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十七章
子攸又一次站在銅羊關的城頭,感受著迎面而來的長風,那裡面已經帶了絲不易被覺察到的暖意,似乎這個冰冷多雪的冬天就要過去了,可是子攸也說不準,她想想是不是這個時候京城的花都要開了,可是她也想不起來,好像在京城的那些往事都過去一百年了。
只是子攸就算踮起腳尖也看不到前方的戰場,只能零星得到來自那裡的消息。義兄上官縝帶著柳葉走了五天了,她也沒有得到他們的消息,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已經不再有從京城運來的軍糧,不過子攸想到只要這裡一天勝敗未定,穆建黎也就不敢稱帝,一切都還來得及,最要緊的是倉庫裡不斷減少的軍糧。
子攸已經跟沈放商量著限制每天的糧食供應了,換來的是一片怨聲載道,好在現在沒有銅羊關上沒有作戰的需要,不然子攸真不知道最後他們還能不能有戰鬥能力了。
沈放現在快成了她的賬房先生了,來不來的就抱著一個算盤,辟里啪啦地打,算著怎麼省才能把糧食多用幾天。有一天他是在被弄混了頭,看看左右無人,衝著穆子攸就說了一句,「虎賁將軍這是作死,他不知道大將軍會有回京城的那天嗎?王妃娘娘,小的我斗膽問一句,大將軍回京之後能不能乾脆利落地把他的腦袋砍下去。」
子攸地臉色沒變,她平靜地看了沈放一眼,沒有回答。
「王妃娘娘,我跟您交個底兒,」沈放斜靠在城牆上,那模樣有點放浪不羈,「要是我跟台將軍願意巴結上朝廷裡哪個位高權重的人物,那我們也不至於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守就是幾十年了。」
子攸微微笑了笑,「大將軍是不會殺虎賁將軍的,他是大將軍唯一的兒子。」
「呵呵。」沈放低聲說道,「王妃娘娘,老百姓說女婿是半子,難道王爺就不是大將軍的兒子嗎?至少王爺可沒有到處存心想要大將軍的命,而且,按照前頭傳回來地消息,他還救了大將軍的命。」
子攸挑起眉頭,「沈將軍得到前頭的消息了?」
「剛剛到。」沈放略略欠身行了個禮。將手裡拿著地軍報呈給子攸。
子攸連忙打開。一目十行。已經看到軍報地結尾。「爹爹居然被蠻子地一夥精兵圍困。是地。是。爹爹曾經說過。蠻子在被大軍壓住地時候。不是向後逃跑。而是會迎著敵人向前。他們是向著爹爹地方向沖地。天啊。我居然給忘記了。」子攸把軍報翻了過來。「沒有了嗎?」
「哦。雖然很簡短。但是上面寫地很明白。」沈放解釋道。「是王爺親自帶了一隊人馬衝進蠻族地陣營。襲擊蠻族地中樞。圍魏救趙。才解了大將軍地圍。」
子攸又重讀了一遍。她還是不放心。軍報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只說了大將軍平安無事。她放了一半地心。可是司馬昂呢。一句話都沒有提及。齊烈剛好走過來。站到子攸身後看了一眼她手裡地軍報。「王爺如何呢?為什麼沒有提及一句大將軍嘉獎王爺地話。難道王爺……」他看了王妃一眼。把後半句不吉利地話嚥了下去。
沈放搖搖頭。「不會是王爺有事地。依我看只是大將軍不想過多提及王爺地功勞罷了。不過王爺已經是王爺了。也確實無賞可賞。他有功勞只會增加他地威信。大將軍不大樂意也可以想見。若是王爺出了事。大將軍一定會明文通告各處地。」
子攸沒有說話。沈放說地只是有那麼一點道理。可是戰場上各種情況變幻莫測。什麼都有可能生。什麼都說不準。她鎖緊了眉頭。焦急萬分。可是她能做地還是等待。等待等待。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等下去會不會有一天做出點瘋狂地舉動。更何況。戰爭必須快一點結束。她已經感覺到了京城裡那詭異地味道。皇后。和皇后地女兒……子攸攥緊了拳頭。如果果真有一個皇后地女兒。那麼皇后是什麼時候生下她地。她為什麼會待在宮外?蕭國棟只是隱約聽族裡地人說起過。皇后生過一個女兒。他並不像是在撒謊。可如果她真地生了一個女兒。那麼司馬昂是哪裡來地?哈。怪不得她屢次不顧司馬昂地死活。那根本不是她愚蠢。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司馬昂……司馬昂一定什麼都不知道。他從不
