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逾制
病了幾天,今天算是緩過勁來了,繼續更新,直到書完本,這是第一更,晚上十點半還有二更,正在寫中。()
徐階苦澀的問道:「臣再斗膽敢問皇上,景王殿下為何要如此做?」
大統嘿嘿笑道:「這你就要去問他自己了,朕似乎不便越俎代庖吧。」眼中閃過一抹詭異難明之色,沉聲道:「你是個明白人,朕知道你對裕王知之甚深,應該不難猜出裕王此舉並非他本意吧?」
跪伏在地的徐階腦海中閃過高拱兩字,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伏地剛要說幾句自責絕不敢怨裕王的話。
大統站起身,淡淡道:「你要說什麼,朕心裡清楚,不必說了,你起來吧。」
「是。」徐階搖晃著慢慢站起身來。
大統瞧著有些狹窄的正殿,想溜躂幾步的興致一下子破壞無遺,抿了抿嘴,勉強壓下了心裡的煩怒,雙眼望著依稀有些白的夜色,沉默了片刻,突然低沉的說道:「徐階,對朕的那個兒子好一些,不要暗裡憋著對他有什麼掣肘制約。他現在沒做錯什麼,明白嗎?」
徐階在腦子裡飛快地轉了幾轉,覺得無論怎樣回皇上的話,都有所不妥,索性老老實實的躬身道:「是」
大統瞧了徐階一眼,露出滿意之色,又望向殿外白的夜色,嘴角綻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天馬上就要亮了。」
「皇上您一夜沒睡,身子想必乏透了。臣請皇上還是回暖閣,」
大統打斷徐階的話:「少睡幾個時辰,累不死人。馮保擬旨。」
一旁小心服侍的馮保急忙快步來到御案前,拿起雙軸明黃繡龍絲絹,恭敬的打開,又在田黃石精雕的筆架上,拿起御貢湖筆狼毫。在一方翠綠色,造型透出幾分道家飄逸感的綠端硯內,飽蘸了泛著松香味的黑亮墨汁。端硯上題著一行瘦金體行草小詩,下腳落款有些毀損,但依稀能瞧到道君兩個字,看來此硯曾是宋徽宗所用。
「著禮部左侍郎高拱署理戶部大小事物,晉戶部尚書銜,賞文淵閣大學士,賜飛魚服,入閣預機務。欽此。」
馮保微躬了下身子,手握狼毫御筆正要對大統口述旨意進行潤筆謄寫。
大統沉聲道:「原意內閣,不用畫蛇添足了。」
馮保一愣,忙躬身道:「是,奴才明白了。」落筆如飛一字不改寫好了聖旨。徐階腦子嗡的一下,雙目閃過驚疑之色偷瞟向大統。
大統清瘦的臉浮起一股玩味詭異的笑意,雙目瞧著宮外越露白的夜色,淡淡道:「嚴訥老父亡故,連上兩道回家守孝的奏本,都被朕留中了。如今替代的人選有了,朕也就不想再因國事,讓他孝道有虧,受那些腐儒詬病了,朕准他回老家丁憂守孝三年,盡為人子的孝道。」
徐階急忙躬身道:「聖上如天仁德,嚴訥老父在地下也會感激涕零陛下對嚴訥父子的恩遇。」
大統淡淡一笑,慢慢轉頭瞧向徐階,半晌,低沉的微笑道:「徐階。」
「臣在。」
「讓高拱入閣,你不會心裡有什麼芥蒂吧?你心裡清楚,這場針對你徐階的風波,始作俑者就是高拱,對朕讓他入閣你可有不滿?」
徐階急忙翻身跪倒,伏地道:「皇上這話,臣惶恐欲死。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怎敢私心腹誹聖意,真若如此,臣與禽獸何異。況且拔擢恩賞,選賢用能,皆有皇上聖心運籌,乾綱獨斷,身為臣子唯有做好臣子的本分,盡心王事,這才是為臣子的根本。無論陛下恩賞拔擢何人,臣都會與他精誠共事,心中萬不敢將一絲一毫私怨牽扯進國事中。」
大統微瞇了一下眼,一絲透著寒意詭異難測的光芒從眼中閃過,半晌,淡淡點點頭:「你起來吧。」
「是。」徐階站起身,一臉敦厚恭謹,仿若兒子瞧著父親一般的神色瞧向大統。
大統慢慢將頭扭了過來,瞧著宮外,那抹玩味詭異的笑意又在臉上浮起,淡淡道:「宮中燒起的這場大火,景王在鹿野恐怕也坐不住了,徐階,景王回京,你率著百官到永定門迎迎他吧。」
徐階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沉聲道:「臣遵旨。」
