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怨恨
裕王笑道:「閣老多心了,本王敢保證,高師傅對閣老從來都是尊敬有加的,絕不會因此對閣老有什麼誤解的。不過,閣老既有所吩咐,本王不說就是。」
徐階瞧著裕王臉上敷衍的笑容,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老夫還是定力不足啊,也罷,既然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就由他怎麼想吧。
裕王瞧向徐階左手握著的聖旨,笑道:「閣老想必又受到父皇的褒獎了吧,閣老盡忠報國,勤勞王事,不論受到什麼樣的褒獎,都在情理之中,不過,本王還是要祝賀閣老啊,呵呵呵呵。」
徐階笑著搖頭:「王爺錯了,這道旨意可不是皇上褒獎臣的。」
裕王微微一愣,忙笑道:「本王誤會了,既不是褒獎閣老的,就是國事了,本王不敢與聞,也不敢耽擱閣老,閣老,快請上轎吧。」
徐階玩味的一笑,躬身道:「其實這道旨意王爺聽聞也沒什麼,皇上是命臣去高肅卿府上傳旨。」
裕王臉上的笑容一僵,吃驚的瞧著徐階手裡的聖旨:「宮中傳旨,歷來都是由司禮監秉筆或是傳旨監丞、少監傳旨,怎麼這回讓閣老親自去傳旨?」
裕王臉色又是一變,目露驚恐之色:「難、難道父皇因為廣東的案子,要、要怪罪高師傅?」
徐階忙笑道:「王爺勿驚,聖旨並不是要斥責降罪高肅卿,而是要褒獎他。」
「褒獎?」裕王驚喜不敢置信的看著徐階。
徐階笑著施禮道:「恭喜王爺,皇上下旨,升高肅卿為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賞穿飛魚服。」
「真的?」裕王驚喜交加的抬高了音調。
禁宮門前的聽事和錦衣衛都聞聲望了過來,但轉而都將目光飛快的挪開,身子也都趕緊扭了過來,半側著身子背對著裕王和徐階的方向。
裕王醒過神來,心虛的瞧了一眼禁宮門前的聽事和錦衣衛,但臉上全是抑制不住的驚喜笑意。
徐階笑道:「還有更大的喜事要恭賀王爺。」
「還、還有?是、是什麼?快說。」裕王身子輕微搖晃了一下,驚喜緊張的瞧著徐階。
徐階低聲笑道:「皇上已恩准嚴訥丁憂,高肅卿入閣了」
「真的?」裕王再次抑制不住心內的狂喜,放聲大喊道,身子使勁晃了晃。
徐階急忙上前一步,攙扶住裕王,清晰的感覺到裕王的手臂在輕微的顫抖著,瞧著夜幕盡消天色大明下,面前這張蒼白清秀的臉,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裕王的身子骨實在是有些太弱了。
腦海中閃過景王修長矯健的身影和那張俊秀,閃動睿智仿若能看透人心,雙目以及嘴角那抹似乎成了標誌的玩味中透出淡淡嘲諷笑意的臉,徐階悚然一驚,急忙將腦海中浮起隱隱有些和面前裕王相比較的景王的臉抹去。
裕王使勁喘了一口大氣,呼吸不平穩帶著顫音興奮道:「徐閣老,快、快去傳旨吧。本王也要趕回王府。」
徐階深深地看著裕王滿是喜悅蒼白的臉,默默點點頭:「請王爺恕臣不恭了。」躬身施了一禮,邁步走向自己的官轎。
一直退到官轎後兩三米外,不敢上前的管家徐福和轎夫們急忙快步過來,轎夫放倒轎桿,徐福忙挑起轎簾,徐階微躬身進入轎內,轎簾放下之際,沉聲道:「去高拱府上傳旨。」
徐福也是一愣,不敢怠慢,低聲喝道:「起轎,去槐樹胡同高侍郎府。」轎夫抬起官轎,健步如飛離去了。
裕王使勁呼吸了幾口,勉強壓住慌亂的心,急聲道:「來人,快去高師傅府上,告訴他,有旨意,讓他準備接旨。」
身後幾米外親王相輅前,紅旗下一名王府護衛,急忙舉鞭抽打胯下棗紅神駿,清脆的鞭響裹挾著一聲長嘶,棗紅神駿載著護衛狂奔追向徐階的官轎。
