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本來正在心思混亂之際,一驚之下竟然沒能上前扶住,眼睜睜看著她向後摔過去。
倒是上官縝見她要摔在地上了,兩步搶上前來,將她扶住。上官縝看著司馬昂一動不動,不聞不問的架式,便不覺動了怒,冷冷看著司馬昂道,「王爺,我雖然是子攸的結義哥哥,可她到底已經有了夫君,我這樣抱著她似乎甚為不妥。不知她眼下昏迷不醒,她的夫君能不能替我照料她。」
司馬昂緊緊抿著下唇,似怒非怒,那張臉上仍舊看不出情緒,沉默著上前抱起子攸。這時天已經亮了些,他藉著門外的光亮看見子攸面色煞白,毫無生氣,連呼吸都微弱了。他嚇了一跳,不再理會這是在人前,緊緊摟著子攸把她抱到裡屋的炕上,一面喚她名字,一面又用一隻手在她後背的穴位上推拿,好半天才聽見子攸咳嗽一聲,喘上一口聲來,雖然仍是未醒,但呼吸已然順暢起來,臉上也有了些血色。
司馬昂的額上滲出了冷汗,鍾無風連忙將眾人遣出門外等候,只有上官縝跟著司馬昂進去。司馬昂端詳著子攸的臉,又覺得那面色過於紅潤了,伸手去子攸臉上一摸,觸處一片火熱,才知道子攸在燒。又看見子攸的手指上包紮著巾帕,他是常在外頭騎馬射獵的,一見那包紮的方式就明白子攸的指骨折斷了。雖然知道不甚要緊,可卻止不住又驚又怒,「她是怎麼了?她的手怎麼了?」
上官縝看著他冷笑道,「我只聽她說了一句,大約是你那小老婆將她的躡影馬毒瘋了。哼,這丫頭愛馬如命,想來自然是不肯離那瘋馬遠些的,要我說,她只是折斷了一根手指,不是折斷脖子,還真是命大。只怕若是折斷了脖子,才是遂了你和你那小老婆的願了。」
他是江湖草莽,自然不將王爺放在眼裡,何況子攸從小他便認得,在他眼裡那一直就是個小妹子,哪知道出了閣竟然嫁了這麼一個男子,除了受氣,竟沒什麼好事。所以他說他幾句,完全是大舅子在損妹夫。
司馬昂沒聽過這樣小老婆長小老婆短的村話,被上官縝說的面皮有些紅,一陣不自在,可是子攸的高燒讓他沒有心思理會別的,向外頭吩咐道,「快些去請郎中。」
鍾無風一直在外間伺候著,聽了這一聲連忙答應著。
上官縝在一旁冷眼瞧了司馬昂這一半天,見他是真的著急,也便罷了。向他說道,「不用去找郎中了,我雖是山野莽夫,倒懂些醫術。」
一句話提醒了外邊的鍾無風,他一拍腦門,「是了,是了,王爺,上官兄的醫術只怕不比他的武功遜色,尋常的郎中哪能比得過他。」
司馬昂將信將疑,對上官縝的醫術並不放心,可又想到,眼下也不及去找太醫院的大夫,若是找來了小鎮上混飯吃的郎中,他也還是不能放心。
上官縝診了脈。便在紙上寫了方子。鍾無風這裡雖無大夫。但是劫得子攸地貨裡卻有不少名貴藥材。其餘要用地尋常藥材莊上本來就有。其實子攸也只不過是斷骨之後沒有好生調養。再加上這些日子思慮過重。飲食不安。這一夜裡又驚怒交加。幾下裡累在一起。她才暈了過去。其實倒不要緊。
上官縝寫了方子。司馬昂先接過去看了一眼。他雖然不大通醫術。但是畢竟素日裡雜學旁收。也曾讀過幾卷醫書。醫理還是懂些。這會看了那方子並未覺有不妥之處。才轉手交給鍾無風。叫他照方拿藥煎熬。上官縝一笑不語。告辭出去。要將外邊地兵馬遣散。
一時屋裡沒有旁人。司馬昂才歎一口氣。伸出手慢慢撫摸子攸火燙地面龐。想著子攸地馬死了。那必定讓她心疼得很地。他們都是一樣地人。倘或他地馬死了。他也會哀痛不已。一樣地人?司馬昂驚覺自己在想著什麼。倒有些詫異。自己怎麼就知道跟子攸是一樣地人?他呆了半日。想起舊日種種。心裡一陣難過。
子攸心裡有他。他是知道地。在穆府裡子攸給他毒藥。他是不惱她地。那是唯一地法子。他知道。他惱地是子攸為什麼要摻和進來。她明明可以只管做她地王妃。只是王妃。
子攸非要摻和進這惱人地政事裡。那麼他便難信她。她也必然難信他。否則為何那事之後。她就再不現蹤影。
想到此節。他又對自己有著說不出地憤恨。倘或他是個貨真價實地皇儲。而不是現在這個傀儡模樣。那麼即使子攸不嫁他。他也是一定要娶她地。他會給她一切。不叫她操半點心。她愛騎馬撒野也罷。愛射獵也罷。都是好地。那本就是他極喜歡地事。他會陪著她。就算她愛罵人他也不會苛責她。只是……
司馬昂慢慢撫摸著子攸受傷的手,面上仍是沒有情緒,可胸口裡一腔怒火亂撞,無可排解。他真想跨上駿馬,去山林間馳騁縱橫,宣洩了這口怒氣再回來。
可是他卻坐著沒動,疼惜地捏著子攸的手心。那些無可奈何的痛楚讓自己來受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捎上來一個子攸。子攸又為什麼要來呢,將來他若敗了,她可怎麼辦?她的眼睛太明亮,容不得陰晦,性子又太耿直,見不得不平之事,卻不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穆文龍終是要死的,穆建黎能容得下做過王妃的她麼?必然不會的,權勢似烈焰,那樣的蠢人到得權勢巔峰,哪還能有情義。
柳葉捧上湯藥來,司馬昂拿著勺子慢慢地餵給子攸喝下,彷彿在子攸不知道的時候,多為她做點什麼,自己心裡便多舒坦一點。
柳葉在一邊吊兒郎當地侍奉著,卻不知道司馬昂心中的煩悶。他親自送湯藥過來,原是來瞧子攸醒沒醒的,他在司馬昂身邊待了這麼些天,覺得司馬昂不苟言笑,下邊人便也嚴謹,那實在太無趣了,他本來是想來試探子攸的口風的。要是子攸同意他走開,他就要溜出去玩,但是如果子攸讓他回到她那邊去,那也是好的,子攸膽子很大,跟她一起玩更有意思。
可是子攸沒有醒,他便想出去。誰知被司馬昂一回頭看到,就吩咐他去打水拿帕子。他只得照做。
「王妃汗了,就是快好了。王爺,您要是想用濕帕子幫王妃擦汗的話,那帕子得擰得再幹些。王爺,您袖子得挽高點,不然等會王妃醒了還以為您掉過井裡呢,我又慘了。」
司馬昂有些尷尬,卻仍是照做了,剛伸手把擰乾的帕子放在子攸的額頭,子攸就哼了一聲,接著在夢裡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胡亂抓住了司馬昂的手。司馬昂回握了她的手,柔聲喚她,柳葉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那裡著實尷尬,趕緊一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