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丁柔對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不多,她除了在書房研究大秦律例之外,還會翻看他從衙門裡帶回來的文書。
丁柔不相信尹承善死了,根本沒去義莊拜祭他,因為丁柔的無情,姨娘哭得更凶了,如此三日後,雅菊再次來到書房門口:「啟稟四奶奶,她快支持不住了,再不進水用膳,奴婢怕她挺不過今日。」
丁柔從書本中抬頭,如果她不是尹承善生母,丁柔管她去死,但因她有這個身份,丁柔總不能等著尹承善回來告訴他,你娘難過絕食死了。
「我親自她,你去廚房端點軟和的稀粥來。」
「姨娘院子裡的小廚房煒著稀粥,只是她不肯用。」
丁柔又對王媽媽吩咐照房之後,回轉後宅,一連啃了三天的律法,丁柔感覺飢餓的時候,會將臘腸放到饅頭裡充飢,她吃得東西讓王媽媽大吃一驚,但時間緊迫她必須得在京城來旨意之前,將律法吃透,如此才能將幕後之人釘在廣州,沒準還能釣出幾條大鱷來。
她還沒進門,就聽見姨娘嗚嗚的哭泣聲,滴水未進的三日她的嗓子已經哭得沙啞,丁柔邁進門檻,姨娘沒被綁著,但她紅腫的眼睛很是嚇人,眼角隱隱有血淚,臉上如同吸血鬼一樣的蒼白,披頭散髮的涅如果半夜出門會被當做鬼怪論處。
她的眼裡一如既往的閃過驚慌,但同時也有幾分的憤恨,掙扎著下地,打算再次丁柔跪下哀求,丁柔上前兩步攙扶住她,平淡的說:「如今沒有外人,說話時不要又給我跪下。」
「我不是我不是因為外人才如此」
姨娘身上的淚水味道並不好聞,她壓抑不住的苦澀,「四奶奶求您讓我回京吧。我不能眼看著四少爺去了還被人污蔑,只要能給四少爺申冤讓我做什麼都成,四少爺風光下葬之日,我自會相隨。」
丁柔心裡滿是無奈,語氣裡有她控制不住的嘲諷,「你對夫君還真是好,竟然想著同他生死相隨。」
姨娘的身子顫抖,如同寒風中的枯葉§唇一絲血色皆無,「您怎能誤會我?我是不想給四奶奶添麻煩。」
「可你處處於我為難,處處給我找麻煩。」
「我沒有」
姨娘連連搖頭,淚珠飄灑。哭了三天還有眼淚,丁柔很佩服她的,攙扶她坐下。
丁柔歎道:「以前的事我自會同你兒子說,我說了你也不見得能明白,我白費口舌,弄不好你又會以為我欺負你,算計你。夫君是你親生兒子,總不會害你的是吧,且聽你的話說。即便你為夫君死也是甘願的,為了他好,你總不會再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可他死了,去了,他怎麼還能同我說話。」姨娘手背抹著眼淚,看丁柔除了面容蒼白一點和衣服多了幾分褶皺之外,同平沒有太大的變化。絲毫不像是失去丈夫的寡婦,不顧對丁柔的恐懼,她沙啞的嘶喊:「你怎麼不傷心?四少爺對你好不夠好嗎?你太無情,太冷酷了。」
丁柔說道:「我從沒以為他死了,為什麼要傷心?況且只有哭才是傷心?姨娘你哭了三日了到底哭出了什麼?」
「我我的兒子我也是想幫他的,可我除了除了進京求情還有什麼辦法?老爺是大學士,一定會幫四少爺洗清冤枉,四少爺的死訊是總督大人告訴的。我雖然也不相信,但他去了。」
「炸得焦黑的殘破屍身同我說那人是夫君,是叛國販賣軍火的夫君,我怎可能相信?我們成親不足一年,但這一年足夠讓我知曉他是什麼樣的人。」
「姨娘是夫君的生母,養了他十多年。還不明白嗎?」
丁柔加重了語氣,「他努力向上爬就不是讓你骨頭軟的再去求太太,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們的為人?大學士的官職是虛銜,他手中如果有實權的話,會動不動就責打夫君嗎?三嬸會求著夫君將堂弟送去燕京學院嗎?五少爺直到現在還沒進去學院上學,夫君的幾位兄長直到現在還是末流小吏,這些你難道就麼想過?」
「我我」
「我不指望你明白這些根由,但請你動動腦子誰對你好,誰捨不得你委屈。你回京求太太他們,只會自取其辱,不僅幫不上夫君,反倒給京城人一份認知,夫君確實叛國了,他們會說,看看生母都會來求援了還能冤枉了他?」
姨娘捂著胸口,「我是回京幫四少爺不是害他,四奶奶你相信我從未想過害四少爺。」
