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的一聲清吟。
如虹的劍氣消失了,木橋上的殺氣消失了,劍池中的秋水好像也已停止了流動。
天地萬物一片死寂,唯有瀑布的水流還在激揚,水花霧氣還在擴散。
水冷,人更冷。
「噗嗤」一聲。
十一郎和金元正面對面的站著,兩人相距不到一米遠。
金元正的短劍在滴血。
劍尖上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長滿青苔的小木橋上,很快就被一片片的水霧沖走。
這是他自己的血。
他自己的劍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這柄劍從他的後背刺入,再從他的前胸穿了出來。
他一低頭,就看見那半截烏黑亮的劍尖從自己胸口冒了出來,這種驚悚的感覺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劍不再他手上,劍是怎麼到的十一郎手上再從他背上釘進去的?
不知道。
金元正不知道。
別說他不知道,就連白雲飛和風愚子都沒看清楚。
金元正驚駭的看著十一郎,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十一郎冷冷的看著金元正,他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
「我說過勸你最好不要試。」十一郎冷冷的說道,「因為你不配。」
金元正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狂吼一聲,就像怒的野獸一樣反手拔劍。
劍拔出,鮮血跟著狂飆。
這是金元正的最後一劍,這一劍仍指向十一郎的喉嚨。
劍氣雖無先前那般恢弘,但劍光仍然精亮,可惜的是十一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因為劍鋒在距離他喉嚨不到半寸的地方就垂落了下去,他算準了金元正無論怎樣掙扎反抗都傷不了他。
「撲通」一聲。
金元正跌下木橋,屍體和短劍迅就被瀑布的水流捲走,水流同時也把木橋上的鮮血洗刷得乾乾淨淨。
這地方好像什麼事都沒生過,誰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有位絕代劍客被擊斃於此。
風愚子看著神情冷漠的十一郎,只覺得呼吸都快停頓了。
這個人的武功他不怕,他怕的是這個人的氣勢,這個人內在的一些東西。
十一郎歎了口氣,看著劍池中奔騰的水流,神情很是蕭索寂寞。
這世上,從此又少了一個對手,雖然這對手不配讓他出劍,但畢竟又少了一個。
「關東沒有白死,真兇已伏法。」十一郎淡淡的說著。
白雲飛在聽,風愚子也在聽。
「真兇雖已伏法,但主謀還未死。」十一郎又道。
風愚子立即緊張起來,迅退後幾步,從懷中摸出一根小巧的笛子吹起來。
本是優雅空靈的笛聲,但白雲飛一聽到卻立即變了臉色:「這是召喚蝗蟲的笛聲。」
「不要白費力氣了,沒有用的。」十一郎冷冷的看著風愚子。
風愚子立即停止了吹動。
十一郎淡淡道:「在我們全部跳下聖殿的時候,長州城的戰船已經抵達碼頭,你們的蝗蟲軍團早就被幾萬水軍燒為了灰燼。」
「什麼?」風愚子徹底變了臉色,他寧死不相信這句話。
十一郎又道:「金元正上岸時指揮蝗蟲掃平碼頭本是混淆6震風的視聽,但你萬萬想不到碼頭一旦被夷平,海南國的防線就迅崩毀,為東勝軍隊開出了一條進攻的陽光大道出來,其實你們的蝗蟲毀了你們自己。」
「你……」風愚子氣得臉烏,這種結果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他不禁大怒,「你引來大軍佔我海南,又毀我蝗蟲,今日不殺你我誓不為人。」
十一郎不再說話,白雲飛卻哈哈大笑起來:「燒得好,燒得妙,你的蝗蟲到頭來害了你自己,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風愚子冷笑道:「你就盡情的笑吧,讓你多笑一會就去地府作客。」說完,他猛的一揮手,手上就多了一把劍。
這把劍和金元正那把短劍看上去幾乎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風愚子的劍竟然是把斷劍。
沒有劍尖,只有劍身,劍身彷彿被某種利器削斷,缺口閃亮光。
看上去也許沒有那種鋒利逼人感,但那缺口卻顯得更詭異更古怪,一股壓力迅從白雲飛的心中升騰而起。
他算是見多了用劍的高手,但這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使用斷劍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劍應該是完整的,但劍若不完整那個人卻仍能駕馭,那麼這人的劍法路子非但不走尋常路,而且必然更為可怕驚人。
看到這柄斷劍,十一郎這才露出了嚴肅的神色:「昔年魔教三大長老,號稱魔教三大神劍,風長老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風愚子瞪著他:「你千里迢迢跑來海南國,難道就是為了我的劍?」
「你錯了。」十一郎冷冷道,「我為劍術而戰,絕非為人和劍而戰。」
風愚子歎道:「江湖傳言十一郎乃是當今劍之神,為劍可終其一生,老朽今天信了。」
十一郎也不答話,只是緩緩的揚手,手上多了一把薄而鋒利的軟刃劍。
白雲飛失聲道:「白日飛雲劍。」
十一郎沉聲道:「關東和公子楚死後,此劍被心眉在芳草集找到。」
他沒再說下一句話,因為下一句話就不再是用嘴說。
那用什麼?
