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章
司馬昂呆呆地看著子攸,他想擦子攸臉上的眼淚,可是被子攸推開了手,「真的沒關係,司馬昂,連我爹爹都不覺得我死了他會有所愧疚,你就更沒必要想那麼多了。我想待在你身邊是我自己的事,你什麼都不用去想,就算我對你好,就算我給過你什麼,可是我這麼一個隨時都可能被什麼人殺死的人,有什麼又有什麼用呢,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就當是你撿到的就是了。」
子攸轉開臉,自己抹掉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跟司馬昂說了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也記不清,只知道司馬昂一言不地站在她身後,他們就那麼沉默著。
子攸以為司馬昂或許會再伸出手來摟住自己,可是等了很久也什麼都沒有,她歎了口氣,自己轉過身來,司馬昂在她身後低著眼睛,她還是忍不住試探地摸了摸司馬昂的手,司馬昂拉住了她,她便笑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猜不出來,想不明白。」
司馬昂笑得有些酸楚,「我什麼都沒想。」他伸出手來撫摸著子攸的臉,「都是我的不是。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我沒有不喜歡你,子攸,我只是……很慚愧。」
子攸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被司馬昂用拇指擦乾,她笑了,「不是那樣的。我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人,現在能夠這樣對我來說就是意外之想,我每天都高興得很,恨不得就能死在這裡不用再回京城去,那……說句癡話,那就是一生一世了,我什麼都不用惦記了。我唯一怕得就是你委屈憋悶,你畢竟是……司馬昂。」
「別說傻話了。」司馬昂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在忍著什麼情緒,勉強笑出來,開了句玩笑,「你可不要惹得我也哭了,還沒到最後的時候呢,咱們先抱頭痛哭,這要是傳出去,我都沒法兒做人了。」
子攸本來又哭了,可是也忍不住想笑,司馬昂看著她,「我能不能抱著你?」子攸貼近了他,他鬆了一口氣,「唉,我是覺得不該冷下臉來,之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樣才是了,找不著台階下來,只好在一邊兒干呆著。」
子攸笑著擦眼淚,「胡扯,你明明就是不想要我了。
「怎麼能那麼想?」司馬昂摸了摸她地面頰。忽然覺得不大對勁。再摸摸她地額頭。「哎喲。子攸。你怎麼在燒呢?」
「是麼?」子攸也惑地摸摸自己地額頭。「怪不得覺得這麼冷。什麼時候開始燒地啊?」
「你問我?」司馬昂頓時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打子攸躺下。可是這裡頭也沒人通醫術。司馬昂不過略懂一點。也不敢過逾。只敢按照風寒地方子給她煎藥。
子攸開始還有精神跟他混扯。「都是因為你生氣了。我一著急。才會熱地。」
說地司馬昂心裡難受。「是我地錯。看夫人好了地時候想怎麼樣都成。」他摸了摸子攸滾燙地額頭。他最害怕地就是子攸體弱。經不得這裡地時氣。「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也不怎麼樣。」子攸嘿嘿笑了一會兒。撒嬌要躺在司馬昂懷裡。心滿意足地說。「等我好了。要騎大馬。騎在你背上那樣。」
「好。」司馬昂咬了咬牙,子攸真會挑時候要挾。
等過了午夜,子攸的燒終於退了些,只是已經沒精神跟司馬昂聊個不停了,她躺在司馬昂懷裡,模模糊糊地說,「你千萬不要跟我生氣,好不好?我多傻啊,心裡面有好多喜歡,卻說不明白。」
司馬昂摟著子攸,只覺得這個夜晚太長了,他不斷地低聲說著安慰子攸的話,心裡卻越沒底。如果他們因為缺少食物不得不離開這裡,提早回大顥邊境的話,從銅羊關走就太冒險了,可是走其他的邊境城關,就要耗費更多的時日,那就不要說那些重傷未癒地士兵,就是子攸這樣單弱的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他前幾天是不是把前景估計得太輕鬆了?
