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太液池不遠,纖纖心裡卻越走越是鬱結,突然對沅珍說道:「今天不去宓昭容那了,我們去菀萱宮,我想去看看若雨,有些日子沒見著她了。」
自從嚴若雨生下帝姬後,皇上既然不在恩寵她,嚴若雨便一門心思放在了女兒身上了,小帝姬冊封為詩儀公主。只是必竟是未足月而生產的孩子,天生體質不佳,才幾個月的嬰孩,卻一直離不開藥,每每夜裡還常啼哭不止,雖然宮裡也不缺少嬤嬤們照料,但若雨還是心焦,自不會像過去那般無事便來凝芳殿裡看望纖纖了。
纖纖剛轉了一個方向準備向菀萱宮行去,已聽到太液池那裡傳來一陣陣喧鬧,不由停住腳步,看著宮中的宮女侍衛都結成隊的向那邊跑去,但她一向太懶,懶的連好奇心都不太重,反而是沅珍眼眸一凝,叫住了一個相熟的內侍說道:「林公公,這是怎麼了?」
「唉,二皇子和照料二皇子的嬤嬤都不見了。」一邊說著,一邊也顧不得向纖纖行禮,已面帶焦急的向太液池的方向跑去。
正說著話,這時候看見宓昭容已經得訊跑了過來,只見她頭上雲髻不整,氣息不穩,宛如瘋婦一樣一直向太液池方向衝了過去,後面跟著幾個慌亂的宮女太監。
看見宓昭容如斯容顏,纖纖心中不由一顫,眼眸一抬,也跟了過去。
不由召喚貔貅,想讓他幫忙找到小皇子,貔貅倒是應聲而出,只是抓了抓頭說道:「啥事?」
纖纖輕聲說道:「你能幫忙找到小皇子嘛?就是一個一兩歲大的小男孩。」
貔貅凝眸而視太液池的方向良久,最終淡淡說道:「我能看到一個小孩子的魂正在讓妄死鬼差帶走。」
纖纖說話時並沒有迴避沅珍,沅珍雙眉一凝,順著纖纖的目光所視的方向看去,卻空無一人,不由心中一亂,剛想說些什麼,已看纖纖臉色變的煞白。
纖纖愣了愣,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握緊了沅珍的手,直抓的沅珍手生生做痛,輕呼了一聲:「主子。」纖纖才回過神來,慢慢放開手,大步向太液池方向走去。
等纖纖來到太液池。小皇子地身邊侍候地幾個宮女及另一位嬤嬤已是跪了一地。宓昭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們說。清兒呢。清兒呢。我地清兒呢?」吼到最後。宓昭容這樣機敏地女子。也已是主意全無。吼到最後。慢慢軟下。好在身後地宮女機靈。在一旁扶住。避免她軟倒在地上。
纖纖雖然已從貔貅那裡知道二皇子李瑋清已經死了。但看到宓昭容如此情態。又讓她如何去說?又從何說起?
不禁生出一種物傷其類地感傷。這後宮裡就是這般。一個不留神。你就會失去很多重要地東西。包刮生命。纖纖想到這些。不由走到近前。剛欲撫慰一下宓昭容。
宓昭容已自抬頭。看見纖纖。一手抓緊纖纖手腕。指甲一寸寸地陷進肉裡。厲聲說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地清兒呢?」雙目圓睜。充布血紅。原本圓潤溫澤地臉已變地猙獰。
纖纖原本一番好意。卻給自己帶來這樣地猜度。不由一陣心酸。這宮裡便是如些。誰又能分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不由一聲長歎。一邊一隻一隻地扳開了宓昭容地手指。一邊淡淡地說道:「宓姐姐。你冷靜一些。我還是看見你。才跟著過來地……」
話正說到一半。這時候聽見周圍突然安靜了。眾人皆傻傻地看著池旁地一處。纖纖順著眾人地方面看去。只見剛才拉上來地網中躺著一個女子。懷裡還緊緊抱著一個已臉色紫地孩子。身子已讓水泡地有些浮腫。但雙目圓睜。分外猙獰。纖纖嚇地不由腳下一軟。
突聽見身旁的宓昭容出一聲淒慘的叫尖,甩開了眾人牽扶,淚流滿面衝到了屍體旁,拚命想扳開那女子的雙臂,好將孩子抱出來,可是卻硬生生就是扳不動,努力了幾次之後,宓昭容傻傻的軟坐在了地上,一邊拿掉孩子頭上粘住的污物,一邊輕輕的念叨著:「你們這幫奴才在幹什麼呢,還不快把小皇子抱出來,著涼了怎麼辦,這可是皇上的血脈,是龍裔,是未來的太子……」說到這裡突又大吼了一聲道:「你們在幹什麼呢?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眾人都嚇的一驚,纖纖看著宓昭容髻散亂,跪坐在地,已如瘋婦一般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語,越感到心寒,這個死去的孩子只怕是這個女人,活在這深宮裡唯一的依靠和希望,現在就這樣去了。
纖纖想到這些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了,眼眸轉動時,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燕才人,竟悠悠的看著宓昭容的神態,似在欣賞,不由心裡一驚。
燕才人似乎也感受到纖纖在看自己,微抬起頭與纖纖對視了一眼,立刻又垂下,顯出一副低眉順目,溫婉無害的樣子。只是對視的那一瞬間,纖纖似乎看見一道精芒閃過,這個女人,真的像她顯示出來的那般溫良無害嘛?
