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章
子攸躺在她的帳篷裡,聽著風聲在荒原上呼嘯而過,大顥國的帳篷比不得滿足的帳篷那麼保暖防風,冷風或多或少地也吹進了帳篷裡。子攸的鼻子上凍得很涼,她忍了一會兒,就整個人都蜷縮進她的狐狸皮斗篷裡,這裡面的溫暖讓她漸漸睏倦起來。外邊大風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裡慢慢低了下去,她摸著手腕上已經被捂得溫熱的玉鐲,心裡有了一絲安定,她已經騎了一天的馬了,到了這個時候睏倦終於重重襲來,壓住了她心頭的不安和思慮,她睡了過去。
子攸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夢裡還聽得見大風呼號,可是漸漸地她在夢裡模糊意識到還有一種聲音,比大風刮過草葉山巒的聲音更尖銳些的聲音,就夾雜在大風裡。子攸翻了個身,張開眼睛,眼前一團黑暗,連呼吸也有些憋悶,子攸呆了一會,猛然坐了起來,溫暖的斗篷還頂在她的頭頂。她呼出一口氣來,才想到半夜的時候自己嫌太冷,是鑽進斗篷裡睡著的。
她從頭頂上拉下斗篷,仔細聽了聽外邊的聲音,只有大風刮過的聲音,帳篷外還有兩個輕輕的腳步聲,大約是哨兵在來回走動。子攸想到自己大約是聽錯了,現在天還沒亮,時候還早,應該再睡一會兒。她重新躺下,閉目安神,靜靜地聽著大風的聲音。可是忽然之間,在兩次大風的間歇間,她聽見了一聲隱約的號叫,那絕不是風。她張開了眼睛,等了一會兒,在一次大風停下來的時候,她果然又聽見了一聲淒厲的號叫。
子攸坐起身,解開頭,簡單地把頭束進一隻金環裡,拎起斗篷裹在身上,就彎腰走出帳篷。三個哨兵,一個坐在篝火旁,兩個正在四周走來走去。
那個坐著的先看見子攸了,「王妃娘娘,您怎麼起來了?是不是冷了?」
子攸沒有回答他,只是向四周望,這是黎明前夕,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她什麼都沒看到。她問那個哨兵,「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那個金吾衛搖了搖頭,「沒有啊?哦,只有颳風的聲音,這地方地風可真大。再沒有其他聲音了,想是王妃聽錯了。」
另外兩個哨兵也走過來了,其中一個低聲說道,「怎麼沒有聲音?王妃娘娘,您也聽見了?是野狼嚎的聲音,風停的時候就能聽得見,真難聽,人家說鬼哭狼嚎,那是再沒說錯的,狼嚎起來就像鬼哭一樣淒厲。」
子攸被他說的只覺得頭皮都有些麻,就在他說完話的時候,風又停了,又一聲狼嚎傳過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近了一些。這下連先前坐著的那個金吾衛也聽見了,「還真是狼叫啊,這半夜聽起來真人。」
「怕什麼。獵物送上門來不是更好。」先前就聽見狼嚎地那個金吾衛說道。他從前經常打獵。可惜京城附近地山上狼都極少。他還嫌不過癮。現在心裡巴不得來幾隻狼。好讓他痛痛快快地射它幾隻。
可是子攸沒有他那麼輕鬆。「可我怎麼聽人說。冬天和春天交際地時候。是狼最惡地時候。」
「是。王妃說地很是。」那個金吾衛也謹慎了一些。王妃地話讓他想起了一些老獵手地話。「剛過了一個冬天。狼地獵物少。也就都是餓狼。特別凶。而且越是酷寒地冬天之後地狼。就越是凶。聽銅羊關上澹台老將軍地兵說。舊年地這個冬天就比往年都冷。狼也厚地很。有地晚上在銅羊關上都能聽到他們地嚎叫。平時狼是很少靠近銅羊關地。其實它們鬼精得很。很少靠近人多地地方。尤其是不去人打仗地地方。可那次王爺帶著大家打那場勝仗之後。就有人看到黎明地時候有狼在戰場上撕咬屍體。這可是從前沒有過地。」
「那你們還等什麼呢?」子攸越聽越是心裡不安。「多點上些火堆。我聽說草原狼到了這個季節就會成群出沒。咱們只有十幾個人。還是不要遇到狼群地好。」
那個金吾衛總是不大在意。不免覺得王妃雖然貌似精明強幹。可到底是個小女兒家。膽子小也是有地。不過王妃說多點火堆那他是贊成地。他正覺得背後寒風刺骨呢。點上一圈火堆倒是挺暖和地。所以子攸說完了話。他雖然不大以為然。可還是跑去忙著堆乾柴。
另一個侍衛就覺得有點嚴重了,「王妃娘娘,既然如此,用不用叫醒齊侍衛他們幾個。」
子攸搖搖頭,她知道那幾個侍衛都累得很,沒必要因為一點懷就把他們都叫醒了,若是那樣一驚一乍的,也很難再往草原深處走了。「謹慎一些就是了,還睡著地人就讓他們睡吧。你們驚醒些。」
子攸橫下心來也回到自己的帳篷裡,想著生死有命,自己都已經到了這個
