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微抬頭,雙眼瞧向錢有祿,微笑道:「瞧你的神情,八成我曾對蘇玉卿做過無禮之事吧?」
錢有祿不自然的一笑:「那是蘇玉卿那賤婢不識好歹,東家不必與她這等賤人計較。」
陳燁笑了一下:「我不喜歡兜圈子,直說。」
「是,東家,東家失蹤的那晚,並不是一人回府,而是將蘇玉卿捆進了王府。」
陳燁坐起身來,奇怪的問道:「我捆她做什麼?」
錢有祿臉色有些白,眼神虛的強笑了一聲。
陳燁微笑道:「你不必忌諱說當晚的事。」
「是,有祿也是事後聽蘇玉卿說,才知道,當晚東家不知何故興致大,竟跑到天香樓吃酒,東家雖然閱美無數,可從不去娼寮妓院,因此您突然大駕光臨,驚得天香樓嬤嬤孫玉嬌急忙喚出蘇玉卿為東家彈琴助興。可不成想,東家瞧見蘇玉卿就看上了她,想和她,孫玉嬌急忙跪地解釋,蘇玉卿之所以名動京華,讓天香樓日進斗金,一是琴藝精絕,二就是她還是沒讓男人**的處子之身,孫玉嬌哀求東家不要毀了自家的生意。東家不聽這最後一句也許看在銀子的份上放過蘇玉卿,可一聽蘇玉卿還是雛,就非要蘇玉卿相陪,蘇玉卿死活不從,惹惱了東家,東家就讓護衛將蘇玉卿捆了,帶回了王府。」錢有祿邊說邊悄悄瞧著陳燁的神色。
陳燁呆了片刻,苦笑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怪不得瞧見我像瞧見鬼一般。」
陳燁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沒有把蘇玉卿怎麼樣吧?」
錢有祿躬身道:「有祿不知曉,當晚東家將蘇玉卿帶進了**閣,有祿當時在寢宮外,只能隱隱聽到蘇玉卿的哭喊。東家在**閣呆了不到盞茶功夫,就怒氣沖沖奪門而出,回到了寢宮,接下來就,」錢有祿停住話語,緊張的偷瞟著陳燁。
陳燁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笑道:「看來本王的淫威沒有得逞,不然不會怒氣沖沖踹門而出。」錢有祿強笑了一聲,沒敢接這個話茬。
陳燁笑了一下:「我的產業就這麼多嗎?」
「回東家,還有你在京裡的二十餘處房產。」
陳燁笑道:「包括簾子胡同的豹房吧。」
錢有祿陪笑道:「是,這些只是您在京裡的產業,在外省,有杭州府梅家塢一塊四百畝的茶園和兩座以杭州織造局名義合辦的絲綢織造作坊,五五分帳,東家能分得六千匹絲綢,東家每年都是直接作價每匹三兩銀子賣給杭州織造局,所拿的都是現銀。還有在廣東韶惠一帶有三處鐵礦山,鐵爐共四十三座,每爐出鐵三四百斤不等。」
陳燁皺眉道:「絲綢倒還好說,沒想到私采鐵礦,也有本王一個。」
錢有祿忙笑道:「東家放心,雖然朝廷屢下嚴令禁止民間私挖開礦,可是從國朝天順年間就已民營官辦在各地偷偷興起,這麼多年朝廷對此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更何況東家在廣東韶惠一帶那三座鐵礦山原就是不在登記造冊的礦山內,屬無主礦山。您是天潢貴胄,沒人敢說三道四的。」
陳燁皺眉,心裡清楚,亂開亂采金銀銅鐵媒等礦產資源,是明朝政治**的一個重要表現,尤其是明神宗執政時期,四處派礦監,造成民怨沸騰,民變四起,這也是導致大明朝亡國的一個重要因素。不過這弊中也隱藏著利,也正是由於鹽業、絲綢業和礦冶業的興旺達,才有了明朝中後期資本主義的萌芽。
陳燁心裡一動,沉吟了片刻:「除了御賜皇莊不能動外,將礦山還有鹽茶絲綢以及京裡的綢緞莊、茶莊、當鋪之類的鋪面都適時賣掉吧。」
李准和錢有祿都是一愣,同時問道:「都賣了?」
陳燁點頭,笑道:「當然天香樓和胭脂樓我已交由花嬋玉打理,還有半論堂留著,那裡環境很不錯,真要是賣了,一則將來各地分號的掌櫃進京住宿就不方便了,二則,你對半論堂也很用心經營,對那裡很有感情,衝著你,本王也不能將他賣了。」
