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顏孤身一人留在宮殿中,他孤寂的身影此際看起來分外消沉,根本不似是一個孩童所能擁有的。穿著一身錦衣華服,樣貌靈秀如女孩般姣美的他在殿中不知道站立了多長的時間,似是自楊汶來過後便一直站著。
道顏一直在這偌大的殿堂中輾轉走動,似是要熟悉這裡每一分的氣息。不知為何前天還覺得這居寢的大殿過於寬大的道顏在輾轉了數圈後卻覺得這裡過於狹小了,不知道是自己心覺得如此還是腳程認為這樣,道顏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殿外傳來的吵雜聲,有馬嘶鬼叫的淒厲之音也有干戈碰撞的鳴叫,一切皆述說著新月城此際面臨的事,新月城依然成為一片火海,兵荒馬亂下一些婢女、下僕早已四處逃躲,就連一直想木像一般傻傻站在宮殿門前的兵將都為了應付外敵而離去崗位,而身為親信的年風和羽清兩人也早早就被斥退了,而道顏深夜孤身來此也沒有通知過任何人。所以現在道顏只有一個人在,在這個冷寂的殿堂中,顯得孤零零一個。
以前的他如果沒有人看著守著的話肯定已經興奮地逃出宮殿往外搗蛋去了,但現在的他沉寂了,沒有以往的頑劣,顯得似是一下子長大,也有了一個大人應該有的憂愁和思慮,所以這便越教道顏顯得悲涼。
不停地在此空無一人的殿堂中走動,映照在道顏眼中的不再是殿中那豪華氣派的裝飾,就算掠過那輕如蟬絲又光彩奪目的帷幔,道顏已再無觸覺。看著眼前的奢華只會讓道顏徒感悲傷,同時也感受到了來自身血液的這份沉重,承載著千年古老帝國的血脈,現如今就只剩他一人,世僅存,獨一無二的存在,也就是死剩種而已。
道顏從出生到現在年邁的太傅都是孜孜不倦地向他灌輸著天都帝國的輝煌,還有他身這份血脈的偉大,往事種種成就教人心生嚮往。但千年後的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天都帝國的土地依然,但已不再是天都帝國所有,僅存的皇室血脈只能蝸居在此方寸之地,不能馳騁逐鹿於天下,這是何等悲哀。昨天的道顏可能沒有細想這些對他來說無關痛癢的事,以前的他只會關心每天吃的東西合不合胃口,還有玩樂之處。而從小生存在皇室藩籬約束下的道顏也十分希冀著宮廷老師口中的朋,在道顏認為中朋是真摯的,朋是可以交談傾心的,朋是會互相幫助的。但道顏所不知道的是如何結交朋,雖然以前和葒玉玩得開心,但是始終兩人的身份地位皆是不同,而這身份就決定了存在於兩人中間的無形牆壁,道顏打不破,因為他被皇室身份約束著。接著稍微長大的他受到了蘭易軟禁般的看守,就此道顏便逐漸和葒玉生疏,此後便再無以前般融洽。
「吁」道顏歎息著。
嬌小的身板,短小的雙腿,踱步於偌大空闊宮殿,感受著四面傳來的冷澀氣息,道顏倍感悲涼。
在殿內走了幾圈,道顏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停在那日初次見到葉天弘的位置,這個鎏金雕花的樓欄前。但是當初的景像已然不再,外面儘是赤紅一片,皆是被火光映照而成,爭相走動逃跑的人們,那猙獰的兇徒拿著手的利刃,還有地呻吟奄奄一息的人,夾雜著婢女僕人的驚叫聲四起,凝造成一片頹敗景象,頗有幾分國破家亡的意味。
就在道顏看得怔怔出神的時候,殿宇中出現了一個身影,竟然是和任道遠楊汶相鬥失利已經遠遁的蘭易。
「啪」
蘭易踏出了一步,微小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殿堂中分外響亮。
聽聞聲音道顏如驚弓之鳥般瞬即回頭,當看到是蘭易的時候,道顏的瞳孔中滿是駭然。不過就算他多麼年幼,多年坐在皇位受群臣潛移默化般教導的他也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心意。
當即,道顏淡淡卻有幾分威嚴地道:「蘭卿家怎麼進來都不通知一聲」
蘭易沒有回答,只是臉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盯著道顏看,緊緊地盯著,像是要看穿道顏的所有一般。而被蘭易如此眼神看著的道顏緊張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出現,小小的後背已被汗水津濕。
