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章
子攸在回到王府之後差不多哭了半個晚上,司馬昂一直在低聲哄勸著她,不過他大約也知道子攸為什麼哭,如果穆文龍能早一點對自己的女兒表露出慈父的一面那就好了。子攸現在很難受,一多半是因為愧疚,她沒想到爹爹會允許她跟司馬昂在一起,她也沒想到爹爹很愛她,她一直以為爹爹的心裡只有他那個傻瓜兒子。
可是司馬昂覺得穆文龍給子攸的溫暖來得太晚了,黎明的時候,有一個穆府的老奴來向子攸和司馬昂傳話,大將軍穆文龍在子夜時候走了。子攸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是從睡夢中驚醒的,她剛剛睡了一小會兒,結果就聽到了噩耗。司馬昂看著她披著衣裳坐在帷幕後頭,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幾乎哭不出聲來,他心疼地把她抱進懷裡,她才哭出來。
六兒也被驚醒了,跑進司馬昂和子攸的臥房,問小姐是不是應該起來,這個時候按照禮法他們都應該去穆府裡。司馬昂把子攸抱了起來,讓六兒伺候她換上衣裳梳上頭,一面又吩咐人去給子攸送碗蓮子羹過來。司馬昂一面憂慮子攸,一面又憂慮外頭的事,現在穆府裡真的去的嗎?難道穆建黎不會在那裡等著他們送上門去?穆建黎如果要篡位,那在今晚正合適,子攸和司馬昂都在京城,他要是放過今晚這個機會,那可就是夜長夢多了。
子攸已經梳好了頭,司馬昂看著她一身縭素,頭上只插了一隻鑲了個珍珠的簪子,臉上滿是淚痕,連眼神不知怎的都怯弱可憐,他把她拉起來,摟進懷裡,她緊緊地攥著司馬昂的衣服,卻忍不住眼裡的淚水,「我爹爹也死了,我從此以後再沒有爹娘了。」
司馬昂的心裡難受起來,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子攸,你還有我呢,我會陪著你的,一直到老了地時候,好麼,別哭了。」司馬昂摟緊了子攸,可是心裡更擔憂的是穆府裡現在根本就不安全,可是他也不忍心跟子攸說,現在或許不適合回她的娘家。外頭的車馬都已經在準備了,王府裡地侍衛都被齊烈和劉捨叫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司馬昂聽到外頭有些混亂,好像是齊烈正大著嗓門在跟誰嚷嚷,在這個時候,這可不是好兆頭。司馬昂一時有些分神,向窗外看去,一面把子攸扶起來,想把她扶到裡屋去。可是子攸不肯讓司馬昂把她送到裡頭去,她緊緊抓著司馬昂的衣服,竭力站在原地,司馬昂擔憂地看著她,卻現子攸也抬起了頭,雖然她還在哭著,可是卻沒有神智昏聵,他鬆了一口氣,他真怕子攸在父親去世的打擊下變地衝動起來。司馬昂忽然覺自己很敬佩穆文龍,畢竟子攸是他教養出來的女兒,他說過他放手叫子攸去獨自做事,讓她知道如何做事,這是不容易的。
房門被打開了,門口的丫頭似乎都來不及稟報,齊烈就闖了進來,「王爺,王妃。」
「出什麼事了,你剛才在跟誰吵嚷?」司馬昂低聲說道,他已經把子攸扶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是大將軍的手下的一個將軍。」齊烈黑著臉說,口氣不善,彷彿還在生外邊那個人的氣,「他帶了不少人馬來,把王府給圍上了,說是不許王爺和王妃到穆府裡去。」
「什麼?」子攸手裡地帕子掉在了地上。她地臉色比方才更蒼白了。她想到了那一定是穆建黎地人。眼下只怕是凶多吉少。司馬昂地一隻手搭在她地肩頭。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裡滿是驚恐。司馬昂拍了拍她地肩頭。
「子攸。不一定是你想地那樣。你去把那個將軍請進來吧。我要當面問問他。」司馬昂後一句話是向著齊烈說地。齊烈點了點頭。粗聲大氣地回答了王爺地話。
「王爺。那個老頭子本來就說是要進來見王爺和王妃地。要親口跟王爺和王妃說話。可是我怕他圖謀不軌。就沒讓他進來。」
「你把他單獨帶進來。你也不用在這裡。你到門外去叫侍衛們撤得遠一點。」司馬昂平靜地吩咐道。
齊烈不大情願。不過還是出去了。片刻之後。一個鬍子花白但是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地老走了進來。臉上似乎尚有淚痕。司馬昂聽見子攸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子攸一定認得這個老將軍。果然子攸先說話了。「溫德安將軍。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你是我爹爹地心腹之人。這個時候不在我爹爹跟前守靈。怎麼跑來難為我?」
