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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零六章 草原 文 / 但願長醉不復醒

    羊關外的風雪已經停了十日,有些迎風的地方已經裸)7來的顏色天上一輪明月捧出,天地間便似漂浮了一層灰白,慘白得像是戰場上的枯骨連成了片。巍峨的銅羊關巋然不動地立於群山的隘口,就像一扇鐵門,最後守護著中州人的土地。如果只靠一座城關,一扇鐵門,那麼它是絕不會永遠守護住身後的土地的。

    草原的可汗望著遮擋了他視線的銅羊關,就是這座城關,讓他無法看到群山之後那塊遍地金銀的富足江山。他半世征戰,征服了草原,可是他還不想停下來,他的戰馬還可以馳騁到更遠的地方。中州人的商隊馱來的繁華讓他癡迷,草原人的貧窮又讓他憤怒,他相信神祇將糧食和財寶賜予軟弱的中州人,卻將腰刀和戰馬賜予剽悍的草原人,這是有原因的。中州人刀耕火種獲得糧食得以生存,草原人要用戰火馬刀來搶掠糧食,這都是天賜的活命方式,沒有任何錯。

    月奴從帳篷裡走了出來,走到她阿爸的身邊,可汗看到女兒還年輕的面龐上已經刻透了憂慮,他不喜歡憂慮,他只喜歡征服臉上才會有的那種笑容。但是月奴是他的女兒,他願意向她表露仁慈,「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從今以後你就再也不用委曲求全地去中州做個貧賤的侍女了。我要帶著你,在中州人的宮殿裡騎馬,我要把中州皇后最好的寶物都送給我的女兒。」

    月奴驚訝地看著可汗,「阿爸,你不是與中州的王爺訂立盟約,不會進攻中州的都城嗎?」

    「那不過是謊言罷了。」可汗沒讓月奴把話說完,那可真是不中聽的話,「我的女兒,你應當明白,在戰爭裡,從來就沒有什麼真話。」

    月奴不敢再說下去,阿爸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心裡一直隱隱擔心的事卻不能不說,她不放心司馬昂,他是子攸選定的丈夫,子攸那樣的女子,她看中的男人怎麼會像他所表露出來的那樣輕浮驕橫自以為是呢?「那麼,那麼,中州的王爺會不會也在撒謊呢?爹爹繞過銅羊關之後,他真的會為爹爹打開銅羊關向著中州方向的大門嗎?要是……要是他也是在撒謊呢,那怎麼辦?」

    「哼,即使他不為我打開大門又能如何。

    所有中州的堡壘都是一樣的,只有外側的城牆才是難以攻克的,堡壘的後部是朝向自己人的,沒有人會想到防備自己的後方。我想了很久,銅羊關唯一的缺陷只在它的後面。」可汗又望向那座巍峨的銅關,黑漆漆的城樓上閃著守城將士手中的火把,他的臉上露出冷笑,他將會攻克那座城樓,他要用他們的血來向月神獻祭,那麼月神必然不會怪罪自己一次兩次的不誓約。

    只是忽然之間他又想起來那個逼著他盟誓的中州小王爺,那個該死的孩子。「那個小王爺,他就是個狂妄不知進退的小子,在他看起來,我們的十萬鐵騎根本不足為患,他似乎認為只要他能執掌軍隊,滅掉我們的騎兵就容易得很。可是他太過自信了,根本就不會相信我們會有那麼大的雄心壯志,不會知道我們要做的是吞併整個中州。我瞭解他那樣的人,也見過太多那樣莽撞的孩子了。哼,雖然說他總有一天會因為受了太多流血的教訓而成熟起來,學會男人該有的堅毅和隱忍,可是那已經太晚了。攻下銅羊關後,務必要殺掉這個小王爺,絕不能夠給對手成長成為真正勇士的機會。」

    「可是……」月奴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阿爸要慎重,她想說阿爸或許只是沒有見過在京城裡的司馬昂是什麼模樣,是怎樣的老成持重。可是她也知道阿爸大約是不會相信她說的話的,阿爸馳騁草原這些年,說是一代英雄豪傑是不為過的,他自信於舊日的赫赫戰功,很久以來都不在意身邊的人說的什麼。可是她滿腹狐疑,卻說不清楚到底哪個是司馬昂的真性情,只是越得憂心忡忡。

