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瞧去,身子一震,震驚的說道:「錢夫人?錢小姐?」
臉色蒼白如雪,滿臉驚恐的韓茹繡和錢靜姝都猛地睜大了雙眼,同樣震驚不敢置信的看著陳燁。
「是你?!你、你怎麼會是王爺?」韓茹繡驚駭的說道。
錢靜姝驚恐的雙眸瞬間黯淡下來,絕美宛如精靈一般清瘦蒼白的俏臉也在霎時間失去了光彩,身子劇烈的搖晃著,羞愧的無地自容,真恨不得立時一頭碰死。
蒼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這樣對待我?為什麼讓我落到淪為賤奴的時候又讓我見到他,為什麼?錢靜姝心裡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淚水如湧泉一般奪眶而出。
馮保陰沉的臉色如變戲法一般滿臉堆笑道:「王爺,這兩個賤婢狗膽包天,竟敢設計謀害王爺。主子已下旨抄了錢府,將韓茹繡這賤人的封賞全部奪回,如今這對賤母女已淪為賤籍。主子打奴才將他們交給王爺,任由王爺處置落。」
好半天,陳燁才木然的收回瞧著錢靜姝的目光,望向馮保,又愣了片刻,臉上露出苦笑,乾澀的說道:「兒臣領旨謝恩。」翻身要跪倒。
馮保急忙雙手攙扶,陪笑道:「主子說了,就怕王爺跪謝,因此才只讓奴才將人帶來,沒有傳口諭給奴才。」
陳燁勉強笑了一下,摸了一下身上,扭頭瞧向劉全寶,劉全寶急忙從袖裡掏出一塊巴掌大小,通體晶瑩近乎透明紋刻著盛放牡丹的玉珮,雙手奉與陳燁。
陳燁接過玉珮,又拉過馮保的手,將玉珮放在手裡,笑道:「一件小玩意,馮公公拿著把玩吧。」
馮保瞧了一眼玉珮,雙目立時射出震驚狂喜之色:「這是南唐後主李煜的牡丹佩,這可是無價之寶,奴才何功何勞怎敢受王爺如此大禮。」要將玉珮送還。
陳燁微用力按住馮保的手,笑道:「本王剛說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本王今後還要請馮公公多多相攜。」
「王爺客氣了,但有用上奴才處,奴才義不容辭。」馮保喜笑顏開,握著玉珮的手輕輕摩挲著玉珮。
陳燁笑道:「本王久聞馮公公不僅書琴名冠天下,鑒賞古玩玉器也是大行家,聽聞前門、燈市口和西城城隍廟的古玩玉器行都公推馮公公是京城第一鑒賞大家。」
馮保笑道:「奴才的這點旁門左道的小本事讓王爺見笑了。」
陳燁拍了一下額頭,笑道:「說了這麼半天話,竟忘了招呼馮公公坐了,馮公公請。」
馮保慌忙躬身道:「奴才可萬萬不敢勞王爺一個請字。王爺見諒,主子萬歲爺還在萬壽宮等著奴才回去覆命,奴才不敢耽擱,下次奴才再來陪王爺飲茶敘話。」
陳燁笑著點點頭:「既如此,本王就不強留了,李准,替本王送馮公公。」
李准微笑道:「馮公公請。」
馮保望向李准皮笑肉不笑的臉色,眼角微微一顫,春風和煦的笑著點頭:「李公公,請!」邁步向廳外走去。
陳燁緩緩收回望著廳外的目光,又瞧向韓茹繡母女,瞧著臉色暗淡,淚流滿面的錢靜姝,心裡隱隱刺疼了一下,沉吟著怎麼開口之際。
身後傳來柳蘭兒悲憤的哭聲:「韓茹繡你這心腸歹毒的賤人!你也有今天!」
韓茹繡身子一顫,驚駭的眼神從陳燁臉上挪開瞧向陳燁身後,柳蘭兒滿臉悲怒,揮動著玉臂,兩隻粉拳握的緊緊地衝了過來。
韓茹繡驚叫著摀住臉:「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娘啊!救命啊!殺人了!」