的母后吧,他那隨時都可能置他於死地的母親—想到了蕭吟的孩子絕不能留下,六兒是對的,她不該在這種時候仁慈,那個孩子……現在還不用考慮吧,畢竟那個沒有司馬昂血統的孩子還不到出生的時候。她應該告訴司馬昂嗎?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告訴他呢?告訴他一個蠻子的話?告訴他蕭國棟那道聽途說的話?然後讓他心煩意亂,心痛難過?因為最重要的是司馬昂如果真的不是皇后的兒子,那麼他就一定不姓司馬,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麼樣?他受得了嗎?她得把這個秘密隱藏起來,因為這個秘密太大了,大到或許司馬昂都無法承受。可是她是不在意的,她不在意司馬昂到底是皇族的嫡系血脈,還是沒有身份的人,那都沒有關係。
沈放不知道子攸為什麼呆,他以為她只是過度擔憂,王妃的臉色最近很不好,人也消瘦了許多,他真有點擔心她會在這個陰暗的城關裡徹底垮下去——她可是大將軍的女兒,是比這個帝國裡所有的公主都還要尊貴的女子。如果她在這裡病倒了,他可承擔不起這個過錯。而且,他覺得她還不錯,雕琢雕琢是塊做將領的料子。或許根本不用雕琢,現在她就應經快要把他的權力都搶走了。不過他倒不在意,他覺自己很願意信任這個小女子,如果她的夫君,那個小王爺將來有機會繼承皇位,那大顥國會很不一樣的。沈放自己在二十五歲以前就已經對大顥國徹底失望了,可是現在他能有幸識得這一對璧人,他倒希望自己能活著看到當他們走到帝國的最高峰,那以後這個國家會有些變化,軍隊也會有些不同,他比台忌年輕,他或許還有機會看到自己的軍隊橫掃草原。
「王妃娘娘,您看起來很是疲憊,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沈放說道,「一旦前方有了消息,我即刻就派人去通知您。」
「好吧。」子攸點點頭,她的確累了,她自己也覺得身體在變得虛弱,她知道是自己受傷之後沒有調養好,可是這一次一次的事情讓她沒法安靜地休息,哪怕是躺在床上,她的思緒也不停地跳動著,她不斷地想著各種人的話,真話、假話,各種利益關係,各種已經出現的端倪,有時候她想停下來,什麼都不想,可是她也做不到。她開始有些失眠了,她沒有一次這樣思念司馬昂,有時候她整夜睡不著,不過她覺得只要司馬昂在,在她的身邊,她就能夠什麼都不去想,她就能夠睡個好覺了。然後她又會想到死了的穆延暉,想到柳葉……想到她總是做不好,總是做不到。
有時睡著了她又會夢見皇后,夢到十幾歲時的司馬昂,夢到皇后要害死他,有時候她又會夢見司馬昂的親生父母,她像是也變成了一個小孩,她求他們保護司馬昂,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可她總是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楚。
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會做這樣的夢一定是因為她的女人心性。因為最大的危險肯定來自穆建黎和爹爹那裡,這是顯而易見的,她卻耿耿於懷蕭皇后不是司馬昂的親生母親這件事。現在司馬昂已經是個男人了,並不生活在她的宮中。
她跟沈放談話之後的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個夢,驚醒之後,她覺自己躺在床上,微微地有些喘息,夢她只記得一半了,但是卻知道一定是個噩夢。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自己也許並沒有錯,反覆出現的夢境並不是憑空而來的。她忽然想到,蕭家竟然控制了三分之一的金吾衛兵變,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難道只是在金吾衛中嗎?那麼其他的地方呢?其他的地方呢?如果蕭家已經不動聲色地進入了穆家呢?力量難道一定要體現在軍隊上嗎?難道力量一定是男人才有的嗎?如果蕭家與穆家早就連在一起了呢?那些事不是不會生的,只是她還沒想到而已。
子攸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是誰?那個皇后的女兒。那個被司馬昂替代了位置的女人應該是誰。為什麼蠻族的皇子說有一個皇后的女兒從王府裡向蠻族的武士布命令。她的額頭上有汗淌了下來,她想去洗把臉,忽然聽到外頭有異常的動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