大統微笑道:「場面可以弄得熱鬧一些,禮節儀仗稍有些逾制,也沒什麼,你可明白?」
徐階一愣,景王已是親王,若再逾制,豈不就是要讓臣及百官用迎接太子回京的禮節儀仗迎接景王嗎?難不成,皇上聖意已決,將來的大位已花落景、景?徐階的臉色變了,驚駭的望向大統。
大統微笑看著徐階,並沒說話。
徐階感覺一陣心慌肉跳,眼前有些眩暈,不絕不能讓景王入繼大統,大明朝決不能也絕不可以再有第二個視百官如家奴,乾綱獨斷的天子了
從景王失蹤數月突然回京後,景王整個人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昔日視財色如命,貪婪殘忍好殺的粗鄙性子也變得如幽潭深不可測。
回京後的幾番行事,更將他性子裡的刻薄陰毒殘忍揮的淋漓盡致,他若是繼承大統,那天下渴盼我大明能有堯天舜日,政治清明的士子們豈不是又要深陷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不為了大明的國運,為了天下的讀書人,老夫絕不能允許這種有違天意民心的事情生。
徐階臉色變得蒼白了,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暗暗嚥了一口唾沫,就要撩袍伏地,抗言直諫,懇求大統收回亂命。眼神餘光突然瞟到大統嘴角露出的揉合著嘲弄失望鄙夷的淡淡笑意,心裡一驚,下意識的望向大統,腦子瞬間靈光一閃,不對皇上的話有玄妙
徐階來不及再深想下去,躬身沉聲道:「臣明白,臣遵旨。」
大統深深地看著徐階,微笑道:「明白就好。朕剛才恍然有種錯覺,以為你真的老了,嘿嘿嘿。」兩滴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下來,徐階嘴角露出尷尬的笑意。
一旁寫旨的馮保已捧著三道聖旨,來到大統面前,諂笑著剛要恭請大統御覽。大統淡淡道:「交給徐閣老吧。」
馮保滿臉堆笑道:「徐閣老,接旨吧。」徐階忙整整衣冠,翻身跪倒,高抬雙臂,畢恭畢敬的接過三道聖旨。
馮保眼神微挑,瞟了一眼徐階後背已浸濕的官服,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飛快的收回眼神,退到了一旁。
大統有些懶洋洋的舒展了一下雙臂,徐階忙躬身道:「皇上累了,若沒有什麼緊急要務要吩咐臣,臣斗膽請告退。」
大統笑了一下,點點頭:「你今兒也累了,就不必回內閣值房了,朕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睡個回籠覺吧。還有宮外面跪著的想必也跪累了,讓他們散了吧。」
「臣遵旨。」徐階手捧著聖旨,躬身後退著來到宮門前,慢慢轉身正要邁過門檻,身後傳來大統悠長低沉的聲音:「徐階。」
徐階急忙躬身道:「臣在。」
「慢點走。」
一股寒意裹挾著心中壓抑的悲怨瞬間從胸腹升騰而上,徐階雙眼模糊了,躬身道:「臣,臣遵旨。」轉身邁過門檻,步履微有些踉蹌下了台階。
大統負手瞧著下了丹樨,向大坪上跪著的文武大臣走去的徐階,臉色已陰冷如冰,一雙眼閃爍著鷹隼一般的厲色。半晌,冷哼了一聲,邁步走向東暖閣:「你們也退下吧。」
馮保和黃錦躬身道:「奴才遵旨。」抬頭之際,飛快的互瞧了一眼,眼中都閃過心領神會之色。黃錦禮敬的沖馮保躬了下身子,馮保笑笑拱手,邁步出了玉熙宮,黃錦在身後跟著也邁步出了宮。站在漢白玉台階前,兩人又瞧了一眼,同時笑著點點頭,並沒下丹樨,而是一左一右沿著漢白玉板道分道而去。
二人抬輿平穩的抬著徐階來到西苑禁宮門口,抬輿內傳來徐階疲憊的聲音:「落轎吧。」兩名聽事急忙放下抬輿。
不待頭前的聽事回身挑開輿簾,徐階已挑簾走出,面色透著濃濃的疲憊走向宮門,邊走邊下意識的抬手按著太陽穴,腦子裡像扭麻花一般擰勁的疼痛,白中隱隱泛著灰青的臉上露出苦澀,眼神落在左手握著的聖旨上,無聲的動動嘴唇,皇上這是要分而化之,老夫能忍能退讓,可他高拱有這份領悟,領會得到皇上的用心嗎?