錢有祿躬身笑道:「多謝東家。」
陳燁道:「收回的銀子全交給花嬋玉,讓她作為經營擴張的本錢吧。」
錢有祿躬身道:「是,東家。」
陳燁想了想,搖頭笑道:「欲則不達,一口吃成胖子不可取,身份驟然劇變,本王的心也有些浮躁了,今兒就先這樣吧,你們也累了,退下吧。」
錢有祿躬身施禮:「是。」
李準則陪笑道:「主子,今晚陪寢?」
陳燁一愣,不自然的瞧了一眼李准,猛然想起什麼:「除了余王妃,本王還有其他妃子嗎?」
李准搖頭,笑道:「回主子沒有。」
陳燁鬆了口氣,笑著點頭道:「幸好如此,一個余王妃已夠讓本王頭疼的了。」
李准笑道:「奴才明白,今兒是主子龍歸潛邸的大喜日子,王府內那些宮娥自然無這份福氣服侍主子,因此奴才敢問主子,是讓奴才將花小姐和柳小姐都請來,還是主子您選她們中的一個過來陪寢?」
陳燁驚了一跳,猛地坐起:「你胡鬧什麼,本王現在這麼多大事要做,」
「主子,奴才以為主子最大的事就是宗嗣綿延,早日為我大明誕下龍孫。」李准躬身說道。
陳燁等著李准,無奈的苦笑道:「本王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李准猶豫了一下,沒敢再接著說,和錢有祿躬身退出了偏閣。
陳燁輕吁了一口氣,慢慢躺下,有些頭疼的輕按著太陽穴,對於如何處理余王妃,到現在他心裡也沒有想出法子來。念頭一轉,又想起今日生的這一切,詭異離奇的仿若做夢一般,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王爺。
陳燁嘴角綻起一抹複雜的笑意,喃喃道:「不曉得明日睜開眼,這一切會不會真是一場夢?!」打了個哈欠,潛意識裡一直緊繃的神經隨著哈欠,鬆懈下來,如山的困意席捲過來,陳燁翻了個身,睡著了。
清晨,絲絲縷縷的陽光宛若精靈一般靈巧的從香楠木雕花窗欞的縫隙鑽進了閣內,飄飄灑灑落在陳燁身上,光幕中升騰起縷縷如煙似霧的飛塵。
閣門輕輕的開啟一角,一隻黑白分明靈性四動的明眸閃動著慌亂驚懼之色向閣內窺望。
陳燁下意識的睜開眼,茫然的瞧了一眼殿頂,正要翻身接著睡,突然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驚得偷窺的明眸瞬間閃開,閣門也出輕微的吱呀聲合上了。
陳燁的目光定在閣門上,晃了一下神,徹底清醒過來,眼神轉動,掃視著偏閣,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看來這一切真的不是夢。笑容稍顯即收,沉聲問道:「誰在外面?」
隨著問話,閣門開啟,閣外跪著四名年約十六七歲,身披薄如蟬翼褻衣褲的宮女跪伏在地,驚恐的參差不齊道:「奴婢該死,驚擾了王爺的睡意,請、請王爺責罰。」
陳燁微笑問道:「都起來吧,有什麼事?」
四名宮娥偷偷互瞧了一眼,明眸內都露出吃驚不敢相信之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猶豫著站起身來,躬身道:「回王爺,奴婢是來服侍王爺梳頭更衣的。」
陳燁伸了個懶腰,瞧向她們她們,笑著剛要點頭,瞬間驚了一跳,急忙將眼神從他們身上挪開。
四名宮娥合力將雕龍刻鳳造型華美的梳妝檯子抬進偏閣。一名宮娥將插在黑亮高挽秀上的犀角梳子拿下,膽怯的微垂頭,輕聲道:「奴婢給王爺梳頭。」
陳燁不自然的點點頭,將身子側了過去,宮娥如嫩蔥一般的滑膩小手顫抖著解開陳燁的髻,小心翼翼的梳著頭。
一名宮娥手端著繪著**案釉體透明的茶盞來到陳燁面前,蹲身道:「請王爺淨目。」
陳燁微微一愣,明白過來,伸出兩根食指沾著茶碗內的涼茶,抹了抹雙目,又揉了揉眼袋,心裡暗笑道,朱載圳倒是很懂養生嘛,不愧是鐘鼎玉食的貴胄王爺,可轉念一想,這一套養生術恐怕是跟那些煉丹的道士學的,朱載圳鼓弄這些,恐怕是想討好大統吧?!