陰暗中蘭易一步步地走前,向著道顏走去,步伐輕盈而虛無,看來剛才踏步的聲音是要特意引起道顏的注意。
在蘭易步步進逼下,道顏本能地感到一絲恐懼,所以隨著蘭易的前進他便不停地往後退步。
退了五六步,道顏的後背撞在了高大的圍欄,已是無路可退。用畏懼的眼神看著蘭易,而後背卻緊緊貼著冰冷的圍欄。
蘭易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神顯得倨傲,將頭抬得高高睨著眼向道顏看去。道:「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麼,身為皇室就要有皇室的威嚴,看你如今像什麼樣子,是怕了我嗎?」
「賊人休得放肆!」聽了蘭易的話,道顏鼓足勇氣卻也只能喝出此話。
「這還差不多,稍微有點身為皇室的樣子」蘭易淡淡地笑著,但他的笑容是如此的冰冷,教道顏的畏懼不減反增。
一聲悠揚的劍鳴,蘭易慢慢地抽出了腰間神劍。和葉天弘不同,蘭易的修為境界皆高於葉天弘不止一籌,而他所施展的身外化身也不單單只是分出另一個自己出來,就連常年佩戴的神劍也能分多一把出來,而且效用相同不異。相比較葉天弘最多只能多分出一身衣料而已,權作遮羞之用。
如今道顏就算不想知道,也已經知道了,他的命在今天就要結束。但在死前他的身仍是流著皇室的血,有著皇室的尊嚴。
「你知不知道我為何對任何人都能以誠相待,惟獨是對你蘭易從來都是抱有警惕之心?」拋棄了一切的道顏再也不受恐懼的威脅,他準備說出一直存在自己心中的事兒。
道顏如若沒說蘭易還不打算想知道,既然對方有意透露那他也不介意聽聽死者最後的遺言。說道:「哦?是有人在我背後說我的不是,算了,反正這裡的一切都要結束,我也不打算追究是什麼人在我背後說三道四」
「不是的,你認為新月城這裡還有人敢違抗你嗎?是我親眼看見的,我看見了你殺害我雙親的過程,用的就是如今你手這把劍,沒錯」道顏臉色如常地說出了自己雙親被殺的事。
蘭易眉頭深鎖,道顏說的沒錯,先任皇帝和皇后都是他親手殺的,這事現在就算讓人知道了也不打緊,可是蘭易記得的是在他殺死道顏父母的時候道顏才不過是誕下剛好滿月。而那天為了慶祝道顏滿月宮殿裡喜氣洋洋熱鬧非凡,蘭易便是趁著先任皇帝和皇后抱著道顏在沒人處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暗下殺手。但是照道顏所說的親眼看到自己下的殺手,那個時候的道顏才滿月啊,才一個月大的他仍在襁褓中,只懂得哭鬧的嬰兒而已。
忽然蘭易靈機一觸,他想到了一個可能,脫口道:「先天靈智!」
道顏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從沒接觸過修煉的他並不知道蘭易口中說的先天靈智到底是何物,他只知道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懂的看向世界,曉得記憶。而當天自己雙親被殺的時候道顏歷歷在目,不過當時的他並不懂得悲傷是為何物,他的感情尚未健全,雙親的死對他並沒有造成陰影,如今的道顏卻稍微懷念起從前被抱在懷裡無慮無憂的生活,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不管是自己還是身邊的人……
半晌的寧靜過後,蘭易重新打量起道顏,道「失策失策,身邊有這樣的人在,我蘭易竟然會看不出,真枉我煉就天眼通,如果我早些知道實情的話可能就不會讓你繼承帝位,得到今日的死果,有你如此天縱之子世間罕見,如若你真對了我的心思,說不定我會傾囊相授傳你衣缽也是一件美事,不過如果是如果,現在即成定局我也只好順勢而為了」說著斜指而下的劍尖慢慢被蘭易提起,火光映來,冰冷的劍身如鍍了一層淡淡的血紅。
道顏閉了雙目,他已經再無他想了。
回到盞茶時間前,在蘭易剛剛敗退遁走的時候,高空楊汶與任道遠。
看著蘭易遠去的身影,楊汶回過頭來繼續看向新月城宮殿,眼神已經穿透了牆圍礙物,楊汶忽然問道:「就這樣讓皇室最後的血脈失去,讓嚴正這個姓氏隕落,真的是最好的結果嗎?」
任道遠看了楊汶一眼,道:「這事你不是已經想好了嗎?怎麼現在卻顯得猶豫了」