徐階輕輕搖搖頭,無聲的歎了口氣,邁步上了台階。宮門前當值的聽事和錦衣衛都躬身施禮,徐階強擠出一絲笑容,微微點點頭,步履沉的出了宮門。
剛出宮門,正要走向自己官轎的徐階一愣,吃驚的望著站在自己那頂八人抬銀頂綠呢官轎前的裕王,晃了一下神,急忙快步緊走幾步,翻身要跪倒見禮,雙臂被一雙綿軟無力的手輕輕托住:「徐閣老,快請起。」
「謝王爺。」徐階恭謹的笑著,躬身施了一禮,轉而疑惑的看著裕王:「王爺您這是?」
裕王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意,沉吟了一下,低聲道:「本王是專程等候閣老,想向閣老賠禮。徐閣老,其實,」
徐階綻顏敦厚笑道:「王爺萬萬不可如此,是臣臣職有虧,王爺秉公執中,是我大明的福氣啊」
裕王眼露歉疚複雜之色,低聲道:「其實本王也是一時氣憤,並沒往深裡想,就,實在沒想到會牽累到閣老。」
徐階笑著擺擺手:「王爺不必說了,臣都明白,臣心裡只有羞愧,絕沒一絲一毫埋怨王爺的念頭。」
裕王驚喜中透出不敢置信之色:「閣老您、您當真沒有怨恨本王?」
徐階笑著躬身施禮:「臣絕沒有也絕不敢有絲毫怨恨王爺的念頭。王爺若是不信,臣可對天誓。」
裕王身子一顫,眼圈有些紅潤:「本王知曉閣老大度,有寬厚長者之風,閣老既說了,不怨恨本王,那是一定不會因此事對本王有什麼不滿的。只是本王心裡不好受,本王真的有些愧對閣老。閣老,今後本王若再有什麼難處,不知閣老是否還會像從前那樣教誨幫助本王?」
徐階眼露深情瞧著裕王,躬身低沉道:「王爺,徐階的心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徐階絕不會,也絕不敢以個人的私怨來褻瀆我大明的公器,臣也說句肺腑之言,這次就算臣因此獲罪,臣也會為我大明有這樣秉公執中,心懷天下蒼生的王爺鼓與呼。但是王爺,臣有句心裡話,還請王爺能記在心裡。」
「閣老請說,本王一定銘記在心。」
徐階深深地看著裕王,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高肅卿胸懷匡時濟世鯤鵬之志,是良相之才,王爺有高肅卿這樣的大才相輔,必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裕王身子一震,目露驚喜之色,脫口說道:「閣老不僅沒有,反而竟如此看高師傅的?」
徐階搖頭,臉露憂色,低聲道:「並非臣溢美高肅卿,高肅卿確是難得的大才,但有大才者必十之**恃才傲物,眼中容不得人,遇事常率性為之,不知周全。臣是想提醒王爺,能有所警醒,適時點醒他,切莫讓他意氣用事,否則,古往今來,高賢大才遭忌,被群起攻之,落得悲涼下場的結局落到他的頭上,因為這會殃及到王爺您的,王爺,千萬不要等閒視之,否則大錯鑄成,悔之晚矣。」裕王臉色一變,震驚的看著徐階,眼眸深處隱隱閃過疑戒之色。
徐階躬身施禮道:「臣知曉臣這番話說的不是時候,但臣句句出自肺腑,絕無絲毫私心,還請王爺能明察臣的苦心。」
裕王慌忙笑道:「閣老誤會了,本王絕沒有誤解閣老這番話的意思,本王只是沒想到閣老竟對高師傅看得如此之深。閣老真可謂是高師傅的知己啊」
徐階笑道:「王爺謬讚了,不過,王爺,臣這番肺腑之言,還請王爺切莫對高肅卿講。」
裕王一愣:「這是為何?」
徐階嘴角綻起一抹苦笑,輕歎道:「臣怕高肅卿聽了臣這一番話,反而不美,或會對臣的誤解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