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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四章 不識東風面 文 / 但願長醉不復醒

    王府,總是如此,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這裡從來都不是子攸的家,當然,方才子攸出來的那個門,也不是她的家。也許因為生為女子,所以她注定無根。

    子攸在轎子裡想過自己的未來,也許她真的會走到這世上最高的位置。她不是不會玩弄權術,就算她再駑鈍,可她生在那個地方,那個人人都懂權術的地方,即使她不學,只用眼看,這些年也早就看會了。可她從生下來,就有使不完的金銀,穿不了的錦緞,吃不斷的珍饈,她沒什麼更想要的了,所以也沒處去使些個權術。她是個女兒,威脅不了任何人,所以沒人會算計她,她也不願意去算計誰。她更不願意去算計司馬昂,她本想叫他看見她的心是怎麼樣的,所以她把自己的心明明白白地放在了那裡給司馬昂看,連防備都不曾。

    可眼下又有一個女人要走進來了,一切都亂了,她的心也亂了。她不願意屈意奉承司馬昂,她總覺得自己很好,哪怕在司馬昂最輕蔑地看著她的時候,她也覺得那是姓氏的原因,可她的好,興許司馬昂總也看不到。要麼就是,作為一個女子,她其實並不好。

    可她寧守著自己那份不合時宜的驕傲,也不願去跟一個女人爭風吃醋——那太糟踐了她的心。

    她慢慢地想,如果司馬昂真的全心全意地愛著那個女人,這是不是就能給她一個殺了他的理由,在一個恰當的時間裡殺了他,她可以隨便去找一個剛生下來的小男孩,她將帶著那個男孩走進宮廷,藉著亡夫的名位,她的男孩將登上寶座。而她將在不滿二十歲的時候成為一個太后。她或許將手握權柄,像父親一樣,手握大權,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她死的時候?那又將是怎樣的淒慘啊。她將頭戴鳳冠,身上穿著金線織成的鳳袍,獨自待在高大而陰森的宮殿裡,等著最後一根燭火熄滅。那時候她將思念司馬昂嗎?還是會恨他呢?她也會像聖祖皇帝的皇后那樣嗎,在皇帝死後養了許多男寵,再在她死前一夜之間將他們全部處死?她想得太遠了,太陰暗,太惡了些。她撩開轎子的簾子,看著夕陽最後一抹光亮,看著外邊熙熙攘攘的街市,那些忙碌的人,為著生計而奔波,他們的生命就像螻蟻一樣卑微,也不知道哪一天,高高在上的那麼幾個人之間有了什麼樣的仇恨和利益的糾紛,他們就要無辜地死去了,在死前可能還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

    而她,只是一個女子,她可以弄權也許還可以隨心所欲地殺戮,她不怕史官如鐵的史筆,她喜歡讀史,可史書中的女子太少了,如果她能被史官們記錄下來,再被後世的女子讀到,即使滿紙詆毀和辱罵,那她依然會覺得欣慰。她不關心以後,不懼怕後來,她看重的是現在。她看著那些不相干的人,她有能力叫他們都過得好嗎?她有能耐代替司馬昂嗎?可她又想起來,司馬昂就真的有能耐叫他們過的好嗎?

    她是那麼愛著司馬昂,那麼期望那個俊美挺拔的皇子會微笑著握著她的手,跟她白頭偕老。可現在看來,那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女孩不切實際的夢罷了。只是一夢七八年,這到底……久了些……

    司馬昂已經回到自己的王府裡有一會了,他在內室的正堂裡坐著,旁邊坐著他的表妹蕭吟,他等著子攸回來,卻不知道她回來後要跟她說什麼。如果她憤怒地要把蕭吟趕出去,他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義正言辭地訓斥她——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她只是姓穆,卻豪爽憨直,跟那些自私貪婪的穆家人截然不同,而他呢,連為夫之道都沒有盡過。

    他看了看蕭吟,她也正看著他,她坐在那裡,不慌不忙地,溫婉沉靜,就如水一般。他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她比子攸大一歲。可那份溫柔厚重地模樣。讓她看上倒像大了子攸不少。她是他地表妹。他們自幼相識。十二三歲地時候。他還著實眷戀過她。只是隨後……他漸漸知道自己身上地重擔。幼年地許多心思他都已經忘記了。

    「昂哥哥。」蕭吟忽然喚他。那聲音也不像子攸那樣直來直去。而是溫婉甜潤地。

    他看了她一眼。忘了回答。如果子攸不能容她。他還是會護著她地。她比子攸。嬌弱太多了。

    六兒不知道王爺做什麼會帶著他地表妹回來。那個蕭吟地眼睛裡太有主意。她不放心她。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給司馬昂端上一碗湯。「王爺。王妃叫人給您煨地湯。這時候正好喝了。養神地。」