陳燁嘴角綻起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沒等睜開眼,一塊熱氣騰騰溫度適中的手巾敷在了臉上,耳旁傳來宮娥膽怯的嬌音:「王爺,奴、奴婢試過,應該剛剛好,您、您覺得可好?」
陳燁含糊不清地說道:「很好。」
四名宮娥同時悄悄輕吁了一口氣,精緻的俏臉都露出如釋重負之色,可美眸內依舊閃動著緊張和一抹驚疑不解之色,又瞧瞧互瞧了一眼,今兒難道日頭從西邊出來了,王爺怎麼會又怎麼可能這麼好說話,也沒有對我們怎麼樣?
隨著溫度漸漸有些涼,敷在陳燁臉上的手巾輕輕拿起,宮娥將手巾搭在梳妝架上,又從依舊冒著熱氣,水裡全是紅黃等各色花瓣的雲銅盆內,用纖細的玉指拎起盆內如雪的御貢淞江棉布手巾,輕輕攪了攪,擰乾,疊好放在手裡,輕聲道:「王爺,奴婢給您淨面。」
陳燁睜眼瞧去,臉色微紅,急忙將眼神挪開,可是除了身後那名宮娥瞧不見外,三名宮娥都站在面前,陳燁的眼不知該往哪瞧了,無奈何只能瞧向面前這三張各有魅力精緻端莊的俏臉。
三名宮娥白嫩的臉蛋都滲出淡淡的紅暈,驚羞得微垂下頭,黑白分明的明眸內都露出驚懼之色。
那名手托棉布手巾的宮娥溫柔的輕輕擦拭著陳燁的臉龐,妖嬈婀娜的的嬌軀貼了過來,盤腿坐在牙床上的陳燁的臉離著宮娥的嬌軀近在咫尺,幾乎鼻嘴都能貼在蟬翼一般薄白絲滑的褻衣上。
褻衣內那對挺拔傲然極富青春朝氣的雪峰,以及峰頂璀璨的粉紅寶石不僅清晰可見,而且與自己的鼻嘴只在毫釐之間,隨著擦拭的動作輕輕顫動著。
陳燁心裡狂跳,眼睛尷尬的急忙向下挪去,可隨即纖細輕盈可握的腰肢以及修長的**從眼前飛快劃過,刺激的陳燁激靈向後躲去。
擦臉的宮娥和梳頭的宮娥都不防備,棉布手巾用力按在了陳燁臉上,犀角梳子也和陳燁烏黑的長攪在了一起掛在頭上。
兩名宮娥的俏臉瞬間都沒了血色,驚駭的急忙跪倒:「奴婢該死!」
陳燁閉上眼,吐了一口濁氣,有些氣息不穩的地說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啊?啊?!」站著的兩名宮娥和跪著的兩名宮娥美目內全是震驚之色,都不由自主的望向陳燁。
怎麼可能?!從前雷霆暴怒以及瘋狂的虐打的景像已隨著剛才的失錯如放電影一般在她們腦海中快閃過,兩名跪著臉如死灰的宮娥心裡都以為,自己這條命恐怕是活不成了。
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不僅沒生從前經常出現的那一幕,就連重話都沒說一句,王、王爺怎麼了?病了嗎?四名宮娥呆愕的瞧著陳燁。
陳燁抬手拿下攪在頭裡的犀角梳子,微垂雙目道:「從明天起,將洗漱用具拿來即可,你們就不用服侍了。」
站著的兩名臉色蒼白的宮娥也撲通跪倒在地,失聲哭喊道:「王爺饒命!」
陳燁一愣,抬眼瞧向她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奴婢們再也不敢不知輕重了,求王爺饒了奴婢們吧。」四名宮娥全嚇得哭了起來。
「混賬!竟敢在主子面前撒潑,看我不打死你們!」李准快步走進偏閣,臉色鐵青的低吼道。
陳燁擺了一下手,溫聲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
