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真把白雲飛的手握得無比用力,白雲飛似也感應到了。
他知道這善良的姑娘在害怕,在猶豫。
這時風愚子忽然道:「公主,老朽其實知道你對白公子一往情深。」
納蘭真瞪著他也不說話,天曉得風愚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風愚子輕輕咳了兩聲,道:「公主,東方神教其實和西方神教本是一家,公主是大小姐的愛女,老朽若對公主不敬,豈非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一聽這話,白雲飛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都做了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了,現在才來說什麼以下犯上的屁話,你還真是有趣,有趣極了。」
風愚子也不理他,繼續道:「公主,我若傷了白公子,你定然會懷恨我一生,老朽自然不願意加害白公子,公主現在若是把令牌交給老朽,老朽保證,將來公主仍是我神教的聖女,白公子肯定也會和你百年廝守,共結連理。」他這番話竟是說得十分誠懇,就算他是個再會耍陰謀再會說謊的人,此刻看上去也絕不像是在說謊。
山澗的泉水「嘩嘩」的流入洗劍池,四下都很安靜,納蘭真竟是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白雲飛冷冷道:「不要聽他胡言亂語,絕不能把令牌交給他。」
納蘭真不禁抬頭看了白雲飛一眼,目光裡儘是擔憂的神色。
天下女子的心思俱是一樣,一個女子為了心上人,有時候那還真是什麼事情都會去做,納蘭真對白雲飛的愛遠遠出6新月和花如玉這些人。
一看納蘭真閃爍的目光,白雲飛就暗叫糟糕,這風愚子顯然是摸準了她的弱點,白雲飛厲聲道:「不要中了他這奸計,我們都知道了他這麼多的秘密,他會放過我們他就不是風愚子了。」
納蘭真這才如夢驚醒。
風愚子冷冷道:「公子,你早就力氣耗盡,現在是自身難保,何必自尋死路呢?」
金元正也冷笑道:「白雲飛,我勸你最好還是先顧著你自己,現在不是你能逞強的時候了。」
白雲飛忽然笑了,大笑起來,看樣子就像是眼淚都要笑了出來。
幾個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白雲飛轉過身,看著山谷上飛流直下的瀑布悠悠道:「其實我知道我是逃不了的。」
金元正道:「你想死?」
白雲飛笑道:「我不想。」
風愚子和金元正都把他看著,白雲飛的心思不是旁人可以揣測的。
白雲飛吐了口氣:「七年前在天劍山,我已經死過一次;去年暗夜流光劍一案,在秦州府、朱家鎮、揚州府、如意鎮、錦官城、紫禁城、小界山、天劍山我至少應該死十次以上;後來到了蓬萊國,我少說也該死二十次以上。」
金元正忍不住道:「但你現在還活著。」
「不錯。」白雲飛轉過身笑著,「直到現在,我都還是好好的活著,你們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風愚子冷冷道:「你說!」
白雲飛長歎道:「因為像你們這種人是沒有朋友的,而我有朋友。」
風愚子也大笑起來:「難道你還認為此時此地你的朋友能救你?你別指望有第二個關東會出來。」
白雲飛仰望著天際喃喃道:「朋友就像天上的白雲一樣,他們無處不在,有朋友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不用懼怕。」
金元正大笑道:「一個人無助到用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哈哈,你放心,我這一劍刺來,我保證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的死法了。」
白雲飛又轉過身看著他,一字字道:「老爺子,你的劍其實並不是最快的。」
金元正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誰是?」
白雲飛不再說話,但就在這時,風愚子和金元正兩人同時都感覺到背脊上多了一股森嚴的劍氣。
二人同時轉身。
他們並沒有看到劍,只看到一個人。
這個人靜靜的站在六角亭邊的小木吊橋上,靜靜的看著他們。
一襲白衣,如同遠山白雪一般聖潔。
靜謐中有孤傲,孤傲中埋藏著寂寞,這個人手上並未拿劍,但是風愚子和金元正都覺得這人散出來的劍氣有如暴風驟雨。
劍氣不是劍上出來的,而是從他人身上出來的,那股凌厲的殺氣,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睛。
他人就是劍,劍就是人。
他的一生,是不是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劍道?
風愚子忍不住道:「劍神十一郎?」
他並未見過十一郎,但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十一郎,因為除了十一郎外,誰還能擁有這種氣勢?