    司馬昂點點頭。有些不想看著六兒。昨晚也不知是不是這湯地功效。他睡得不錯。六兒又回說。「王妃前兒見到太醫院地王太醫。那太醫說燕窩最是養氣安神地。結果王妃聽了。可了不得。今天叫外邊鋪子裡送來上好地燕窩。還吩咐廚房要做燕窩松子清蒸鴨子、燕窩攢絲鴨子。還有什麼燕窩醋溜熏鴨子。王爺聽聽。您近日裡睡不好。鴨子燕子都遭了殃。」司馬昂想想這倒確實是子攸會做得出來地事兒。忍不住一笑。

    六兒也笑道。「可我們小姐地脾氣。我勸是不中用地。還得她回來。王爺說說她。吃頓飯樣樣都要配燕窩。傳出去倒被外邊那起傻子笑話。說咱們王府不是王府。是沒見過世面地暴戶了。」

    一語未了,管家的大太監夏富貴來打聽王妃回來了沒有,外邊櫃上送來幾箱東西,是王妃給下個月皇后生日上預備的孝敬,想給王妃看看單子,對個數目。又順便問司馬昂什麼時候有功夫,裁縫要來量他的身量,說是「王妃娘娘最近新得了極稀罕的羽緞一匹,已經吩咐了裁縫上的,要給王爺做褂子,說是著雨不濕,最是雨雪天外出時該穿的。」

    司馬昂低頭無話,隨口說等閒了再說,夏太監正要出去,可巧外邊人來回,王妃娘娘回來了。

    司馬昂心中有些不自在,蕭吟站了起來,臉向著門口,她倒並沒什麼緊張,若說這個王妃,頭半年在皇后宮裡她也見過,沒什麼打緊的一個小丫頭罷了。蕭吟心裡算計著,就算她再能,也不過就是穆家的一個小丫頭——又不是穆文龍,有什麼可怕的。

    可等穆子攸就進了門來,蕭吟只看了她一眼,就不覺吃了一驚,她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氣質神態都與半年前在皇后宮中所見的那個女子截然不同,那個時候她決計沒有現在這樣一種雍容自若的氣質,難不成那時候她是有心藏奸,所以才在皇后面前做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麼。

    蕭吟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她一頭青絲並沒有認真梳成宮妝的樣子,只被幾隻碧玉簪子隨意挽著,髻上插了一隻金步搖,那精緻的小小的鳳偎在她的鬢邊,口裡銜著一串明月似的珠子,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著。

    她緩步走來,外邊罩著一件二色金繡的衣裳,腰間繫著五色宮絛,下墜著一塊古玉珮,淺金底撒花雲緞的裙逶迤拖地,慢慢行來,並不覺得過於奢華,唯覺雍容華貴。蕭吟心中有些不舒坦,眼前人這一身打扮雖然隨意,可妙就秒在自然二字上了,不要說旁的,只她身上這些穿戴哪一樣拿出來都不是蕭吟能擁有的貴重奢華,而這些東西,在她那裡也只是漫不經心的隨意穿搭,就是這份漫不經心,更讓蕭吟心中的不平,她自覺得比子攸更美,卻無福享受那些可望不可即的衣飾、地位,也許還有權勢。

    蕭吟看著她走到司馬昂身邊來,她抬起頭,光潔飽滿的額頭驕傲地仰起來,她的目中沒有任何人,那張精緻了得的小臉上只施了淡淡的粉,卻依舊明艷動人。而她的表哥看著她的眼睛,那視線算是溫柔愧疚麼?一直到她在正面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他都沒轉開視線。

    她沒問蕭吟站在這裡做什麼,也沒質問司馬昂任何話,更沒給蕭吟任何拜見女主的機會。她揉了揉自己的肩,根本就沒看蕭吟一眼,隨口說,「這半日乏了,給我揉揉肩。」

    兩個穿著不凡的丫頭低眉順目地過來給她捶著肩,先前那個大丫頭又捧了茶來,恭恭敬敬地獻上來。她接過茶來,「夏富貴,你怎麼在這裡伺候著,有事嗎?」

    夏太監見問,連忙上來回話。就這麼把蕭吟涼在一邊站著,蕭吟指望著司馬昂開口,可是司馬昂臉上淡淡的,遲遲不想開口。蕭吟杵在當地,看著子攸被那些金奴銀婢圍著伺候,越覺得自己寒酸得像是連穆家的下三等奴才都不如,連司馬昂府裡的大太監都像是有些不肯正眼瞧她,她心裡那股不平,更變成了憤意。忽然又看見子攸托著茶盞的手上並沒有其他戒指,只有大拇指上戴了一隻祖母綠的扳指,她還從未見過女子有帶著這東西的,心下很是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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