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智一聽,連滾帶跳,慌裡慌張手忙腳亂地打開門:「祖宗,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吧?」
「小祖宗,本姐們兒骨頭散了八次架,給你整來一個最後的見面機會,那個老混蛋,剛開始就給半個小時,讓我給老x東西下了真傢伙,這才答應破例兩個小時。」
「真的?」
「廢他媽話,剛跟老x折騰完,哎喲,累死了,老王八蛋不知從哪兒淘換(淘換——北京土語,想方設法尋找,尋覓。)的,真邪門,老外的東西真管用,吃了藥,就是鋼棍,還笑呢?孫子,你小丫挺的這回欠我的大了,看著吧。」說完,一揚腿躺在床上,扭頭說了句:「下午三點,叫我,咱們一起去。」撂爪兒就著,睡得還挺香。
從這一刻起,過智搓著手,遛狗似的一圈又一圈轉著,嘴裡數著數,熬著時間。
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
在寶麗的陪伴下,過智心口窩就像揣著五六隻兔子七上八下,走進灰色的鐵門,無意之中,抬頭看到排列整齊的電和崗樓裡,武裝看押者身上的鋼槍,槍刺在太陽光反射下泛著青光。
一間幾平米的房間,任何裝飾都沒有,一張長桌隔離開排椅和一把單獨存在的木椅,沒有燈光,很灰暗,長方的窗戶被鐵柵欄包圍,陽光斜射下來,淡淡的黃,顯得很淒涼。
過智和寶麗在寂靜中默默地等待。
突然,空蕩中金屬敲打著地面,「光啷,光啷,光啷……」聽著讓人5煤堋9智、寶麗兩個人臉色凝重,聽著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心提到嗓子眼上,寶麗緊緊抓住過智的胳膊。
金屬敲打聲越近,心越揪得厲害,寶麗死命地摳著過智,指甲死死地摳進肉裡,而過智竟然沒有任何知覺。
鐵門洞開,人與聲同時出現:「好你個寶麗,姐們兒還沒回老家呢,你就有野心了,真不夠姐們兒。」相當平和,隨後響起爽朗的笑聲。
這笑聲帶來了寶麗悲痛的哭聲。
「姐們兒,堅強點,別這麼沒出息,給我丟臉,我兜裡有手絹,擦擦,也是老炮兒了,真經不住事。」過智打從涼粉現身,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死死地盯著,仔仔細細地打量,不落下每一寸每一厘。
涼粉的話提醒了他們,這才現,她已經沒有任何活動餘地,很重很沉的腳鐐,由一根細布條打結的繩繫著,那雙纖美的玉手,被一雙鐵圈套住,死死地箍著。
頭梳理得很整潔,美麗的臉上堆著燦爛的甜美,即使受著限制,依然玉立挺直,胸脯平穩地起伏著,戴著這些嚇人的物件,更襯托出凡的艷麗。
亮晶晶的大眼睛,閃著誘人的睫毛,向著過智傳遞著愛情的目光。
聲音仍然依舊,柔柔的磁音響起:「過智,真想不到,能見上你一面,真難得,以後替我還寶麗這個情。姐們兒……」她挪動受限的手,舉了舉,算是答謝。
寶麗怕破壞氣氛,不敢哭了,轉過身默默地抹著流淌的淚花。
過智:「姐,我……」
涼粉仍帶著微笑:「你已經盡力,你和寶麗夠有能耐的,這裡邊的,只有涼粉每頓三菜一湯,難為你們了。」
過智死死地強努著自己別落淚,想說話,想解釋,怕刺激她,只是在她身上全方位掃瞄。
涼粉早已看出他的心思:「過智,人都得死,只是早晚的問題,趕上這撥的,都是天意,躲都躲不開,認頭。」
「姐折騰得不善,惟一不後悔的就是遇上你,是蒼天把你送給了我,真的,挺知足的,就是把你給我一天,也值,了,了八百一十二天,夠本。
「我挺自豪,今兒,你又親自送我,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不哭就對了,你再給我站直點。」
過智很聽話,又挺了挺腰板。
「乖,真好,你的日子長著呢,還有幾十年的活頭兒,記住我幾句話,不是讓你去煽,一件事認準,認為值,無論什麼結果,都是值,不要唧唧縮縮(唧唧縮縮——意即膽怯、羞澀,言談舉動拘束,不大方。),男人要有男人樣,心胸一定要寬;這風向,我是看準了,得往錢奔,跟任何人叫板,不是耍大,憑的是實力,掂掂份量,什麼時候,都不能腦子熱,需要冷處理。小東西,別看我,我犯的事是兩碼事,我不弄他,他會弄死我。」不是吹,過智想什麼,涼粉能猜個**不離十。
「別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會雲消霧散,緣分已盡,自然別離,但這種別離,挺不甘心,不服。」她話音有些顫。
「小崽子,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每年清明,咱們約好了,痛快聊聊,說說知心話,還有,得帶上……」
過智心領神會:「帶上松鼠桂魚。」
「聰明,寶貝,我涼粉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得到你,真好,得勁兒,舒坦,樂兒。」她出由衷的笑意。
涼粉每次真誠的笑,都像刀子一樣紮在過智的心上,他心裡也明白,她之所以今天有這麼良好的心態,也全是為了自己不受刺激,她用心良苦,越是這樣,他更心痛。
真是扭了,做得調個,涼粉又開察:「寶麗,這回你丫跟過智撮飯,可沒擋頭,也沒點了。」
「你丫真邪性,都這份上了,還拿我尋開心,沒良心的老**。」寶麗也破涕而笑。
過智解釋:「為你,寶麗姐……」
「打住,憑你,還真不好說見得上面。俗話不說,你們二位將來都要互相幫一把,都是我涼粉的過命之交,人的命太短,把這些日子都利用起來,相互善待,少些遺憾,多些美好的回憶。我操,玩兒上酸了,真沒勁兒。」
一位嚴肅的長者走進:「還有三十分鐘。」
寶麗很不耐煩:「知道,你丫懂不懂事,迴避,迴避。」跟訓孫子一樣,一看涼粉正扮鬼臉,自己不好意思地樂了:「老騷,樂什麼?還不是為了你,你丫欠的,過智還。」
過智看了一下表,趕緊插話:「姐,多說幾句,想聽。」滿懷的企盼。
「握著我的手,過來。」
過智奔過去,緊緊抓住不放,身體的接觸,所有的語言全部軟弱無力,一切都在不言中,生死別離都融化在相互的愛撫之中。
現在的時間是用秒來計算的,這對愛人,將離別的最後一千八百秒充分地利用。
真想讓時間停下來,但這比登天還難,也是不可能的,癡心妄想。殘酷的人生。
「時間到了。」長者又討厭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