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司馬昂便想送子攸回京城,她手上的傷要癒合還有段時間,不該再在外頭耽擱。鍾無風卻不能隨司馬昂一同回京,他這裡的兄弟不願立刻離了他,江湖人都散漫,非要擺酒宴話別幾日不可。再者子攸也覺得他不該跟司馬昂一起進京,想叫他進京時先到自己的櫃上,換個姓名,假充是穆家在外頭雇的鏢師,然後再輾轉進王府,這樣不會引人注目。司馬昂也深以為然,想到子攸的性子,說隨便起來可說是粗枝大葉的可以,說謹慎起來真是心細如。
上官縝門下弟子甚多,聽說最近有在外省鬧事的,上官縝要去管束,便也不隨子攸回京。子攸本來一直在勸鍾莫雨跟她去王府裡玩幾天,但見上官縝不回京,鍾莫雨又神色淒然,便不再讓她,反倒慫恿她去糾纏上官縝。
柳葉是上官縝的關門弟子,平時受盡寵愛,他又是小孩子心性,最怕的事就是哪一天師父娶了個師娘,從此不再疼他,因此見鍾莫雨要跟上官縝一起去外省,便死纏爛打地想要把鍾莫雨擠走。他比上官縝小十幾歲,是上官縝師父收養的孤兒,從懂事起就是上官縝帶著他玩,在上官縝那,他壓根就是幼弟,他脾氣,做師父的上官縝還要容讓他三分。他恃寵而驕,誰都拿他沒法子。
司馬昂從一出生就在冷冰冰的深宮裡,他已經習慣了那個等級森嚴,長幼有序的地方,現在看著柳葉拉著上官縝的衣袖,扭股兒糖似的廝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還敢頓足耍賴,而上官縝那麼個威風凜凜的英雄人物竟真就被他纏得沒法子。司馬昂便忍不住笑,也不知怎的,覺得見了這樣的情景,他反而心頭舒坦。
又見子攸皺著眉頭,飛起一巴掌又打在柳葉的腦門上,「你吵什麼,死猴子。你還不趕緊跟我回京城去。」
柳葉扁了嘴,他跟子攸年齡相當,心性相當,所以他要撒嬌的話子攸是絕不買賬的,吵架的話子攸的嘴更快,他也吵不過,當下委屈起來,「我憑什麼要跟你一起走,當侍衛甚是無聊。」
「少廢話,是你自己打賭輸了,把自己輸給我的。」子攸又給了他一巴掌,打得「啪」地一聲,柳葉委屈地要哭了,子攸道,「你還敢哭,你本來就把自己輸給我了,所以哥哥才拿你當嫁妝送給我。」
司馬昂想起上次見上官縝時他所說的送給子攸嫁妝一事,原來他給的嫁妝竟是他徒弟。再說這孩子看起來也算精明,誰知竟然打賭把自己給輸了,想起來也是匪夷所思。司馬昂看著子攸跟他吵架,倒覺得很有趣。
柳葉說不過子攸,竟然眼圈一紅,就要哭了。上官縝素來護短,見徒弟不自在連忙代他向子攸求情,「罷了,妹子,你夫君的武功只怕也不在小葉之下,縱然沒有小葉在身邊也沒人輕易傷害得了他。鍾姑娘要跟我去南方也好,小葉也一起走,人多熱鬧些。」
子攸向柳葉做了個鬼臉,靠在司馬昂身邊,慢悠悠地說,「那倒也是,王爺的功夫自然是好的。只是哥哥你本來把柳葉當做嫁妝送給了我,這會兒又要回去,不羞麼?」
司馬昂聽到她當面稱讚自己,忍不住微笑著抬頭看她,只見她面上微微笑著,雖然比舊日瘦了許多,但眉眼仍舊極美,一隻受傷的小手扶在自己肩頭,身子輕輕靠在自己身上,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從前兩人心存猜忌,要想這樣可是不能了,現在兩人說開了話,明火執仗地對壘了,反倒親近。司馬昂便覺得恍恍惚惚的,許多煩惱與好些緊要的關礙都想不起來了。
那邊上官縝笑著攤開手。「沒有法子了。只有聽妹子說想要什麼。我盡著給就是了。」
子攸笑道。「那也罷了。就給我挑上一百個武功高強。為人仗義地人來給王府做侍衛。我就暫時放了柳葉罷。」
上官縝撫掌笑道。「可不得了了。丫頭一結了婚。成日家只想著怎麼往女婿手裡劃拉。一百個武功高強還要為人仗義地人。我哪裡能立時給你弄來。且容我些時日。」
一句話說地司馬昂也臊了。子攸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不正經」之類地。上官縝哈哈大笑。
一時間大家話別。上官縝帶著柳葉。與鍾莫雨一同南去。鍾無風在原處暫留幾日。司馬昂同子攸仍帶著齊烈等一干侍衛回京。子攸視上官縝為兄長。司馬昂為人謙和。所以兩人定要讓上官縝一行人先行。才肯上馬。上官縝是爽快人。不慣推脫謙讓。但臨走前向司馬昂深深一揖。這兩日他與司馬昂相處。細細品度了一番。司馬昂話雖不多。但往往精闢深邃。其人見識氣度亦頗不凡。
司馬昂還禮。他知道上官縝是草莽英雄。武功又很是了得。心中便很想留上官縝在京城。這一次又提了一回。言辭甚是懇切。上官縝微微一笑。「王爺。您前途不可限量。上官縝卻是江湖草芥之流。上不得檯面。上官縝只想做個閒雲野鶴。悠遊四方。他日如若王爺有用得著地地方。只管差遣就是了。」他笑著看了子攸一眼。又向司馬昂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王爺。您化龍那一日。可別忘了我這妹子。」
司馬昂微笑稱是,又知道他本性灑脫倜儻,難以留他在京城的是非場裡,便不再提。
眼看著上官縝一行人離開,司馬昂便攜了子攸的手,「時候不早了,咱們可該走了。」
誰知子攸一翻手掌,摔開了他的手,一張小臉上突然冷若冰霜。司馬昂愣住了,方纔他還如坐春風之中,這一下就猶如掉入了冰窟窿。卻莫名其妙,不知子攸為什麼突然不悅。要知道小女子的心態本來就難猜,司馬昂拿情愛跟她交易,實在是她胸中至痛,但她性子到底有幾分男子的豁達,所以開心時這痛楚便會忘掉大半,只是方才上官縝囑咐司馬昂做了皇帝之後不要忘記自己,正戳在自己的痛處上。
司馬昂卻不知道這些,以為她看著坐騎不順眼,便把自己的馬讓給她騎。子攸初時不要,司馬昂卻非要把自己的馬給她不可,她賭氣上馬,待送他們的鍾無風回去,她忽然看著司馬昂一笑,猛地縱馬向前,疾馳而去。司馬昂才醒悟過來,連忙追過去,可子攸騎術本來跟司馬昂便相去不遠,騎得又是司馬昂那匹難得的千里馬,司馬昂騎著普通的駿馬根本就追逐不上。司馬昂追不上,齊烈等一干侍衛的騎術比之司馬昂還要略遜一節,那便更是追不上。
司馬昂追了一會,無奈馬匹實在不遂心,前面的道路拐了幾個彎,已經看不到子攸了,心下著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