不清她臉上地表情。只聽見她冷靜地說道:「你回來了。」
這句普普通通地話。卻讓皇上心裡地思緒紛亂了一下。遙遠地記憶一點一點回到了腦海裡……當年自己剛與皇后大婚時候。常年讓先帝遣在外辦差。或是遊歷。一年當中有七八個月地時間都是不在王府裡地。每次回來。皇后必會到門口相迎。但每次卻只有這樣一句話——你回來了……
皇上輕輕歎了一口氣。像當初一樣。好像此時地皇后還是立在祿王府門口等著自己地祿王妃。而自己也還是當年地祿王。輕輕地答道:「嗯。回來了。」
兩人隔著黑暗遙遙相望。黑如點漆地眸子。亦近亦遠地望著。在月華里折射著奇異地光芒。彷彿都出了神。天地間萬籟俱寂。只有從窗子地窟窿裡刮出「呼呼」地風聲……
突然聽到室外傳來兵士地腳步聲。有人輕語地說道:「莫家地那兩個主逆也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蜀王殿下說了。活要見人。死也必須見屍……」旁邊地人似乎應和了一句什麼……只是人已經行地遠了。終是沒有聽清……
皇后與皇上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同聲歎了一口氣,聲音幽然。
終是回不去了,他不再是當年的祿王,而她,也不再是當年的祿王元妃……
十餘年的夫妻之情,十餘年的患難相扶,終是免不了今日的一聲長歎……
皇后站了起來,慢慢走近皇上,眼眸微瞇,嘴角恍惚帶著一絲微笑道:「恭喜皇上,心願得了……」
皇上捏著劍的手緊了緊,頹然道:「你去永巷住一陣子吧。」
永巷,便是冷宮的所在……
皇后拿著紫檀雕螭龍紋多寶盒的手在微微抖,裡面的鎏金轉珠九鳳簪與盒壁相碰著,出「咚咚」的輕響,過了良久,皇后卻終於微笑道:「不殺我?臣妾謝主隆恩。」言罷,舉著盒子,輕福了一禮。
皇后站起身來時卻
聲,一雙眸子炯炯,月華之下流動著點碎的微光。tt紫檀雕螭龍紋多寶盒,從裡面取出以前繡好的那個香包,遞於皇上,凝視著皇上說道:「陛下,臣妾初嫁於陛下時,曾答應過陛下會親手繡制香包送於陛下。
但臣妾在家時從來不事女紅,學了兩年,直到澈兒出世後,才繡成,後來忙著給陛下迎娶側妃,也便忘記了,說起來,已經是好些年前的舊事了。」
皇上愣了愣,當年初婚時的一句酒後的戲言,取笑她說道,在這大唐裡,那有一個丈夫身上的一針一線沒有一件是妻子所做,便是父皇身上的扇墜,香包之類也是各宮的妃嬪爭相送的……偏偏自己娶了一個女兒身男兒心的妻子。當時醉的利害,也不記得她是如何回的,似乎說要竹製一個香包,但醉後之言,自己也已經忘記了……居然,她真的繡了一個,還是澈兒出世後便繡成了,卻一直沒有讓自己知道,也一直沒有送給自己……是因為那時候自己娶了兩側妃嘛……
遙憶當年,皇上有些頹然的單手接過皇后遞過來的香包,時日久了,裡面已經沒有香氣了,朱紅的緞子,用萬字紋繡滾的邊,正面繡著兩隻交頸鴛鴦,相依相偎,樣子親蜜靈動,皇上的手指撫摸了一下香包,很精緻,想到當年那個初嫁之時,什麼也不會的莫若塵,用了兩年的時間,只怕花了不少心思練就,才繡成了這樣的一個香包……
她用了多少心思,又用了多心情思……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她總是這樣,什麼事情,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才會讓人知道……
想到這些,皇上不由捏緊了手裡的香包,手掌感到背面有些凹凸之感,翻轉過來,看到後面繡著兩行小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這幾個小小的字,看在皇上眼裡,卻像灼傷了眼眸一樣,讓他眼中生痛生痛的……
皇上有些難受的閉上了眼睛,勉強的平靜了一下心情,才睜開眼睛望著皇后,今天的她,盛妝華服,裙裾迤邐,一身朱紅的綵鳳花紋朝服彷彿鮮血裡染成的一樣,紅的刺目,更映襯的臉色蒼白得驚人,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保持這樣尊貴挺直的站姿,窗外的寒風刮的更烈了,一陣陣冷風「嗖嗖」的吹進來,皇后嗆在喉嚨裡,不禁咳嗽了兩聲。
皇上心下一軟,不由得伸手順著皇后臉撫過,皇后微微一偏頭,皇上的手就順著臉頰滑到了鬢間,那一瞬間,忽而感受到指尖有溫熱的淚……皇上不由眉頭皺了皺,這是第二次看見皇后哭,第一次是因為澈兒的死……那時候皇后也是這樣,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聲音,淚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落下了……她從來是一個淡漠的人,永遠靜謐的笑著,自己從來都不懷疑她會是一個好的妻子,好的皇后……
皇上有幾分心痛,幾分無奈的用手扳過皇后的臉,指尖微涼,卻還是溫柔拭去皇后臉上的淚痕,輕聲歎道:「唉……若塵……」
千言萬語……千言萬語在心間滾動,可是此時,此刻,相互面對時,又還能說什麼呢?
黑暗裡,皇后嘴角微微上揚,應該是笑著的,卻一分一分用力,掰開皇上的手指,一點一點,硬生生掰開去,然後錯步後退到柱子後,揚聲說道:「臣妾今天將此物送給皇上,只是不想失信。」然後皇后嘴唇微動,卻沒有再出聲音。
明明皇后站在柱子的陰影裡,臉上的表情根本看不起,皇上卻還是輕輕的跟著她的唇形說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只是想做到,答應過你的事情,從來不會失信……」
聽到皇上出聲讀出自己的唇語,皇后停住了,一雙如同黑玉一樣的眼睛只是望著皇上,一動不動的,最終咬著唇,抿嘴而笑……看著皇上在月色下的容顏,皎皎如玉,俊秀非凡,這人便是自己本來應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夫君……如果他不是皇上,如果他不是皇上……皇后眼眸一黯,如果他不是皇上,也還會有其他的如沐出雲一般的側妃……皇后眼眸中慢慢的變的如同千尺澄潭一樣深靜,寒如窗外涼風,終是,輕輕出聲道:「皇上,我的父兄,母親與姐妹是不是都死了。」
皇后的聲音幽涼,皇上不禁感到心上微寒,眼眸中的情緒也慢慢變的深湛,之前那片刻的心軟,失神,好像已如風過無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