錢靜姝也從極度哀傷和自憐中醒過神來,急忙伸手擋住韓茹繡,淚流滿面哀求道:「柳小姐,民女知道民女的父母對小姐和令尊令堂曾做過不齒指之事,害苦了你們,小姐的憤怒,民女的心能感受到。可他們是民女的父母,生養之恩天高地厚,民女願替娘親受罰,以稍洩小姐心中之憤,求柳小姐饒過民女的娘親吧。」錢靜姝伏地叩起頭來。
柳蘭兒已衝到陳燁身後的步子停了下來,悲憤瞪著叩頭的錢靜姝,同樣是淚流滿面。
花嬋玉快步過來,拉住柳蘭兒的胳膊,輕聲道:「妹妹,錢正義夫婦雖然喪心病狂,但錢小姐畢竟是無辜的,我曾聽東家提及,數月前錢小姐去葉家老號求醫,你們曾結過手帕交,感情很好。妹妹,你難道真的忍心因為她父母的罪孽,責罰無辜之人嗎?」
柳蘭兒淚眼神情複雜的瞧著同樣流淚哀求看著自己的錢靜姝,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扭身撲到花嬋玉懷裡,哭喊道:「嬋玉姐,我的心裡好委屈!」
花嬋玉一手摟著柳蘭兒瘦弱纖細的腰肢,一手輕拍著柳蘭兒的後背,輕聲道:「姐姐明白,姐姐都明白。」
陳燁抬手輕撓了撓額頭,冷冷的看著躲在錢靜姝身後面色驚恐的韓茹繡,瞧著她的神情,心裡是既可笑又可憎,沉吟了片刻,說道:「蘭兒,我有個以彼之道還諸彼身的法子,你看成不成?」
柳蘭兒輕輕一顫,突然聽聞陳燁如此親切的稱呼自己,讓她既感意外又感驚喜,慢慢直起身子,微垂著頭,淚眼婆娑的俏臉露出慌羞之色,低聲抽泣道:「王爺請講,蘭兒洗耳恭聽。」
陳燁微笑道:「就將韓茹繡打去服侍夫人,做一輩子奴僕贖罪吧。」柳蘭兒一愣,抬頭瞧向陳燁,露出遲疑之色。
韓茹繡則急忙連連叩頭:「奴婢謝王爺,只要不殺奴婢,不將奴婢弄到那些暗無天日的去處,奴婢願一輩子做牛做馬服侍柳夫人。」
柳蘭兒遲疑了片刻,點點頭:「蘭兒聽從王爺安排。」
陳燁瞧向錢靜姝,露出為難之色,若不是聖命,陳燁真想將錢靜姝放了,還她自由。
花嬋玉美目異光一閃,微微一笑,道:「東家,不如這樣吧,錢小姐就送給蘭兒妹妹做貼身侍女吧。」陳燁一愣,有些愕然的瞧向花嬋玉。
花嬋玉笑道:「蘭兒妹妹和東家心裡都清楚,錢小姐的遭遇令人同情。但聖命不可違,可若當真在王府為奴,恐怕不僅王爺會於心不忍,就是蘭兒妹妹也會心生憐憫的。嬋玉這麼做,既避免了錢小姐受人驅使侮辱,又能讓蘭兒妹妹有個說話的伴,也算兩全其美的法子。」
陳燁靜靜地瞧著花嬋玉,目光閃動出感激溫柔之色,花嬋玉俏容微微一紅,有些不自然的躲開陳燁的眼神。陳燁轉而望向柳蘭兒。
柳蘭兒沉思了片刻,輕聲道:「王爺覺著這樣好,蘭兒沒意見。」
陳燁點點頭:「就這麼定了。」
錢靜姝抬手擦去玉腮的淚水,站起身來到花嬋玉面前,翻身跪倒,哽咽道:「民女謝小姐搭救之恩。」
花嬋玉笑著攙扶起錢靜姝:「不敢當,錢小姐,今遭落難,心情大悲,但嬋玉還是有句心裡話,想說與錢小姐聽。」
「小姐請講,民女一定謹記在心,終生不敢忘懷。」
花嬋玉美目流轉,瞟了陳燁一眼,微笑道:「錢小姐應該聽過塞翁失馬的故事吧?」錢靜姝一愣,忙點點頭,疑惑不解的瞧著花嬋玉。
花嬋玉笑道:「錢小姐以後會明白嬋玉這話裡的意思。」
錢靜姝忙點點頭,將疑惑不解壓在心裡,轉而來到柳蘭兒身前,又跪倒:「奴婢錢靜姝拜見小姐。」
柳蘭兒玉手伸出一半又落下,將臉扭向一邊,冷冷道:「起來吧。」
錢靜姝慢慢站起身,一雙玉手顫抖著伸出輕托著柳蘭兒的右臂,柳蘭兒右臂一顫,扭頭神情複雜的看著錢靜姝,歎了口氣,輕輕掙脫錢靜姝的手。
錢靜姝俏臉上的尷尬不安剛浮起,柳蘭兒歎了口氣,輕輕握住錢靜姝冰涼的小手。