用劍!
風愚子的身形已經掠起,掠出涼亭、掠過瀑布、掠上吊橋、掠向十一郎面門。
十一郎沒有動。
但白雲飛的腦門上又開始出汗。
風愚子卻不像金元正那樣一出手就是漫天劍影,石破天驚。
他雖也是貼橋飛行,但劍式普通,看上去毫無勁力,毫無花樣。
正是這簡單樸實的一「刺」,十一郎反而不敢怠慢。
「嗆」的一聲,斷劍缺口杵在白日飛雲劍軟綿綿的劍身上,十一郎退後了幾步。
風愚子劍式一變,整支斷劍開始旋轉,就像個螺旋槳一樣正旋十一郎面門,十一郎一揮手,軟綿綿的白日飛雲劍立即變得又堅又硬,像支利箭一樣直衝旋轉著的劍影中央。
又是「嗆」的一聲,瀑布中央的木橋上空「彭彭彭」的出悶響,也不知那是劍式勁力的撞擊聲還是空氣的爆裂聲。
而那一聲「嗆」響竟似許多聲,只是間隔時間太短,聽來就如同一聲。
白雲飛驚訝道:「也就是說,這一招其實是很多招。」
他話未完,風愚子和十一郎各自倒退了好幾步。
「好劍法。」風愚子忍不住讚歎道。
「好劍法。」十一郎也脫口而出。
白雲飛臉上也露出了尊敬的神色,兩人無聲無息之間居然用了這麼多招,這份度讓人望塵莫及,但最關鍵的是旁人看去就只有一招。
這等高明的劍法難怪讓十一郎不把金元正看在眼裡。
「好小子,果然有本事。」風愚子大喝一聲,再度凌空掠出。
這一次,斷劍終於不再溫柔,迅猛的招數和勁氣向十一郎排山倒海似的湧了過去。
十一郎同樣一聲清嘯,人與劍幾乎合為一體,白色劍光紙片般滿橋亂飛迎上風愚子的劍氣。
「叮叮叮叮叮叮……」兵刃撞擊聲密得根本聽不清楚,讓納蘭真不禁都摀住了耳朵,白雲飛也是感覺耳朵一陣又一陣刺痛。
直到這時,白雲飛才用天開眼勉強看清楚,十一郎這一年來不是劍法精進了,而是身法度大大的提高,甚至比他白雲飛都還要高。
木橋上無數人影幻影,虛虛實實的劍影中,十一郎明明在木橋上滑行著一劍直刺風愚子面門,眼看著劍就送到了他眼睛前面,但隨著瀑布飄下的水霧猛然間一濃,人就影變了,十一郎的人和劍居然突然出現在風愚子的背後,以相同的姿勢和劍式刺向風愚子後腦勺。
白雲飛清清楚楚的看見劍已經刺入風愚子大腦,但風愚子的身影又莫名其妙的在十一郎上空出現,而木橋上的殘像和幻影依然存在。
「殘像劍?」白雲飛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背脊在涼,殘像劍沒有什麼特別高明之處,就是度奇快無比,人移動到了別處,但幻想還殘留在原地。
如果按照《劍光》數值的計算方法,這兩人的身法至少在15oo點以上,這是傳說中才會出現的身法,但白雲飛此刻終於見到。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天開眼此刻的等級只能勉強看清楚不斷消失又乍現的人形的劍影,而在納蘭真的視野裡,她是什麼都看不見,她只能聽到兵刃撞擊之聲,以及感覺到熾熱的氣浪一股又一股的湧來。
度都如此之快,劍式和招數的運用更加難以想像。
風愚子是斷劍,十一郎是軟劍。
白雲飛看不清也實在想不出兩人的詭異交手那是一種怎麼驚險和可怕的場面。
他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暖流。
他感激的是自己擁有十一郎這種朋友,今天如果沒有十一郎在場,讓他來對付風愚子,他的勝算實在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