據說她不過是今年秋天徵選入宮的宮女,徵選不同與採選,採選是每三年一次從士大夫家族中挑選適婚佳麗,送入宮中,選中者為妃,不中者也會是分給妃嬪們為貼身宮女或是女官。
徵選則是在每年自罪臣後裔或是平民女子中挑選些像樣的人物,不過,卻也只是在宮中擔任打掃清潔之類的粗使宮女,地位低下。但在宮服役十年,便可放出,而且,若是罪臣之女,出宮後也可以除去已罪恢復自由之身。能夠像燕才人這樣得承聖恩,貴為妃嬪的可說是萬中無一,她入宮不到半年已從最低微的粗使宮女晉為才人,不知道是她的運氣太好,還是因為不簡單。
這時候已看見皇上的鑾駕行來,皇上從轎中出來,只見他上戴九龍紫金珍珠御冠,身穿黃緞繡二色金面九龍海水江崖袍,腰束金頭線鈕帶掛束金鑲珠松石四塊瓦玉圓牌。分明是一身朝服,只怕還是在金鑾正殿議事中匆匆趕來的。
纖纖還是第一次在皇上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慌亂。
皇上的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宓昭容面前的小皇子,這是他的兒子,他的第二個兒子,又像第一個兒子一樣,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不錯,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很少會去關心自己的孩子,但這必竟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現在唯一的兒子。
纖纖靜默的看著這一幕慘劇,不知應該如何身處,正在這時候,聽到一聲低低的驚呼,皇上寒目一掃,立時有宮人稟報道:「皇上,燕才人嚇暈過去了。」
皇上嘴唇顫抖了一下,掃視四周,那目光寒冷的如同三九天裡最陰冷的風一樣掃過眾人的心,眾人只覺得透骨的寒冷襲來,心下慌亂。
帝王一怒,當是血流四處,白骨成枯。
纖纖看了一眼裝暈的燕才人,靠,你不知道怎麼過去,就直接暈過去,倒也真是好辦法,暗罵自己見機不快,沒有抓住機會在燕才人之前先暈過去,現在讓皇上那一眼看的渾身不自在,只覺得陰風陣陣,後背前心都是涼意,不由硬著麻的頭皮說道:「皇上,不如讓臣妾送燕妹妹回去吧。」
皇上雙目一瞇,只看的纖纖心裡打鼓,最後只聽見皇上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纖纖不由大喜,只覺得如蒙大赧,趕緊領著人送燕才人回屏雪宮。
還未行到屏雪宮已聽見燕才人低呤一聲,悠然醒轉,纖纖也懶得再與她虛與委蛇,淡淡的說道:「燕妹妹既然已經醒了,可不可以自己回宮?」
燕才人低眉順目的小聲說道:「謝謝瑜妃娘娘關愛,婢妾自行回宮便可。」
纖纖癟了癟嘴,隨意的做了一些臉面上的功夫,叮囑了幾句燕才人身後的宮女,什麼好好照顧之類的話,便準備領著沅珍繞道回了凝芳殿。
還未走幾步,突然感到身後有人,纖纖回眸一掃,看見杜貴人正從屏雪宮方向走過來。兩個人遇個正著,杜貴人看見纖纖免不了一番見禮,虛應客套了幾句,方才請辭。
纖纖看著杜貴人遠去的背影,不由覺得有些奇怪,烏蘭琪素來少與宮內眾人走動,因皇上初登大寶未及,宮中各嬪妃加在一起,也不過只有二十幾個人,烏蘭琪既是異域公主,又素來受寵,這屏雪宮便一直是讓她一人獨居,直到新寵了這個燕才人,因是烏蘭琪宮中的宮女,才讓燕才人暫居在屏雪宮側殿的霞虹苑內,這杜貴人剛才是去見誰的呢?
纖纖心裡想著事,足下也不留神,一不小心腳下一歪險些摔倒,沅珍扶穩纖纖後才小聲提醒道:「主子,這條道難走,小心些。」纖纖這才收拾了一下心情,暗道,想這麼多幹嘛,便是烏蘭琪真的和杜貴人交好又如何?自己與烏蘭琪,嚴若雨之間總還是交情不錯的,想到若雨,心裡不由又是一歎,皇上啊皇上,你還記得這個因為要為你生孩子而差一點送掉性命的女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