,還有什麼可怕的。索性合上眼又縮進披風裡又睡她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她走出帳篷來,走到營地的那一圈火堆外頭,有那麼一會兒,風吹矮了衰草,她恍惚看見不遠的草叢裡蹲伏著灰黑色的影子。她心裡有些緊張,如果真的有狼的話,它們距離她就太近了。她面向外,慢慢地倒退著走回營地中間。
「王妃娘娘,您看見什麼了?難道草叢裡真的有狼嗎?」那個膽大的金衛還沒睡覺,子攸覺得他是故意沒去換崗的,就是為了有機會獵一匹狼。子攸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箭向子攸方才看的那個方向射了過去。什麼聲音都沒有,子攸鬆了一口氣,也許是她看花了眼,如果有狼的話,即使沒被射中,也會被嚇跑吧。
子攸叫人去喚齊烈他們幾個起來,執勤的侍衛把昨天打了還沒吃的兔子烤了,馬馬虎虎算一頓早餐,帶著的乾糧按照子攸說的沒動,還好好地收在各自的包裹裡,掛在馬背上。
這一天還要趕很遠的一段路,離開銅羊關的時候子攸叫他們多帶了幾匹馬,路上可以換著騎,馬歇人不歇,馬不停蹄地趕路。到了中午的時候,子攸再次查看地圖,核對方向,他們走的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這樣看來,如果今天晚上不歇息,天明時候就能抵達湖邊。他們可以在湖邊休整,或許司馬昂這個時候也能走到湖邊,子攸想到這裡,就有些眩暈,幾乎要跌下馬去。
她穩了穩,略減了些馬,他們已經跑出了山地,入眼的儘是平緩的草地,衰草無限,一直連到天邊,他們已經進入了廣袤的草原,子攸單單是向遠望一望就覺得有些眩暈。齊烈知道她是體力不支,想叫隊伍停下來休息一陣子,子攸還是固執地搖搖頭。她回頭跟齊烈說話,偶然向後一瞥便愣住了,就在他們馬隊後面不遠的地方,兩隻略略高出草叢的灰色影子正在緊緊地跟著他們。
「王妃娘娘,怎麼了?」齊烈看到王妃臉上神色突變,也連忙回過頭去看是著呢麼,突然看到兩隻野狼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也愣了一下。
子攸低聲說道,「齊大哥,你也看到了嗎?到底是我的眼睛花了,還是真的有狼在跟著。」
「是狼。」齊烈答道,「看來這兩頭畜生是盯上咱們了,等我去料理它們。」
「等等。」子攸連忙止住他,「你看。」
子攸和齊烈不斷回頭張望的動作,似乎驚動了那兩頭畜生,他們都慢下了腳步,子攸的馬隊再向前馳騁一陣子,回過頭去,那兩頭狼已經不見了。
「真他媽邪門。」齊烈一邊跟著子攸加快馬,一面啐了一口,「就好像是有意偷偷跟在咱們後面似的,看到咱們覺他們了,竟然還跑了。王妃娘娘,真不去料理它們嗎?」
「別輕舉妄動。」子攸低聲說道,她的聲音有些不舒服,「齊大哥,你覺得那兩條狼的行動,像不像咱們行軍打仗時候的斥候?」
齊烈有點吃驚,「王妃娘娘,它們就是畜生而已。再說,狼這畜生聰明的緊,幾乎從不會攻擊拿著武器的人。」
「我知道。可是這些草原上的狼跟京城附近山上的那些孤狼不同,他們在這個時候應該是結在一起,成群捕獵的,一旦野狼結成了群,那就幾乎是無所顧忌了。」子攸只說了這些,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聽說過很多關於草原狼群的故事,要是那些故事裡說的有三分之二是真實的,那他們的處境就太危險了。
子攸沒有冒險趕夜路,太容易迷路,而且也太耗費侍衛們的體力。傍晚時候他們又一次紮營露宿,這一次子攸派了五個人去狩獵,她提心吊膽地生怕他們會被狼群劫住,可是一個半時辰以後他們就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而且也都沒有看到狼群。
子攸鬆了一口氣,可能真的只是自己多心了。
晚上仍舊是三個人放哨,子攸沒有增加放哨的人數,畢竟所有人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再往前走,還不知道要走多遠的路呢。子攸自己也進了帳篷裡,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久久不能入睡,時候約莫剛過三更天,子攸猛然聽見營地裡的戰馬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子攸跳起來,跑出帳篷,看到三個放哨的侍衛都愣在外頭,黑夜裡一時看不清楚馬匹的情況,他們之前也沒聽到什麼聲音,現在都嚇了一跳。一個哨兵先反應過來,就要去看生了什麼事。
子攸急的大喊一聲,「不要過去。」
齊烈也跑了出來,那一聲叫可有點不祥,「火把,快把火把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