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降生
洛城,緊鄰古唐帝國都城的一座中等城市,在戰略上起著東南方向防禦的意義與另外三座城市形成了對都城的環圍之勢,拱衛著古老而強大的古唐帝國。
今年的冬天真是奇怪。時令已是冬至前後,不見一場雪更沒有一絲風,卻是尤顯干冷。城內行道兩旁栽植的各種樹木了無生機,抻著枯敗脆弱的枝杈彷彿在向上天企望暖春的早來。寥寥無幾的行人極力蜷縮著自己盡快趕著路,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鬼天氣下逗留——當然,除了那些迫於生計不得不以貨易貨的窮苦人家。饒是如此,這些人也都是噤若寒蟬,如不倒翁般機械地換著踩在地上的腳,口鼻間呼出的白氣不斷模糊著他們的面容,迷離而無助的眼神不知在出神地想著什麼,也許是在為日間的斷炊擔憂、也許是在為夜晚的無柴愁。
城市的主街上,坐落著一攢佔地不小的院子,四進四出極是寬廣。在洛城這樣的城市裡能博得如此住處,不是統帥兵馬擔負守衛皇城重任的將軍,那就一定是某個門派的所在了。
果不其然,高擴的門洞外一左一右各擺放著一尊鎮府石獸,兩丈開外的身高令所有經過的路人只得仰望。偏偏此獸昂挺胸巨顎大張,彷彿在朝天咆哮,嘶吼間的氣勢又令人不敢直視。此獸非獅非虎,龍麋身,正是那傳說中的祥獸麒麟不假。由此得見這攢院子的主人絕非等閒。許是在洛城常住的百姓也早已知曉此等利害,言行之間或多或少地都帶上了幾分敬畏。
門洞上方正中,與兩隻麒麟石像頭頂等高之處,一塊丈餘的金絲楠木上三個蒼勁有力地篆體躍然而上——「遁甲宗」!
原來此處就是這洛城之中最大的修真門派遁甲宗的宗堂所在。至於這遁甲一門何時在此立宗,已經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現在的人們只知道現任宗主秦萬里是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手段通天。莫說是駐紮在洛城的兵馬大元帥,便是帝國都城裡的那位正主兒對他也是恭敬有加、絲毫不敢怠慢。
其實若論起修為,尋常百姓又如何能知曉他秦萬里的功法進境?自古與普通人混居的修真門派都有嚴令,絕不許門人在百姓面前顯露分毫。遁甲宗亦是如此,深入淺出間根本不為外人所得見,那些傳聞不過都是些以訛傳訛、摻雜了個人幻想色彩在內的臆測罷了。
只是有一點人們都是知道的,那便是這位年逾知天命的秦萬里秦宗主至今膝下仍無子嗣。修真之人的生活習性不為外人所知,百姓也只是在茶餘飯後偶爾聊及此事,畢竟像他那樣的年紀,應該早就抱上第三代了。
不過那些都是從前,再過得一時三刻,這洛城之中遁甲宗的少宗主便要來到人世了。
遁甲宗內,寬廣整潔的庭院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囂鬧,所有弟子在各自的房內自行修煉,一應奴僕分男女兩列恭候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兩側。門外台階下的院落之中,一位身著素青長衫的老者一臉焦慮地不停來回走動著,不時撫捋胸前的長鬚,彷彿只有這樣才足以減輕自己此刻的焦灼。
「產婆都進去這麼久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是呀是呀,為何連夫人的聲音也聽不到啊?」
「閉嘴吧!夫人妊娠四十月才有了臨產跡象,沒看老爺都急成什麼樣了?」
幾個僕人禁不住長久的守候,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以長衫老者的耳力自是將一切聞入耳中,卻也沒有出言指責,兀自不安地等待著。
此人便是遁甲宗的現任宗主秦萬里,三年前夫人有孕可著實喜煞了自己,一想到秦氏宗門有後足可比擬任何靈丹的補給。可誰承想人家十月懷胎,自己這個千呼萬喚不出來的小冤家可真是沉得住氣,硬是在他娘親的肚子裡待足三年才有了動靜。
產婆已經進去快兩個時辰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初為人父的秦萬里不禁有著同僕人一樣的困惑。折下身旁一株梅樹的枝杈於掌心把玩——產婆有嚴令:「我不管什麼棕豬(宗主)黑豬,此等事務只許老身一人在場,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許打擾別人生產!」——言盡於此又有求於人,此時的秦萬里除了等待也只有等待了。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奇怪,一絲風也沒有一場雪也不下。這臘梅樹也如其他樹木一般只剩光禿禿的枝杈,往年的這個時節冬雪早來滿院梅香,紅白相映的場景還真令人有些想念。秦萬里心中默默想著,隨手卻是又折下了一株枯枝。
也許是手上的力道有些大了,帶得整株梅樹也跟著晃動了起來。就在此時,產房有了動靜。秦萬里扔下手上的樹枝,快步衝向產房,卻終於在最後一刻還是頓下腳步,停在了緊閉的房門口。
突然,秦萬里眼角的餘光瞥見方纔那株梅樹依舊在兀自晃動——即便是剛才自己折枝的帶動也遠不至如此。這一異變引起了他的警覺,此時此刻,他絕不會允許任何狀況生。提高警覺,週身散佈著強大的靈識查探,一有異動先要確保屋內之人的絕對安全。
可強大的靈識早已覆蓋了整個府內,卻沒有任何異狀。正詫異間,額角感到一絲溫熱,遁著感覺望去,剛才還是枯枝敗葉慘淡經營的那株梅樹,竟宛如夢境一般緩緩綻開了花蕊。與此同時,院落之中的其餘樹木花草也一併吐出新綠——莫非今年的春季來得如此之早?
額角的那絲溫熱依舊在持續,直到滿院的花草變戲法似的在一瞬間變得鬱鬱蔥蔥,真如到了晚春時節一般——這股春風?秦萬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沉思中帶著警覺的臉孔不由浮起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
就在此時,產房傳出的響動越大了起來。
「呀,你們看天上!」
不知是哪個僕人冒失地喊出了一句,此等重要的時刻作為一個僕人在門外喧嘩攪擾主母生產,換做哪位主家也絕不會輕饒了他。須知遁甲宗內的奴僕皆是由秦萬里及夫人白月彤親自挑選,心思、手腳、禮儀、規矩便是與宮中相比也不遑多讓。此時此刻,僕人失措叫嚷出聲,必是有緣由所指。
秦萬里顧不上呵斥奴僕,遁著喊聲仰望去,只見萬道五彩霞光如匹練一般自天際直直傾入白月彤生產的房間,光波流轉間直將老大一片天空映得繽紛不已。四隻光暈幻化的鳳凰圍成一圈盤旋啼鳴,一時間祥音大盛——方纔那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瞬間凝為了明澈之下的盛歡。就在五彩霞光消失的一剎那,產房終於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秦門遁甲宗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