楊汶微微一笑,繼續道:「凡是遇這種事關重大的決定,當然得再三參詳,謹慎為先,這事我雖然是已經有所定奪,但難免是一家想法,不太穩妥,而如今有任兄在當得要問問閣下的寶貴意見」說著楊汶便向任道遠作揖。
聽了楊汶的話,任道遠先沉吟一番,半晌他才道:「天都帝國縱然已經是千年古國,血脈承襲自千年,但該是結束的時候便要結束,如今天都已然不存,殘存在此紅谷中不過是苟延殘喘,遲早也是要消殆而去,元明大6四大帝國已成定局,天都帝國早已除名,這事由不得我等世外之人定奪,就算讓其繼續殘留,也已經再無意義,反倒會被佞人借其為禍人間,而我們等部眾也該是順勢離開紅谷自立一樹,天意如此莫逆不得,我等便只能作壁觀,方便了蘭易,可憐天都皇室血脈至此唯獨剩一室一人,而道顏也是年少無知,其縱然天資卓越,若他不是生在這個帝室之家他日成就與修為不可限量啊,可惜這一世的他只能就此遺憾收場」
「這一世他命中注定,天地人三方面已經促成了如今的架局,已無法逆改,我們等部眾想要脫離天都帝國,就只有讓皇室血脈斷絕了,可歎我曾詢問過他,讓他在自己和葉天弘中做個選擇,如果選的是他自己,那我定盡一絲綿力,而當時我的本意不過是想看看他的脾性到底如何,但他卻是斷然地選擇了保全葉天弘,而不顧自己陷入水深火熱中,如此氣概直教人難捨」楊汶喟然道。
任道遠沒有接著楊汶的話,道顏的死已經是注定,他們再多說也於事無補,除非要他們願意讓天都帝國繼續存在於世,而他們等部眾繼續受天都帝國的名義所牽制依附,而這樣明顯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們能忍耐屈居於這衰敗的皇室下聽候命令,但像蘭易這樣篡改朝綱的人不會是最後,今後還會繼續有這樣的人出現,所以為了自己為了後世的福祉,天都帝國必定要就此結束。
看向茫茫天地,任道遠道:「如今元明大6除去天都尚有五帝國,分別是東土的荷尼,南面的比洛,西處的賴薩,北地的弗郝,最後就是夾在弗郝和荷尼間位於東北的邱斯,其中四大帝國國力然,成互相牽制鼎立的格局,而東土荷尼是為國力最盛最為強大,有鶴立雞群之意,弗郝和荷尼均是蠢蠢欲動有稱霸大6的意圖,比洛和賴薩尚不打緊,但為隔離在弗郝和荷尼中間的邱斯帝國便是岌岌可危,近年多有聽說邱斯帝國的種種不幸,人民生活艱難,官僚不單只坐視不管反而是以權謀私,朝綱日益衰敗,就連邱斯帝國的護國將軍也已經在九年前罹難,失去護國將軍的邱斯更是如失去了防衛敵人的城牆,看來邱斯帝國很快也要步天都帝國的後塵,到時大6的勢力格局將又有一番變化」
聽了任道遠的話,楊汶頗為贊同地頷,接著又道:「只怕以弗郝和荷尼兩大帝國的狡猾,兩大帝國近年來邦交好,而且承地勢要害,兩大帝國會合起來對付邱斯帝國,那邱斯帝國的淪陷便已成定局」
「不單只如此,若荷尼和弗郝兩大帝國真的聯手的話,非是單單一個邱斯可以滿足得了他們,接下來他們又會指向賴薩或是比洛便不可而知了,只能知道的是荷尼跟弗郝在沒有將全大6吞併前是保持著好邦交的關係,以雙方利益的推動他們之間的對決肯定會留到最後」任道遠說道。
楊汶深諳任道遠話中道理,然而他卻道:「這些事還算是遙遠,我們暫且不提,但一直藏在這裡覬覦著我們的那位仁兄,你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說的也是,讓那人藏了這麼久想他也覺得身體僵正生悶呢」任道遠說著時拋起手中戒尺,屈指一彈,七寸戒尺如簧似射般穿越了黑月,呼嘯而去,其度風馳電掣。
任道遠繼而道:「遠道而來的朋何不出來相見一面呢!」
但是須臾時間過去戒尺業已從廣袤的虛空折回,但卻也未見其他人影出現。
任道遠俊臉稍紅,想自己用了戒尺,表現得如此神態竟然逼不出藏在暗處的人來,難免老臉一紅。
「看來那位仁兄已經走遠了,想不到這天下除了我等之輩竟尚有其他高人存在,真可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天下間能人異士卻是多,看來我們不過也是滄桑一栗」楊汶歎道。
「先不管那人到底是誰,我們還是先處理好這裡的事先」任道遠說著看向葉天弘等人所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