錢靜姝嬌軀一震,眼淚奪眶而出,失聲喊道:「蘭兒姐。」柳蘭兒淒婉的一笑,玉手緊緊地握住了錢靜姝的手。
陳燁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如釋重負的輕舒了口氣,愜意的活動了一下雙臂。
李准躬身笑道:「主子累了一天了,有什麼吩咐也不急於這一時,奴才看,都退下吧,主子,奴才引你去寢宮安寢吧。」
陳燁搖頭道:「不必了,我今晚就在偏廳歇著了。你安排大伙歇息吧。」
「是。」李准微微一愣,躬身道,轉而笑道:「諸位請吧。」引著眾人邁步向廳外走去。
陳燁突然道:「錢有祿你留下。」李准眼神閃動著嫉妒猜忌飛快的瞟了一眼躬身肅立的錢有祿,打開廳門,正要引著眾人離去。
陳燁又道:「李准安排他們歇息後,你也過來,還有來時,找江林討些鎮撫司的刀創藥。」
「是,奴才遵旨。」李准的聲音透出驚喜之色,煩亂嘈雜的心情立時一掃而空,出了正廳,如釋重負的輕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意。
「王爺,外臣這點小傷,早已無礙,不敢勞王爺惦記。」錢有祿誠惶誠恐的躬身說道。
陳燁邁步走向左側偏閣,瞧了一眼橙黃色宣紙豎欞閣門,正要推門,鼻端隱隱飄來一股幽香,手停住了,仔細瞧著閣門,慢慢扭頭又瞧向正廳關閉的廳門以及剛才錯當成紫檀木的座椅瓶架。
錢有祿陪笑道:「王爺好眼力,景王府三大殿,以及後面的內府後宮所用的大多木料都是外臣從四川以及雲貴深山買來的香楠木。」
陳燁目露驚歎,瞧向錢有祿,玩味的笑道:「恐怕就連皇宮也做不到全用楠木,人皆言從前的本王奢侈,所言看來非虛,不過能讓本王如此奢靡,你錢有祿居功甚偉啊!」
錢有祿臉色微變,躬身道:「外、外臣只是遵照王爺您的吩咐辦事,不敢以奢靡誘導王爺。」
陳燁笑道:「你別緊張,我只是在誇你生財有道,不然本王就是想奢侈,離了你能賺銀子的外府管事,恐怕也只能是心所向之,但力不及也。」
「王爺謬讚了。」
陳燁微微一笑,推門走進偏閣,地上同樣鋪著厚厚的從波斯進口的猩紅地毯。陳燁眼神掃視打量著偏閣內的格局,右側靠牆高大的櫥架上古玩玉器琳琅滿目,牆壁留白處懸掛著幾幅字畫,畫的都是美人仕女。
陳燁瞧著牆上畫工細膩美人栩栩如生的畫卷,邁步走過去,依次看了看畫上的詩句和落款題跋,不是唐寅就是仇十洲所畫。
陳燁點頭笑道:「唐寅和仇十洲都是國朝畫美人的大家高手。」錢有祿強笑了笑,悄悄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陳燁端詳著碩大的雕龍刻鳳同樣是楠木的絲緞大床,笑道:「偏閣內除了字畫古玩外,既無書架也無書案,床倒造的出奇的大,難不成本王從前除了吃喝就是睡覺不成?」錢有祿躬身肅立,沒敢說話。
陳燁瞧了一眼錢有祿,來到床上坐下,上下顛了顛,柔軟的很有幾分席夢思的感覺,笑道:「你很緊張嗎?」
錢有祿忙道:「回王爺,外臣不、不緊張。」
陳燁用手一指一旁的繡龍墩:「坐吧。」
「謝王爺賜坐。」
陳燁看著正襟危坐,一臉緊張的錢有祿,平靜的說道:「古人云,登堂入室。本王的偏閣,以前恐怕你也不曾來過吧?」
錢有祿急忙躬身道:「是,外臣這是第一次蒙王爺恩寵,有幸臨睹王爺的偏閣,臣感激不盡。」
「以前沒來過,如今你卻登堂入室進來了,還有本王的護衛和老人還都無人進來,讓你第一個進來了,你不會不清楚意味著什麼吧?」陳燁平靜的說道。
錢有祿急忙翻身跪倒:「外臣誠惶誠恐,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