裕王快步走向圓頂雕上等綠玉螭龍頭的相輅,親王相輅前披甲手執紅旗的護衛胸前收旗,二十餘名手執戈戟同樣披戰甲的護衛微垂,目視裕王。
兩名王府聽事急忙在相輅前放下雕龍紫檀踏梯,裕王上了踏梯,輅亭前躬身站立的兩名絕色宮娥急忙分開小手指肚大小的南海紫珠門簾,露出輅亭內兩側紅髹五山屏風以及亭底鋪著的從西域進貢來的紅花毯。
裕王站在輅亭打開的珍珠簾門前,眼睛瞧著輅亭內紅錦褥席前懸掛的繡著升龍五彩雲紋的青綺絡帶,臉頰慢慢浮起兩抹不健康的潮紅,低沉道:「你們兩個進來。」說完,邁步走進輅亭內。
兩名絕色宮娥俏臉立時緋紅,羞驚得互相偷瞧了一眼,美眸內都閃出了又羞又怕之色。
「還不進來」裕王壓抑的低吼傳出,驚得兩名宮娥急忙挑簾進入輅亭內。
高一丈一尺六寸,寬七尺九寸,轅長一丈八尺五寸的親王相輅在前後近百名執紅旗、金戈、金戟騎著神駿的披甲護衛簇擁下緩緩開拔了,站在禁宮門前的聽事和錦衣衛們都翻身跪倒,跪送裕王乘坐的親王相輅離去……
上午辰時,景王府寢宮台階前,李元清跪伏在關閉的寢宮殿門前,沉聲道:「啟稟娘娘,奴才以為今日既不是廟會,又不是呂祖壽誕,」
話未說完,清脆中透出冷意的嬌音從寢宮內傳出:「正因為如此,白雲觀才不會嘈雜,正好去上香,怎麼,李元清,難道哀家要去給父皇上香祈福也需要你的許可嗎?」
李元清臉色一變,急忙恭聲道:「奴才不敢,只是王爺不在府內,奴才身負守衛王府重責,不敢輕動,娘娘去上香,奴才若不跟著去,萬一路上,那奴才可就百死難贖其罪了。奴才斗膽懇請娘娘,能不能等王爺,」
雕龍刻鳳的楠木殿門猛地被拉開了,余王妃頭戴鳳冠,身披大紅霞帔宮服,絕美的小臉含煞站在殿門前,陰冷的瞪著跪伏在地的李元清,突然,咯咯冷笑道:「李元清你要囚禁哀家嗎?」
李元清微抬眼瞧著殿門前那雙望之神魂顛倒的精緻小巧頂著龍眼大小珍珠的宮鞋,一股寒意早已順著後脊樑骨直衝後腦勺,再聽到余王妃隱含殺意的冷笑,整個人差點沒凍僵住,伏地使勁叩頭:「奴才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作此大逆不道之事,奴才是擔心萬一,」
「住口李元清,哀家今兒就明說了吧,不要打量著王爺現在對哀家有些冷淡,你們這些狗奴才就以為在這景王府的後宮恐怕要換新主子了,就敢將哀家不放在眼裡。」
「奴才萬萬不敢有這樣的心思。」李元清邊叩頭邊驚叫道。
余王妃絕美的小臉閃過陰冷,厲聲道:「錯打算盤的狗奴才,也不用你們的狗腦袋好好想想,哀家是父皇賜婚的王妃,不是那些沒名沒分的下濺女人」
「是,奴才的狗腦子想明白了。」
余王妃嘴角綻起一絲陰森的笑意:「你真想明白了?」
「奴才這就去準備娘娘出行的儀仗和車駕。」李元清伏地使勁叩了一下頭,站起身,如利箭一般飛奔而去。
余王妃冷冷的看著李元清的背影,美目閃動著刻骨銘心的憤怒和一絲惶恐驚懼,猛地將厚重的殿門關上,轉過身,瞧著寢宮內猩紅地毯上跪著的十餘名低聲哭泣的宮女,厲聲喝道:「還有你們一群忘恩負義的下濺胚子,他不過才給了你們一個笑臉,你們竟然就全都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沒有哀家周全你們,你們現在連骨頭都爛掉了」
跪在頭前的宮女低聲哭泣道:「娘娘,奴婢的心全是向著娘娘的,奴婢們勸阻娘娘去白雲觀上香,也全是為娘娘您著想。娘娘,王爺臨走時,可是曾吩咐過,不許您出府,你要是出府去上香,那可就是抗命奴婢們當初要是沒有娘娘周全保護,早就沒命了。因此奴婢們這條苟延殘喘的賤命能為娘娘去死,奴婢們誰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可是就算是奴婢們全都為娘娘死了,王爺恐怕也還是會追究娘娘的罪的。娘娘,奴婢懇求你,您就聽奴婢一聲勸,別去上香了。」