「小姐保重。」溫德
子攸行了禮,然後才說道,「小姐,早在小姐跟姑候,大將軍就給了我一道命令。大將軍說,他離世的時候,我須得在一盞茶功夫裡調出一萬軍士,守衛王府,保護小姐和姑爺的安全,最要緊地是,保證小姐和姑爺不至於去穆府裡送死。」
「什麼?」子攸又吃了一驚,她今晚太難過了,腦子裡亂哄哄的,不能像司馬昂那樣立刻就領悟了爹爹地安排是什麼意思,好半天她才明白過來,「是說穆建黎會有趁機殺了我們夫妻嗎,那個畜生。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去看爹爹,我還沒有見到爹爹最後一面。」她的眼淚又出來了,她今晚似乎特別地脆弱。
「小姐,大將軍說過,要等到王爺手中握有權力的時候,小姐才能是安全的,所以要盡孝道不在於去不去穆府,大將軍說他不在乎禮法。」溫德安低著頭,謙恭地說道。
「可是……可是我爹爹他去世了,他剛剛去世了啊。」子攸忽然生出一種憤慨來,對穆建黎的憤慨,他不該這麼絕情,甚至都不讓她再看爹爹一眼,接著她又生出一種新的憤怒來,說不定爹爹就是被他毒死的。不然爹爹怎麼會突然那麼虛弱,那分明就是被下了慢性毒藥的。還有她的腦子裡突然清晰起來,為什麼最近皇后那麼怪異,不管司馬昂的死活也要弄個孫子出來,她是不是知道爹爹會死,是不是她也摻和了這個陰謀。她坐在那裡,臉上的神情從悲哀到憤怒,繼而又悲傷起來,最後又憤怒得手指攥著袖子直哆嗦。溫德安都看在了眼裡,他把視線轉向了小姐身邊那個沉默的王爺,他在戰場上表現很好,溫德安心裡對這個小王爺很有些敬佩。
「王爺,恐怕今晚小姐心緒不寧,應該多休息安神才是。我有些話要跟王爺說說了。」溫德安平靜地說道。
司馬昂禮貌地抬起頭來,「溫將軍請講。」他在這一晚上都變現得很平靜,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舉止仍舊溫文爾雅,就像從前溫德安見過他的時候一樣。這讓溫德安很滿意,他知道大將軍的選擇是對的。
「有幾件事大概應該現在就著手去做。」溫德安向前走了兩步,他的步伐很有力,不過他的說話聲音很低,低得近乎耳語,大概是不想被人聽到,「現在大將軍已經不在了,王爺必須接手京城的防務。今天早上,大將軍動手提拔了一些人,把他們放在了京防營裡頭關鍵的位置上,這是這些人的名單,請王爺過目。」
司馬昂接過溫德安遞過來的一張紙,展開看到那上面列著的都是曾經跟著他和子攸在草原上流浪的侍衛名單。子攸曾給了他們錢財和舉薦信,托關係為他們謀個職位,大將軍果然都看在了眼裡。他把這份名單遞到了子攸的手裡,子攸呆愣地看著那上面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溫德安繼續說道,「王爺,您一定可以指揮這些人吧。我想他們大概是可靠的,他們才上任一天,虎賁將軍可能還來不及拉攏他們。」
「是的。」司馬昂點了點頭,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絕對信得過的,那麼子攸的父親,真的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他有種莫名其妙的茫然,然後他忽然有些走神,想到了子攸的父親已經去世,而他白天在他面前的時候,沒有勇氣去問他,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現在他去世了,恐怕自己永遠都沒法知道了。還有他下定決心要給自己的這份子攸的嫁妝,他本已經放棄了的江山,突然要回到他的手裡了,他的心底裡有一絲驚慌。
「只是,還有一點,京兆尹也是不容忽視的。」溫德安是行伍出身,習慣了說話簡潔明瞭,「但是大將軍說,王府跟京兆尹范大江很有交情。」
司馬昂又點了點頭,范大江的為人他是知道的,雖然王府也好,子攸也好,並沒給過他什麼太大的好處,但是這個人在這個時候的確是可以用的。
「那就成了。」溫德安說道,「只是具體要如何調配使用這些人,就請王爺做主吧。」
子攸抬起了頭,她有些恍恍惚惚的,她還從沒想過這一天的時候,是權力更迭嗎?爹爹在死後把他握了一生的權力給了司馬昂?
司馬昂的聲音仍舊很鎮定,「我會做的。叫我的侍衛們進來吧,我需要他們去傳話。」(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