    可汗沒看出女兒的異常,繼續說道,「我將親自帶領一支人馬,從你指引的小路登上山,繞過銅羊關。」

    「什麼?」月奴只覺得胸膛裡彷彿有只鼓槌重重地敲擊了一下。不祥地預感越強烈。「不行。阿爸。那太危險了。且不說別地。只說那條山路就崎嶇難行。咱們草原人都不大會登山。倘或一旦被銅羊關地守敵現。咱們又不慣山地作戰。到時候應變不來地。阿爸您是萬萬不能去地。」

    「我不能去?哈。我這一生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危險。哪一次都要比這次更危急。更何況。我地軍隊將要踏平中州地土地。什麼山地什麼城牆什麼天險大河都不能阻擋我地軍隊。」可汗氣惱地說。連喘息都有些急促。大約是女兒這話有些戳了他地自尊心。「我本以為此番進攻中州。能夠戰決。可是沒有想到。重兵屯於這座城關之下竟然久攻不克。這種恥辱我是絕不能再忍受地。」

    其實恥辱不恥辱地還只是一層意思。恐怕還有一層意思月奴和可汗都明白。只是不便說出來拖延久了。中州地大軍就要結束南方地戰事。北上援助銅羊關了。到那時節。攻下銅羊關。進取中原。就都成了一場無用地大夢。

    月奴地心頭掠過一陣痛苦。彷彿有種莫名地恐懼緊緊地抓住了她地心。她在可汗地腳邊跪下。「阿爸。您從沒踏上過中州地土地。您不知道那片土地有多麼廣袤。我們只知道蒼天覆蓋之下地草原是世上最遼闊地地方。卻不知道中州一樣有那樣地寬廣。我們只有嚴寒和貧瘠。可是中州地每塊土地上都富庶無比。每塊土地都歌舞昇平。我們地草原上。到處是凍原和荒漠。可是中州地土地上卻住滿了人。中州人多地不是我們能想像地。阿爸。即使我們攻下了中州地城池。我們也是絕無可能統御那麼多地人地。」

    「哼。人多又能如何?我知道大多數地中州人都是讀

    人。跨不上戰馬也拉不動弓箭。簡直就是無用地綿羊tt地人雖然少。卻是能席捲山林地狼。月奴。你什麼時候見過草原上一群羊能打敗一頭狼地?」可汗說話地時候口氣堅決。不容人再反駁。他決定地事無人能改。他堅信自己一生裡從沒有犯過什麼大錯。這一次也不會。他地征途還長得很。攻克眼前地雄關。不過就是他實現一生雄圖大略地第一步。

    月奴的憂慮卻不能稍減,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阿爸認為中州人就是一群綿羊嗎?可是在女兒看來卻不全然如此。

    阿爸您一向都知道,女兒射箭的功夫在草原上已經算是好的了,等閒的男子還不一定趕得上我。可是阿爸,我在中州的時候,卻輸給了一個中州的女人。」

    「什麼?」可汗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女兒的弓馬騎射,他一向是引以為傲的,「勝過你?可我聽說中州的女人都是男人豢養的寵物,什麼事都做不得。你說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是如何勝過你的?」

    月奴勉強微笑了一下,「阿爸說您知道中州人是一群軟弱的羊,可是我在中州住得久了,卻反而不知道中州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可能是因為中州人實在是太多了,我想阿爸看過和聽過的中州人不過就是其中的一些而已,根本不能說所有的中州人都是如此。那個勝過我的人,就是小王爺的正妻,我曾親眼見她在百步之外,一箭將我射在靶上的箭頂了出去。阿爸,您在草原上征戰了這麼多年,您又見過幾次這樣好的箭法?」

    可汗的臉色陰沉了起來,他太不喜歡月奴的話了,也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今晚他就要出征了,可聽見和看見的事都讓他煩亂不已。