兩行清淚滑落下來,余王妃美眸內全是怨怒和不甘之色,瞪著跪地的宮女們,冷冷道:「說到底,你們還是怕受到哀家的牽累,在尋退路。」
「娘娘,奴婢們沒有」十幾名宮女全都哭著叩頭道。
余王妃冷然一笑,抬起玉手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冷冷道:「好,你們既然矢口否認,還口口聲聲說忠心與我,那哀家問你們,哀家就算老老實實呆在王府寢宮內,你們就真的認為,那個薄情寡義的人就能不計前嫌,放過我嗎?」宮女們啞然,流淚的美目互相瞧著,誰都說不出話來。
余王妃臉上露出淒涼怨毒之色,冷冷道:「你們不說話,還算沒傻到家,因為你們的心裡也知曉他是不會回心轉意了,等待哀家的結局可想而之。因此哀家決不能坐以待斃」
十幾名宮女沾滿淚水的俏媚小臉都露出驚怖之色,為的宮女驚恐的問道:「娘娘您這次去白雲觀,該不會是又想要,」話未說完,宮女激靈打了個哆嗦,停住了話語。
余王妃眼神慢慢從宮女們臉上挪開,抬頭望著寢宮殿頂精雕的巨形游龍戲鳳圖案,鳳羽和龍鱗都是用一片片各色上品美玉打磨粘貼而成,美眸露出淒涼複雜之色,喃喃道:「他這次回來,整個人都變了,我原以為憑我的姿色和柔情能再次將他的心拴在我身上。可沒曾想,他的人變了,對我的**也蕩然無存了,以前無論他怎麼虐待我折磨我,我都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他對我的身子和我這張臉充滿了迷戀,如今想來,他玩弄糟蹋了那麼多女人,一直沒有再立別的女人為妃,是因為他的心裡除了我,誰都裝不下。」
余王妃自失的一笑,接著喃喃道:「我做夢都沒想到,當初我所厭惡甚至是憎恨他對我所做的一切,不堪忍受到不惜下手殺了他。可今天我竟然會渴求這一切再次重現。」跪地的宮女們都震駭驚疑的看著余王妃。
余王妃望向她們,絕美的小臉變得陰冷如冰:「你們也是女人,我問你們,女人最不能忍受男人的是什麼?」
宮女們互相瞧了瞧,參差不齊的說道:「是負心。」
余王妃冷冷地搖搖頭,咬牙道:「是無視。一個曾經迷戀甚至瘋狂到虐待折磨我的男人,短短數月,他那雙充滿強烈佔有慾和暴虐的雙眼再看著我時,竟然像看一個死人一般,沒有絲毫的感情,那種冷漠能將你的心都凍成冰坨哀家不能忍受這樣的眼神看我,因為這種眼神意味著我真的完了,失去了這一切,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余王妃的小臉猙獰扭曲起來,咬牙切齒道:「我沒有退路了,你既然棄我如敝履要趕我出王府,那就別怪我再次下手殺了你」
「娘、娘娘。」為的宮女臉色蒼白如雪,美目內全是驚怖之色看著神情充滿怨毒,小臉猙獰扭曲可卻看上去依舊綻放著傾城之美的余王妃。
「你們的命是我救的,現在是你們報恩的時候了,你們沒有選擇,不幹,就只有死干了,若蒼天垂憐,讓哀家成功,哀家不會虧待你們的。」余王妃美眸狂湧著殺意,惡狠狠的瞪著宮女們。
宮女們臉無人色的互相瞧著,半晌,全都無聲的哭泣著跪伏在地。余王妃露出滿意之色,輕笑了起來,慢慢的笑聲越來越大,神情舉止也越來越瘋狂起來。
「啟稟娘娘。」
余王妃猛地收住笑聲,扭臉瞧向關閉的殿門,為的宮女使勁嚥了一口唾沫,站起身來,走向殿門,將雕龍刻鳳的楠木殿門拉開,跪伏在殿外台階上的李元清伏地道:「啟稟娘娘,儀仗車駕都、都已在王府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