他心疼地摟著子攸,在她的額頭上不住地親吻著,子攸迷迷糊糊地跟他說,「一切都會好的,別太著急了。」他忍不住微笑,「當然了,攸兒,一切都會好的。等咱們回了大顥國,就不回京城了,找個地方開個賣餛飩的小店,你說好不好?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娶妃子,誰會嫁給一個賣餛飩地男子,咱們就互相守著,一直到老,你說好不好?」
子攸模模糊糊地笑了,她都快要喜歡生病了,以前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司馬昂就會說一些她特別期盼的將來,她會沒什麼煩惱,永遠幸福,可是她又在心底裡隱隱約約地知道,以司馬昂的才幹,他不該過那樣的日子,他們也不會讓他過那樣的日子,該來的還是會來,只是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地。
子攸睡了很久,再醒來的時候,覺得頭上輕鬆多了,好像不怎麼疼了,只是身上有些潮濕,知道自己大約
不少汗,她朦朧覺得聽見了司馬昂在跟誰說話,是齊眼睛看到的是全關上了的帳篷,司馬昂跟齊烈在帳篷外邊輕聲說話。
「那個地方大約應該是皇宮,宏偉壯麗得很,可是拉開大門,裡面全都是骸骨,一具一具的骸骨,有大人地也有小孩的,一眼望不到邊際地骸骨,我想這座城的人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裡,他們都被人給殺了。」齊烈地聲音凝重,又帶了些壓抑的憤慨。
子攸怔了一會兒,想像著全是骸骨地宮廷,離自己這麼近,她不知不覺縮進了蓋著的披風裡。她以為自己住在活人的城裡啊,誰知竟然是墳墓,真可怕。
又聽見司馬昂說,「看來王妃昨天偶然說的話是對了,他們不會隨意捨棄這麼大一座城邦的,他們是被人屠殺了。」
「是誰?會幹這種滅種的事,這簡直會遭天譴。」齊烈聲音低沉地問。
司馬昂沒有回答,齊烈又說,「宮殿的大門是被鎖死的,我們是砸碎大門進去地。外邊只有兩具骸骨,我想大概是他們從外邊鎖上了大門。哦,在一具骨頭的下邊有這個東西,好像是一塊記事的木板,上面寫了不少字,看著像是草原人的文字,我不認得。」
司馬昂說道,「把這個給我留下,你先出去吧。等等,打獵地人出去的是不是太多了?能活動的人大部分好像都出去了?」
「王爺,他們都覺得人多一些能多打一些獵物,我想也是個理兒,就答應了。」齊烈回答道。
子攸從斗篷裡冒出頭來,能活動的都在外頭?還真以為這裡是個孤城啊,若是事態有變……。
司馬昂手裡拿著一塊木板走進帳篷,一眼看到正盯著他看的子攸,忍不住微笑,「醒了?」他坐到她身邊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凌晨的時候燒才退下,是不是覺得疲倦?」
子攸搖搖頭,坐了起來,「給我看看。」
司馬昂把那塊木牘遞了過去,「你認得麼?」
「嗯,跟草原文字有一點不同,不過大部分我還是認得出來的。」子攸沒敢接過來,就在司馬昂的手裡看了起來,她地嗓子有點啞,她清了清嗓子,「我是什麼什麼城大概是說這個城的名字吧,我不認識這幾個字的最後一位王子。我叫蘇……蘇門丁大概是這個音。」
「嗯,後面寫的是什麼?」司馬昂很好奇。
子攸繼續費力地讀下去,「後世來到我的城邦的人,請……請記住我們往昔地繁華。我們是偉大的……沙漠之民,富庶文明並不亞於東方大6上的種族。東方大6是說咱們吧?我們崇尚博學之人,我們寬厚而樂於助人。但是什麼什麼神蒙蔽了……哦,蒙蔽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沒有覺草原上那些禽獸的狡詐和卑鄙,我們的祖先教給他們文字,教他們……底下這幾個字我也不認識。」子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司馬昂,司馬昂聽得很認真,她只得繼續念下去,「可是有一天,豺狼來到我了我們地城邦外,我們本來要像往常一樣給他們美酒和美食,可是他們卻用弓箭回報了我們的使。我們堅守自己的城邦,豺狼們放火燒掉了我們的樹林和草地,我們……我們擁抱著哭泣,那是我們的……神散步地地方。我們尊重博學之人,可是我們的勇士……勇士……勇士依然勇敢……可是沒有樹林和草原,我們地勇士餓死在城上。豺狼的戰鼓響起,他們……他們湧上了我們地城牆,我的父親,偉大地什麼什麼國王,把大家召集進王宮。而我,蘇門丁,被國王命令活下去,延續部族的希望。我被衛兵帶進了我們神聖的水……水源地。
十天……哦是三十天……之後,我聽到外邊像夜空一樣安靜,我走了出來。那些貪婪的豺狼,把我的城邦洗劫一空,連一塊寶石都沒有放過。我回到父親的宮殿,看到我所有的人民和我的父王母后都已經被殺死在宮殿中。我是王子蘇門丁,我的部族已經覆滅了,我決定違背父王的意旨,我關閉了宮殿的大門,祝福我的部族能夠升上天國,我的靈魂也將追隨他們而去。我是王子蘇門丁,我詛咒草原上的可汗,詛咒他們世世代代的可汗都被英雄的箭射落於馬下。我是王子蘇門丁,現我的旅人們啊,請接受我的忠告,警惕那些草原上的盜馬賊吧。」
子攸和司馬昂對視了一會兒,最後子攸向斗篷裡縮了縮,「咱們遇到的那一個可汗,還真的是被你射死的。」
「這個城是什麼時候覆滅的。」司馬昂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
子攸看了看木板最下面的一行字,「這是一個草原上的曆法,換算成咱們的曆法,再往回數,大概是……四十到五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