    月奴看出來阿爸的臉色有些變化,心中還有一絲希望,或許自己能勸動他,「阿爸,您是在月神之下立了誓的,您就不要再打破誓言了,月奴害怕月神真的會降下懲罰。您就留在這裡,派一位將軍率一萬兵馬越過銅羊關向南襲擾,造成咱們大舉進犯中州的假象,讓中州的大將軍混亂,攪他個暈頭轉向也就是了。餘下的事就留給中州的那個王爺去做,然後咱們按照約定坐享中州的半壁江山也就是了,為什麼要貪心不足地去奢求征服整個中州呢?」

    「住口。」可汗怒不可遏地打斷了女兒的話,在這個時候,在將要出征的時候聽見這些話都太不吉利,何況他誰也不相信,他是可汗,他是草原的征服,他還將征服廣大的中州土地,誰阻擋在他的前路上,他就要殺誰。他對自己的女兒怒目而視,他那雙銳利的眼睛越陰寒,月奴簡直都有些不認得他了,「月奴,你為什麼要替我的敵人說話,是不是因為你愛上了那個俊俏的中州王爺?」

    「啊?我,我……。」月奴被自己阿爸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驚住了,她本能地想立刻說沒有,誰知卻莫名其妙地猶豫了一下,她只是覺得司馬昂這個人可以尊重,就像她覺得穆子攸可以尊重一樣,她自覺自己對司馬昂並沒有什麼私情。她之所以猶豫,好像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缺失了一塊,那是有些寒心的痛楚感覺。她遠離自己的故土,冒著生命危險在別人的土地上尋找機會,她尋找的是讓自己的部族長久存在下去的機會,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比誰都清楚,不然她也不會一人應下那天大的責任。她不會為了某一個男人就叛變,阿爸把她看得太低了。

    可是可汗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的一生理失敗的次數太少,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經驗,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了人心。在他的眼裡,人心都是簡單而自私的,冰冷如同這冬夜裡的月光。也許每一個擁有無上權力的人都會有如此想法,不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們擁有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多到一個凡人無法承受的地步。就因為擁有的太多,所以他們就總要懷疑別人都是想要搶奪自己的東西的,他們須得時時刻刻提防著,必要的時候還要以攻為守。

    所以他連看著自己女兒的時候都不能控制住心中的憤怒,「不論如何,我都要攻下銅羊關,就算這次不能征服整個中州,我也必得要殺掉中州的那個小王爺不可。我不准你對他心存好感。要不了多長時間,他一定會成為我的敵人,或許還會成為我的心腹大患。你不要再說了,回到你的帳篷去,把這些都想想清楚,最好睡上一覺,等到月上中天的時候,我要你為我引路,我們草原的軍隊要在月神的庇護下攀上前面那座山,從後方攻克銅羊關。」

    月奴無話可說,她只能轉身離去。

    她想去尋找可汗身邊最老的將軍,她解開頭上按照中州的式挽起的頭,讓朔北的寒風吹散她的頭,熟悉的寒風割在她的臉上,中州溫暖土地上的日子開始變得模糊了。她抬起頭看著天上,她想向月神祈禱,祈求她恩賜祝福。可是月亮彷彿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迷霧,那是月神用面紗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或許月神已經不再看著她的子民,或許今夜她將不再庇護這個部族。她很害怕,這樣不祥的感覺總是圍繞著她,讓她一刻也不得安寧。

    她回望了雄偉的銅羊關一眼,她猜測著司馬昂或許就站在上邊,俯視著下邊敵軍營地裡的點點篝火。她該仇恨他嗎?她該仇恨子攸嗎?可是他們只是在自己的家園裡平和地生活而已,是自己的部族非要去燒殺搶掠他們。那麼是草原的子民錯了嗎?她閉上眼向她的神靈祈禱,卻不知道該祈禱什麼?她不希望阿爸戰敗,那麼她就希望司馬昂死去,希望子攸死去嗎?她想起阿爸第一次帶她上戰場時說的話揮刀,揮刀,不要去看敵人的臉,否則你就會再也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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