「無意識的傷害,有時比有意害人更殘忍。」丁柔拿起絹帕給她擦去眼淚,絹帕上殘留水印,「在意你的人會心疼你流淚,會在意你三日不進滴水,但不在意的人,即便你哭死都不會理會,他們只會高高在上的嘲笑你,在尹府過了這麼多年,你到現在還明白嗎?」
姨娘臉色更白了,「不在意?」
「我聽夫君說過,弟弟病逝的時候你也哭了一個月,你想想那時除了你和夫君妹妹難過之外,有誰憐憫過你?太太嗎?還是老爺?我娘也是妾,她也沒讀過書,大道理也不明白,但她最好的一點始終把我放在心上,會以我的立場考慮。她一樣肯為我犧牲性命。」
丁柔接過雅菊手中的瓷碗,泛著米粒香味的稀粥冒著熱氣,用湯匙將稀粥弄涼了,她親自餵給她,「姨娘,吃吧,吃完了你才有力氣哭兒。」
「嗚嗚嗚嗚」
姨娘整個人軟了,嚎啕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以為我沒骨氣可如果我有骨氣的話,保不住他們你說得我不明白,但我只知道一點啊,太太讓我立規矩就不會再辱罵四少爺。」
可憐可悲的女人,丁柔心情更為的沉重,她是被楊氏和尹大學士欺壓習慣了,以為他們『欺負』了她,就會幫尹承善,以為他們是世上最厲害的人,「姨娘吃點東西吧。」
她除了嗚咽後悔再也說不出別的來,丁柔看她哭得肝腸寸斷的涅,心裡也頗不是滋味,到底生了尹承善的人不過她現在明白了,往後不知道會不會糊塗,丁柔對她可沒什麼信心。
總不能看著她尋死覓活的不管,丁柔拍了拍她的後背說:「京城你是不用去了,你去了尹大學士能直接將夫君驅逐出宗族,雖說夫君也不一定看上尹家,但沒有宗族如同無根浮萍一般非夫君所願。」
如果被驅逐了,尹承善如何在尹大學士面前逞威風?如果讓楊氏苦不堪言?丁柔很明白尹承善的小心眼兒,雖然對庶子壓嫡子的事兒丁柔並不贊同,但尹承善是她的丈夫,不幫著他幫誰?大是大非尹承善不犯錯,丁柔也就不介意小節了。
「是我沒用。」姨娘不停的重複這句話,保不住小兒子的性命,眼看著女兒嫁去做填房,如今又差一點害了大兒子,她心如死灰,紅腫的眼睛滿是死志。
她不是丁柔,在她的意識裡,兒子死了,她什麼都幫不上忙,隨兒子一起去也好早日團圓。
丁柔一看她這幅涅,暗道一聲壞了,勸她只是讓她清醒一點,別再給自己添亂,忙道:「姨娘可是在意夫君?想幫著夫君洗清冤屈?」
她眼中一亮,隨後又暗淡了:「我什麼都做不好,幫不上忙的。」
「當然可以,姨娘,你會幫大忙的。」
丁柔端著瓷碗,「先把粥喝了,有了力氣才有可能幫到夫君。」
「你不是騙我?」
「姨娘,我什麼時候欺騙過你?咱們可是一家人。」
她對丁柔的害怕並未消失,丁柔也沒指望一番話就能讓她便通情達理,全須全好的活到尹承善回來就行,往後她榆木一樣的腦袋交給她親生兒子敲醒。
姨娘看出丁柔的意思,端起稀粥兩三口的吃完,溫熱的稀粥進入肚子,腸胃暖洋洋的很舒服,她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四奶奶請說。」
丁柔扯了扯嘴角,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姨娘可能做到?」
「我我行嗎?」
「為了夫君,你連尊嚴都可以不要,連性命都可以不要,有什麼不行的?」
姨娘咬著了一會嘴唇,最後說道:「好,我去,我會養好身體陪四奶奶去的。」
「姨娘能這麼想就對了,姨娘需記住一點,他沒死。」
「嗯」
丁柔給了她一點點的消,「四少爺沒死。」
「雅菊,你記得按時伺候她用膳和歇息,她問你的時候,你要肯定的告訴她,夫君沒死,死得是別人。」
「遵命。」
丁柔安頓好姨娘出門,嵐心跟上丁柔,低聲問道:「六小姐六姑爺還在?您如果難過的話,這只有奴婢在。」
「嵐心。」丁柔像是往常一樣捏了捏她的臉頰,「皮膚真好。」
「」嵐心張張嘴,什麼時候她都不忘了這一句。
「他是我丁柔選得丈夫,哪會輕易的中計?他不會有事的,我相信這一點。」
廣州知府叛國身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京城,接到消息的文熙帝不曾召見任何人,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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