四名宮娥不住叩頭,低聲哭泣哀求道:「奴婢們再也不敢了,求王爺饒命!」
李准急忙上前,翻身跪倒,滿臉歉疚之色:「主子您消消氣,都是奴才的過錯,奴才瞧著天色尚早,就沒過來驚擾主子,只是打這幾個奴婢在外面候著,自己尋思著趁這個空閒先去府內轉轉,看看那些奴才們有沒有偷懶,可就剛離開一會兒,這幾個賤婢就闖下大禍,惹主子生氣,奴才失職,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扒了她們的皮!」
「等會兒,你這都說了些什麼,」陳燁又好氣又好笑的瞧著李准和四名宮娥:「她們沒犯什麼錯,我只是不習慣她們服侍。」
李准放下心來,陪笑道:「是奴才大意了,沒想到這四個賤婢爛泥扶不上牆,明日奴才再為主子仔細挑幾個手腳麻利的奴婢服侍主子。」
陳燁沒好氣的看著李准:「我說話你聽不懂啊,我的意思是,洗個臉需要這麼麻煩嗎?!我是想洗臉這種事,我自己來就成了,不用她們侍候了。就這麼點事,弄得又哭又鬧的,我真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了?」
「啊?!」李准和四名梨花帶雨滿臉驚淚的宮娥都齊刷刷呆怔瞧著陳燁,李准的嘴張得都能扔進去一顆剝皮雞蛋了。
陳燁搖搖頭,從牙床上下來,一名宮娥急忙上前想要為陳燁穿鞋。陳燁用手撥開宮娥的小手,穿上布鞋,站起身來,邊梳著頭,邊輕輕左右搖晃著身子:「你們都起來吧。」
李准陪笑道:「主子,奴才的手藝也不錯,讓奴才給您梳頭,服侍您更衣吧。」
陳燁激靈打了個冷戰,我他娘的又不變態,讓你服侍,我非吐了不可!急忙後退了一步,沉聲道:「以後洗臉,穿衣服之類的事,本王不需要人服侍,本王有手有腳,又不是不能動的殘廢。」
「主子這哪成啊,您是王爺,沒人服侍那不亂了體統,奴才以為,」陳燁陰沉的目光驚得李准急忙閉上了嘴,臉上全是驚慌的笑意。
陳燁淡淡道:「既然你們都還認我是王爺,在王府內我說的話不想聽到有人反對。」
「是,奴才知罪,奴才遵旨。」李准急忙躬身說道。
陳燁將頭挽起打了個髻,隨手將犀角梳子扔到牙床上,來到雲銅盆旁,拿過棉布手巾擦擦手,接著用食指沾著石盒內的青鹽刷了刷牙,一名宮娥已快端著茶盞走了過來,陳燁無奈的一笑,接過茶盞漱了漱口,遞給宮娥,邁步出了偏閣。
正廳旁站著兩名聽事,見陳燁出來,急忙跪倒:「奴才叩見王爺。」
陳燁瞧著瞧著楠木方桌上擺著的琳琅滿目一碟蝶精緻的小菜和一碗粳米粥,幾樣看著就很有食慾的精美小點心,笑著說道:「起來吧。」走過去,坐下,問道:「錢有祿怎麼沒過來?」
「回主子,今兒一大早錢總管和劉掌櫃出府了,臨走時,交代奴才讓奴才稟告您,就不等主子起來問安了。對了,錢總管還將江林帶出了府。」李准躬身答道,眼神微抬偷瞟著陳燁的神色。
陳燁點點頭,用調羹舀了一勺粥,瞧著噤如寒蟬規矩站著的宮娥和聽事們:「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娥們心有餘驚偷偷瞧了一眼陳燁,躬身施禮和聽事們退出了克己殿。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