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眾望
蒙城,奇升閣.
佔地百餘傾,少了遁甲宗宏大的氣勢,卻是多出了一份恬淡與書卷氣息。奇升閣本不是修真門派,卻是不知哪輩先祖收集網羅了天下諸多修真秘籍。按說有如此寶藏,閣中人等只要任選其一精煉自會成就不凡。偏偏奇氏一門體質特殊,並不適合修真一途,是以經年以來也並未出現宗師大家。卻是常常需要提防那些心懷叵測之輩上門搶奪修真秘籍。
奇升閣不比遁甲宗與古劍門,只有閣主奇四海的實力堪堪抗衡一些蟊賊莽夫,為使祖宗基業不葬於己手,所以對於與遁甲宗聯姻一事來說,奇升閣遠要比古劍門來得迫切。
說到這奇升閣閣主奇四海,雖然金丹前期的修為從不被秦萬里和余萬成放在眼裡,卻是在他們奇氏族譜中已算得上響噹噹的人物。畢竟雖然金丹期是修真一脈中公認的最低進境,但經過修煉結成金丹卻已算是登堂入室地進入了道之大統的行列。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在達到金丹期之前還有著三個進境需要突破,分別是築基、靈虛以及和合。世間修煉者無以計數,但是因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種種緣故,最終困在和合期無法突破至金丹的人卻佔著絕大多數的比例。這也便是道之小者與道之大者的最本質區別。是以,雖然遁甲宗、古劍門甚至奇升閣的三位宗主都還只有著金丹期進境的修為,在那些成名已久的宗派或高人眼中簡直不屑一顧,但是他們在凡人之中還是有著絕對的實力值得敬仰與膜拜。
當然,那些凡夫俗子自然是無法知曉修真一脈中的這些道理,但是已經踏上道之大統、有了金丹期修為的秦萬里、余萬成、奇四海以及所有同他們一樣的人,卻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得過且過絕不是他們所追求的,這也是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擴充自己勢力、壯大自家聲望的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奇四海撫著妻子隆起的肚子正出神。
「海哥,怎麼今日回來像丟了魂似的?」卻是奇四海的妻子尹雪兒在問。這尹雪兒原在清風派旁支的一個小門派修行,嫁與奇四海後更堪門派凋零,便漸漸與宗門失了聯絡。
奇四海回過神來,無奈地沖妻子笑笑:「雪兒,你說咱們的孩兒是不是個女孩?」
尹雪兒一聽,頓時板起臉來:「女孩、女孩、女孩,你不就是想著要和他遁甲宗結親嗎?莫非就為此事你便甘願你奇家斷後?」
奇四海沒有說話,兀自歎了口氣。
尹雪兒的口氣緩和了一些:「海哥,你為何總是長他人威風?那遁甲宗是比我們稍強些,可我們也不至非要攀他這株高枝吧?」
奇四海苦苦笑了笑,道明瞭原委。
「什麼?那白月彤以一個凡人之身,怎就生出了伴有天兆的孩兒?」尹雪兒驚異不解的同時,更多摻雜在心中的卻是嫉憤。
「拋卻這些不說,我奇升閣素以藏盡天下典籍為傲。奈何祖上數輩閱遍珠璣無數,卻始終未曾將之光大。夫人覺得這是為何?」奇四海不答反問。
「一來,海哥族人體質不善修煉,雖空有寶藏卻無取用之道;二來,我們的實力和勢力太過薄小,沒有人願意主動投入我們門下。」尹雪兒精闢的分析正是奇升閣難以壯大的最主要原因。
奇四海終於將心中的盤算和盤托出:「你道為夫當真便目光短淺到掛靠一個區區遁甲宗嗎?昔日魔道猖獗,名門大派群起圍剿,同時也震懾著心懷叵測的奸歹之輩。如今,魔道銷聲匿跡,大門大派隱於各自的福地洞天不再插手人間之事,那些門庭不闊之輩便用盡一切手段要壯大自己的勢力。起初,為夫的確是希望通過與遁甲宗甚至古劍門聯姻,至少令奇升閣不至敗於吾輩之手。現在,他秦萬里既然得了天兆之子,如果我們聯姻成功,只待秦風做大,挑些許根骨好的弟子投我門下,不愁奇升閣不光大。」
尹雪兒細細思量著丈夫的計劃,也覺得可行:「況且,他秦風只是一人實力強,我們奇升閣有天下典籍做後盾,不愁經年之後強壓他一頭。」
說到這裡,尹雪兒頓了頓,猶豫過後還是微含羞澀地道:「至於香火嘛,妾身再為海哥生續就是了。」
奇四海笑著撫了撫妻子的大肚子:「那夫人說,我們的孩兒該不該是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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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以南千餘里,有一座山,其名少陽。山高不過百丈,卻是遍山奇花蔓草、玉兔香獐。春來,青綠滿山、紅翠生香;夏至,飛瀑奔流、溪水潺潺;秋近,暖金一片、山果芳郁;冬臨,素裹銀裝、天清地郎。居住在此的人們或飲清泉食鮮味、或懇原土給自足,倒是比那些蝸居城中的官商富賈多出了一份恬淡與自然。