金元正的瞳孔在收縮:「你竟然……」
十一郎冷冷道:「如果你認為海底聖殿區區道行就可以耗盡我的真力,那麼現在你就已經是個死人。」
這句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在眾人都動用真氣應付水中壓力和空氣時,十一郎早已輕鬆浮出水面埋藏在這裡。
白雲飛央求心眉請十一郎出山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路途的耽擱,關東才慘死於芳草集。
十一郎忽又道:「關東今日的在天之靈可得已安息,我的任務也算完成。」
白雲飛在微笑,納蘭真也在微笑。
十一郎是他們的朋友,並不僅僅因為是他能救他們,而是他能懂他要追殺到這裡的意義,這才無愧為真正的朋友。
友情總是情,一個劍客無論修為再高,永遠不可能做到無情,否則他的劍術也永遠無法窺得劍道真諦。
金元正冷冷道:「好,我也想試試,當初一劍就能殺死辛夢來的十一郎到底有多厲害。」
「我勸你最好不要試。」十一郎冷冷的說道。
金元正道:「哦?」
十一郎看著他手上的烏鞘短劍:「你的劍法比辛夢來要高很多。」
金元正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十一郎道:「但你不是我對手。」
金元正的瞳孔猛然收縮。
十一郎淡淡道:「非神兵,卻能駕凡劍揮神兵威力,是以劍道凡中見奇,返樸歸真,你的劍法已初窺門徑了。」他居然把金元正這麼厲害的劍法形容為「初窺門徑」,換個人說只怕別人認為他是在吹牛,但這些話卻是十一郎親口說的,這不是玩笑話。
這些話很短,但是短短幾句已概括了金元正劍法階段中的要領,就連白雲飛都驚訝極了。
他不得不歎服十一郎真是一個天生就該學劍的人,一年未見,他想到十一郎的劍法必然會精進,但卻沒想到精進了這麼多。
金元正的目光也在驚疑,在閃爍。
風愚子更是吃驚的看著他。
十一郎道:「你手中有劍,心中無劍,有形之劍焉能對抗無形之劍。」
這句話金元正總算是懂了,無劍勝有劍,這是傳說中的劍理,他真不信十一郎能徒手對抗他的利劍。
金元正忍不住道:「你的九州神光劍呢?為什麼不拿出來?」
十一郎道:「我不拿!」
金元正盯著他:「你不敢?」
「不是我不敢。」十一郎冷冷道,「是你不配。」
金元正的臉色還是沒變,但是眼睛裡卻騰的一下佈滿了血絲。
他的手已經垂下,握住了腰上的劍柄。
風停,水靜。
唯有瀑布衝入劍池的流淌聲在嘩嘩作響。
劍雖還未出鞘,但白雲飛已在冥冥之中感到了力量的聚集。
金元正在凝神聚氣。
他不但在運功,而且神色空前的嚴肅。
因為就憑十一郎這番話,他就知道十一郎已經不僅僅是難對付那麼困難了。
像白雲飛這種對手,要鬥的是智慧和應變,那也許還有很多次機會周旋;但是像十一郎這種對手,要鬥就是精氣神形元的全部投入。
倘若你一擊不中,敗的就是自己。
十一郎這種劍客,他可以死,但他絕不可以敗。
金元正顯然也深諳此中道理,無論他和十一郎誰先出手,一招就要判定勝負,不是他死就是十一郎亡。
金元正暗自運氣,而十一郎卻一動不動的站在溪邊小木橋上,兩手空空的看似根本沒有任何準備。
突然間,金元正一聲厲喝,「錚」的一聲,手腕一抖,短劍終於拔出。
一柄平平無奇的短劍在拔出來的那一剎間就忽然變了,變為了一道輝煌奪目的光華,就像是天外劃過的流星一樣,飄忽不定,難以琢磨。
四周的涼亭、池水、山澗、瀑布猛然驚亮。
白雲飛、納蘭真、風愚子三個人都還看得清楚,這劍一拔出來,劍四周的景物都好像被一下子點燃,劍身四周彷彿有股無形的氣浪在升騰,就連人的視線都被扭曲。
這是全身真力和精神附在劍上的結果。
金元正一劍既出,整個人貼地掠去,劍在前,人在後,掠過瀑布、掠過涼亭、掠過劍池,讓人驚訝的是這一劍本來威力就足夠駭人,但他人飛到木橋上時,劍又變了。
有形的短劍瞬間變化為一把巨大的長劍,就像在海底聖殿時他刺白雲飛的那一劍,那是劍氣膨脹,只不過這次劍氣更強更熾,人劍難辯清楚,長短難分真假,白雲飛和風愚子都注意到金元正掠上木橋時,遠在兩三丈外的瀑布水流都像布條一樣被撕裂開。
劍氣到了這種真真假假地步,擁有這麼巨大的威力,不得不說金元正的劍道修為確是一流。
白雲飛出了身冷汗,如果這一劍是刺向自己,他還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徒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