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鬧得不成樣子,子攸戲樓裡看場子的已經跑了出來,原就是準備出來看人下菜碟兒的,司馬昂他們雖然不認得,可子攸他們都是認識的,再加上子攸兩個小廝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他們也就明白了個大概,亂哄哄地上來拿住那公子。
子攸還在看熱鬧呢,司馬昂已經沉著臉走到她面前來了,「你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做什麼?要看戲難道咱們自己家裡請不了戲班子麼?」
子攸有點沒氣勢,小聲嘀咕了一聲,「這裡……這裡就是我開的啊。」
司馬昂愣了一下,環視四周,果然見那戲園子的主事正站在五步開外,等著回話的樣子。他轉過身來瞪著子攸,子攸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你還開戲園子?」
子攸沒吭聲,想說我開了戲園子又沒包戲子養戲子,你生哪門子的氣,不過口裡卻也知道理虧,司馬昂壓著火氣一拉子攸,「快跟我走。」
「等……等……」子攸連忙說,「不成不成,我還不知道對方鬧事的人是誰,我還得跟這裡的主事交代一聲怎麼裁奪。」
司馬昂硬把她拎出了戲園子,「走罷,把餘下的事交給陳長卿,他自然能料理的了。這邊鬧得這麼凶必然會驚動京兆府尹,范大江跟陳長卿見了面,互通聲氣,自然能酌情處理。咱們走便是了。」
「那那……」子攸還想囉嗦幾句,已經被司馬昂拉著走出了戲園子。
司馬昂隨口向她說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一個人能有多大精神,哪能事事都料理的周全。所以事情但凡能讓底下人幹的,就放手交給他們去做,居上位者只要有識人之明就足夠了,倒未必非要有做事之能。」
子攸愣了一下,出了半日神,忽然又奉承起司馬昂來,「高見,高見。我怎麼從前就沒琢磨過來這個理兒。你說得極是,極好!你走路這麼快,腰痛不痛。」
司馬昂慢下腳步來,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有你這樣的女兒家,一會小性兒,一會又沒心沒肺,明兒不許你出王府。我看要有人認出你我來怎麼辦。那明日京城就要傳說,王爺跟王妃在戲園子裡為了搶一個戲子,爭風吃醋,打了起來了。」
子攸聽了忍不住笑彎了腰。「夫君說地極是。極是。」可司馬昂並沒有笑模樣。子攸把笑忍了回去。拿出一副也惱了地樣子。「我也是看中了這種地方龍蛇混雜。上有朝廷高官。下有市井小民。是探聽消息地好去處。所以才留心叫人盤下店面。蓋個大戲樓子地。哪知道惹你不高興。我若早知道就……」
司馬昂接過她地話來。「你若早知道。還是會開。是不是?」
子攸笑道。「還真是那樣呢。大不了我以後不去還不成麼?不過看你惱了。我心裡卻歡喜得很。」
司馬昂瞪了子攸半天。歎了口氣。抬起手摸了摸子攸地頭頂。「撞壞了沒有?」
「倒不曾撞壞。」子攸小聲小氣地說。司馬昂以為子攸是怕了。或是惱了自己方才地惡聲惡氣。剛想要說兩句軟化。子攸按著眼角向他一吐舌頭。扮了個醜臉。司馬昂抿著嘴唇忍住笑。轉開頭去。子攸這些日子與司馬昂早已熟慣了。見司馬昂一身白衣。本來英氣勃勃地。又因為方才動氣面上有些泛紅。看著更覺俊美。起了調笑之意。拉了司馬昂地手。「快跟了本公子離了這龍蛇混雜之地吧。」
司馬昂忍不住輕輕笑了。拉了子攸又向前走。王府地小廝牽了兩人地馬跟在後頭。子攸被司馬昂拉著在街上逛。眉飛色舞。硬要繞著圈走。多逛一逛。
「司馬昂,今天我聽見他們說爹爹戰敗了。」子攸在司馬昂身邊小聲說。司馬昂見她完全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眼睛還掃著路邊攤上,便知道那確實是謠言。子攸見到那邊攤子上有一隻竹子做的小馬車,高興得不得了,拿起來擺弄。
「何止是那個人說。」司馬昂輕聲說,「如今京城到處都在這樣傳說。」他沒看子攸正在挑了那堆東西,旁邊站著一個賣梳子的小販,司馬昂順手就拿起了一隻梳子,這跟王府裡用的那些又是寶石又是象牙的梳子不同,這把梳子是只桃木的,雕得很細緻,握著的地方刻了小小的並蒂蓮。
他只是隨手拿起,小販上了心了,「喲,公子,您真有眼力,這是京城最有名的老手藝人做的梳子,您買一隻送給心上人吧。別看這東西沒幾個錢,可送給心上人做定情之物最是好的。你想,這梳子每日在您心上人的一頭青絲上劃過,青絲就是情思,她收了這梳子,就明白您對她的心思了,這多好的事啊。」
小販說的唾沫飛濺,總之是司馬昂拿起來就別想放下了,司馬昂也沒說什麼,拿出錢來,連同子攸挑中的小玩意兒一起付了帳。
再向前走,子攸就詭異地安靜了下去。司馬昂還有點不習慣,「攸兒,怎麼沒話了?」
子攸瞥了瞥他掖在袖子裡的梳子,司馬昂似乎沒瞧見,問得還挺上心,「是不是走累了?咱們騎馬回府吧。」
子攸不是能忍的人,站住了腳,拉了拉司馬昂的袖子,「你的梳子不是要送我的嗎?」
「梳子?」司馬昂似乎才想起來自己買了把梳子,「不是啊。」
「你要送給蕭吟?」子攸惱了。
可司馬昂也還是淡淡的,「我不是說了嗎,你老惦記著我表妹,想送她什麼就自己去送便是了,不用要我去。」
「那那……你是要送誰呢?莫不是陳長卿引著你認識什麼勾欄裡的丫頭了。」子攸扁扁嘴,抽抽鼻子,「文人就好那些,看回頭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司馬昂笑了,「你自己還不是去戲園子裡捧戲子?」
「那……那才不是。」子攸老大的不好意思,「那麼說你真要送給別的小女子了?」
「我是要自己留著用的,我又不是和尚,自然也是要梳頭的。」司馬昂答得很坦然。
子攸張大了小嘴,「什麼啊,你還用自己買梳子。」
「你真想要麼?拿東西來換。」司馬昂跟她站在一處店舖的屋簷底下。
子攸不敢相信地看著司馬昂,「好小氣喲,不過就是個梳子麼?」
司馬昂看著她,「你每天都在做的那個香囊,就拿那個來跟我換。」
「你你你要那個?」子攸驚訝地挑起了眉,前兩天她偷偷做香囊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司馬昂看見了,司馬昂還好奇地問她,為什麼要縫個蟾蜍,讓她臉上半天下不來。
司馬昂皺起眉頭,半是真怒地問她,「你做得那麼認真,又不要給我,莫非是給上官鼎的?」
子攸驚訝地快要把自己嗆住了,她吞了一口口水,「好,給你了,梳子拿來。」
精緻的桃木小梳子被司馬昂放在了子攸的手掌上,子攸立刻笑顏如花,像握著人間至寶一樣。不過司馬昂剛把那只蛤蟆式的香囊繫在衣服上,就被子攸拽下去,塞進他懷裡,「不要丟人現眼了,好像王府針線上的人都壞了手似的。」司馬昂一笑,正被子攸看見,那也像是個孩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