金秋時節的少陽山上,遍山野果成熟,芬芳的氣息引得無數素食小獸久久徘徊,也由此引得些許肉食獸類聚集於此伺機捕獵。此時的少陽山才是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
少陽山的山腰,一片瓊花從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歡快地奔跑著。顧不得身上的錦衣、顧不得臉上的汗水,只是兀自在花叢中撒著歡。這少年,六七歲的光景,生的真如美玉雕成一般,毫無瑕疵與缺陷可言。天庭滿、地閣圓,虎頭虎腦,尤其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開闔間只感覺滿身的靈氣都要自雙目之中迸射而出一般。
瓊花的盡頭,立著一老一少兩人,正滿眼慈愛地看著那少年玩耍。不知過了多久,日已西斜,年輕人走上前去輕輕喚道:「小師兄,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錦衣少年方才在草叢中捉了兩隻刀螂,此刻正趴在一棵樹下津津有味地撥弄它們爭鬥:「哈哈,快打啊,看看誰厲害!」卻是始終沒有理會一旁的年輕人。這時,那位老者也走上前來:「小少爺,天真的不早了,我們回去晚了只怕老爺要責罰的。」
少年終於抬起了頭,看了看身邊的兩人,又低下頭看著樹下的刀螂。兩隻昆蟲許也是累了,兀自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叫你們不鬥!我叫你們不鬥!」少年站起身來,順手抄起了地上的兩隻刀螂,一邊氣急敗壞地叫囂,一邊不容分說地撕扯。只一刻,兩隻刀螂便四肢不全、腸穿肚爛——彷彿這樣還不足以洩盡心中之憤,少年把兩隻刀螂的屍體扔在地上,又狠狠地在上面踩踏、碾轉。那一刻,靈秀的五官瞬間變得猙獰暴力,充滿靈氣的雙眼之中明顯瀰漫著濃濃的戾氣。
洩完憤,少年兀自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也沒有再看身旁二人,逕直朝來時的方向走去了。那一老一少二人相視一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跟在了錦衣少年身後。
年輕人是洛城之中遁甲宗的門人,名喚奇初,是秦萬里的關門弟子。老者是遁甲宗的管家,秦府上下都稱王伯。王伯祖上三代皆在宗內服侍宗主,與秦萬里亦僕亦友。於情感上來說,年輕人更像是秦風的大哥哥,而那老者倒更像是秦風的半個父親。
那錦衣少年,便是秦氏一門唯一的香火、整個遁甲宗的小祖宗——秦風。秦萬里本意將自己孩兒收作最後一個弟子,其後門下便交與一代弟子收取與教授,自己則一心一意地培養秦風。卻不料奇升閣閣主奇四海軟磨硬泡將自己的侄兒奇初送入遁甲宗,做下了秦萬里的關門弟子。這也是奇初稱呼秦風「小師兄」的原因所在。
說到秦風,這出生之時伴有天兆異象的幼童,被添油加醋後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流傳於街頭巷尾,一時間在整個古唐帝國成為了婦孺皆知的人物,連皇帝也親臨遁甲宗臨望設封。拋開這些不談,單單是遁甲宗內,秦萬里、白月彤的溺愛以及宗堂長老的器重,令小秦風自一出生便受到了無以量計的尊崇與待遇。不期然間,便自養成了頤指氣使、驕奢蠻縱的性情。
今時今日,距秦風降生已經整整十個年頭。十年間,小秦風過著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不提,於修習一脈上卻是未有任何建樹。這便要說到他的身體。按照秦萬里為他設定的路線,五歲開始博聞強記家族功法典籍,七歲開始修習呼吸吐納進入築基,自此開始踏上修真之旅。
可是,小秦風自從出生以來,就比一般的孩童長得緩慢。雖耳聰目明、心智靈動,奈何就是身體的成長尤顯滯後。初時還不太明顯,可越長大與同齡的孩童相差越多。時至今日,整整十歲的秦風看上去竟如一個六七歲的幼童一般。這十年間,古劍門余萬成之女余玲瓏已漸漸出落為一個美人坯子,就連奇升閣奇四海如願以償得到的女兒奇若水也堪堪比秦風高出了整整一個頭。
出於白月彤的千寵萬溺,秦萬里硬是將秦風的修煉時間一推再推,直推到了今日。明日一早,過完十歲生日的小秦風便要踏上修真一途,是以今日便放了他一個大假,可以隨心由性地肆意玩耍,畢竟明天對他來說,便是意味著童年的結束——少陽山上的那兩隻刀螂,姑且算是為小秦風早逝童年的殉葬吧,誰讓他在娘親的腹中孕足了四十月才降生?誰讓他出生在一個數代單傳的修真小門派?又是誰讓他出生之時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